第 49 章
◎你若是不想當公主,則做我的妻子◎
這日柔止照舊早早到了書院之中, 可是出人意料的是,往日同樣是來得最早最勤快的余燕雪卻告假未來。
余燕景倒是來了,只是神情冷冷清清的, 不與旁人說話。
柔止心下奇怪,唯恐余燕雪是病了或是出了什么事,原想問問她為什么余三姑娘未來,可見余燕景那冷冷的神情, 倒是有些不敢開口。
早上的課上到一半,到了中間的休息時間, 柔止正低頭收拾桌上的筆墨,忽地聽得前頭一陣響動,她抬起頭看過去,便見余燕景站了起來,忽地伸手一推, “嘩啦”一聲, 她邊上的那姑娘的桌子上的東西被掃落一地。
她嫌惡道:“你什么意思?”
那姑娘是平日與她便不太對付的, 這會兒見她動怒, 便笑了笑,只是反問:“我不過問候你未婚夫一句, 你做什么動怒?難不成,你這門婚事拖了又拖, 終于還是做不得數(shù)了么?”
“你閉嘴!”余燕景高高地揚起手, 便打了她一巴掌。
學中頓時亂成了一團。那被打的姑娘捂著臉哭泣,口中低低地咒罵余燕景囂張跋扈, 又說她這般潑婦難怪不被男子喜愛。余燕景愈發(fā)動怒, 幾乎是挽了袖子, 就要撲上去抓她的臉!
先生不在, 今日學中最能主事的高陽公主也不在,眾人連忙上前去勸,又將那名口中惡語不停的姑娘拉開。
這兩人平時時常有口角,可二人身份相當,從來爭不出是非高下,后來同余燕景交好的寧秋露出了一番丑聞,余燕景也消停了一陣,如這般干戈又起的場面,眾人都是許久未見了。
柔止坐得離她們不遠,本來兩頭都與她不熟,她是想不理會的,可余燕景動作太大,反倒把柔止桌上的墨汁潑了一地。柔止皺著眉擦拭桌面,抬眼望著余燕景,只是勸說:“余姑娘既然說她是胡言亂語,便別同她計較罷。”
可不意,她忽地開口,卻好像給了余燕景遷怒的借口。她猛地轉過頭去,看著華柔止,冷笑道:“你又算什么好東西,也敢來勸我?”
柔止挑起了眉。
她緩緩地站起身,看著余燕景,神情也冷了下來:“余燕景,你又憑什么說我?”
眾人見那頭爭執(zhí)不休,連一貫最是溫和的華姑娘都被扯了進來,不由著急,樂安最是膽大的,可見著柔止有怒意,卻也還是上來勸說:“你別理她,仔細一會兒先生將你也罰了。”
余燕景卻好似徹底打算破罐子破摔一般,她怒不可遏地道:“你同太子牽扯不清,這就罷了,還與王脩之有所往來?我有說錯么?——你就是生性放蕩!別裝出一副清高模樣!真真是婊子立牌坊!難怪你能同余燕雪交好呢,你們這二人,都是□□卑賤,勾欄做派!”
眾人紛紛一窒,下意識地看向了柔止。
王脩之對她有意,眾人多少是有些看在眼中的……而太子,在華柔止的口中,一直猶如兄長一般,可余燕景所言倒是不差,這二人平日的相處,的確也是親昵的。
可若說她……左右逢源,見異思遷,這話對一個婚約都沒有的姑娘來說,著實是太過分了些。在場的都是京城高門貴女,家中保不齊就有些未曾娶妻的兄弟,余燕景此言若是為真,可見華柔止未來的婚姻,必然很難順遂了。
柔止心下一片冰冷,她驀地看向余燕景,只說:“我到底心悅誰,有什么必要同你說?我與這二人都是清清白白,便是千萬人在此,我也問心無愧!反倒是你,血口噴人,你又有什么證據?!”
余燕景面帶譏笑,反問說:“那天王脩之說要去你家拜訪,我們可都聽見了,你又有什么證據,說自己與他沒有牽扯?”
“那就奇怪了,”柔止動了怒,反而便冷靜了起來,她漫不經心地道,“說我與人有染的是你,你不拿出證據來,反倒要我自證?那我大可以說余家姐姐你心悅太子、心悅王脩之……乃至心悅許世子呢,你又如何證明自己一心一意?”
余燕景一頓。她怎么也沒想到,想來柔柔弱弱的華柔止會這樣反唇相譏,她心中愈發(fā)惱火,見柔止揚著秀美的面頰同自己爭論,腦子里忽地便浮現(xiàn)出了昨日余燕雪也是這般與自己爭辯的模樣。她眼中頓生恨意,只說:“賤人!水性楊花、人盡可夫的賤人!太子就是瞎了眼,也不會看上你,你別白日做夢了!”
說罷揚起手去,便也要扇她一巴掌。
“啪”一聲,華柔止卻比她動作更快,揚起手掌,將她的臉打得偏了過去。
余燕景捂著臉,幾乎呆在了原地。
半晌,她才從牙縫中擠出幾個字,“……華柔止,你瘋了!你敢打我!”
柔止輕輕地甩著手,冷冷地瞥她一眼:“余燕景,你才是瘋了。”
余燕景一窒,旋即不知道怎么的,便哭了起來。她捂著臉,崩潰道:“你欺負我!你們……你們都欺負我!”
柔止簡直有些好笑,她寸步不讓道:“你動手打人在先,怎么,只能你打我,不能我打你么?這算什么欺負?”
因著平日柔止在學中的人緣本就遠比囂張跋扈的余燕景要好,如今這兩人起了爭執(zhí),眾人也俱都偏幫柔止。見余燕景哭著,也不敢上去勸,只是遠遠地站著,安慰她:“余姑娘,縱是有什么不順心的,也不能隨意往同窗身上發(fā)泄呀……”
遠遠地唯有一個叫白芙云的姑娘,往日同余燕景還算交好,她家世不顯,也是因著余燕景的緣故才得以進入學堂,如今便上前去,低聲地安慰余燕景:“姐姐莫氣了,別氣壞了身子。”
這番鬧劇一直到下一節(jié)課的先生過來,方才結束。先生聽罷事情始末,自然是給兩人先各打五十大板,叫她們抄學規(guī),又見余燕景仍然在啜泣,便特許了她今日放假,下午不必過來上課。
等余燕景走了,樂安才同柔止豎起大拇指,說:“……你可真行!我還怕你在她手上吃虧,剛想出來給你說話呢,你就一巴掌揮上去了。”
柔止想著余燕景方才的冒犯之語,心下也有些難過。她小聲說:“佩紫姐姐,我很配不上太子么?”
文佩紫一愣,旋即才明白了過來柔止為什么動怒。
她設身處地想了想,倘或有人說自己配不上程瑜柏……這事兒倒的確有過,那還是樂安小時候的事情。她成日以程瑜柏未婚妻自居,母族那頭有個與她不對付的表姐,便說她野蠻跋扈,配不上文質彬彬的程家公子,只配嫁給一個農夫。
而文佩紫當時的反應,是不顧丫鬟們的勸阻,與表姐廝打作了一團,她撓花了對方的臉,對方則揪下了她一縷帶血的頭發(fā)……那塊指甲蓋大小的頭皮上的頭發(fā),至今都還有些稀疏,平日里梳發(fā)髻的時候,需要小心遮掩。
程瑜柏后來還責怪她為什么那么莽撞,可文佩紫一點兒也不后悔。后來,果然也沒有人再敢到她跟前多嘴談論他的婚事了。
樂安當機立斷地說:“這樣說來,你方才只是打她一巴掌,還是輕了!”
柔止見她站在自己這邊,還說這樣的話,不由笑了出來。
可她心中仍然是有些不舒服的……一來,她覺得今日的余燕景很奇怪,罵她的時候,還把據說是抱病在家的余燕雪給罵上了……二來,余燕景說她配不上太子,總讓柔止心中有些介懷。
到了今日下學,已是傍晚時分。
柔止心中想著白日之事,收拾東西的動作不免就有些慢下來,等她溫溫吞吞地走出翔鸞樓的時候,隱約可見夕陽西沉,在樓外竹林之間鍍上一層金光。
文琢光今日本答應了她要來接她下學,又見旁人都三三兩兩地乘上馬車走了,卻不見柔止身影。想見她先前一個人留在學堂中出過事情,文琢光心下有些不安,便又步入國子監(jiān)去找她。
等他過了垂花門,便見柔止正站在竹林前。她一身姜黃色半臂襦裙,望著竹林似乎在發(fā)呆,面上有些傷心的神色。
這個年紀喜歡一個人,自然總是帶著十二萬分的憧憬與期待,因為在意,所以會顯得多愁善感。當感情受到否認后,自然也會覺得挫敗。
柔止如今便是如此。
她一個人待著這會兒,腦海里腦補了不少文琢光并不喜歡自己的證據,險些將自己給說服了,簡直有些想哭。
她聽過很多人說太子天縱英才,他那樣聰明,是不是也能看透一些她的小心思呢?可若是看透了,為什么……為什么,他什么也不說?
文琢光見她面色低落,以為她上學受了委屈,連忙走過去,摸摸她的腦袋,問她是不是受了人欺負。
柔止看見太子走過來,便吸了吸鼻子,小聲地說:“……是你。”
文琢光一怔。
少女在暮色中,睜著一雙朦朧的淚眼,似哭非哭地瞧著他,再是心腸冷硬之人,只怕都會被她瞧化了去。
文琢光失笑道:“……好,我欺負了你,是我不好。那扇扇能不能同我說說,我什么時候,欺負你了?”
“今兒在學中,”她從來都沒法對文琢光有隱瞞,今日自然也是相同,斟酌著,便將話說了,“余燕景她說,說我肖想儲君,說我配不上哥哥……”
她說著,眼淚便撲簌地掉了下來,“我、我打了她一巴掌。樂安縣主叫我不要煩惱,說她昔日也是這般對待嚼舌根的親戚的,可我、我心里很害怕,樂安縣主敢那樣做,是因為程公子很喜歡她,那我打人,哥哥會不會不喜歡我呢?我覺得她說得也有些道理……”
文琢光忽地便打住了她,“扇扇。”
她眨了眨眼睛,將淚意逼回去,睜著一雙小兔子一般的紅眼睛抬起頭去看他,瞧著可憐又可愛,“嗯?”
文琢光凝睇著她面容,只是說:“我先前就說過,扇扇喜歡誰,想嫁給誰,我都會幫你。”
她哭得腦子渾渾噩噩的,一時沒有察覺其中深意,只是繼續(xù)睜著雙漂亮的眼睛看著他。
文琢光見她懵懂,好笑之余,又有些無奈,只好將話挑明了些:“……哪怕是我,也不例外。你知道了么?”
柔止回過一些神,忽地就明白了過來他話中的深意。她動了動嘴唇,想要說什么,嘴唇卻觸碰到了溫熱的掌心。
文琢光捂住她的嘴,笑了笑,溫然地道:“我把所有選擇權,都交還給你,你若是想當我的妹妹,等我登基之后,便封你為公主;你若是不想當公主,則做我的妻子……做豊朝的太子妃,做來日的皇后。”
他實在是太喜歡這個遇事便哭著往自己懷里躲的少女了。
可帝后的前車之鑒擺在那里,文琢光實在是很不愿意叫柔止那樣全心全意地去愛上一個人,哪怕那個人是他自己。
所以他一直都裝作不知道她那些小心翼翼的試探,一直都將自己困在兄長的身份之中,好像這樣就可以保證自己與她保持著足夠的距離,保證絕對不會傷害她……可他實在是錯得離譜。
是他這樣不愿正視她的感情,使得她惶惑不安,自我懷疑。她是天底下最好的小姑娘了,她居然會覺得自己配不上他,這念頭也實在可笑。
……既然如此,倒不如將選擇權交還給她自己。
柔止怔怔地看進他的眼睛,在太子那雙冷清卻美麗的眼中,瞧見了自己哭得略有些丑的面容。她一時連哭泣都忘了,想要開口去說些什么,卻又被捂著嘴,便只能眨了眨眼睛,表示自己都有聽見。
文琢光的那句話,信息含量實在是太大,以至于柔止腦袋暈暈乎乎的,一路隨著他走出書院,乃至回了家,方才慢慢地回味過來。
……他說,她要是愿意,就做他的妻子,乃至做豊朝的太子妃,做未來的皇后。
可是,她一定要想清楚了,才可以去告訴他自己的決定。
“你年紀還小,”文琢光最后說,“對待感情,可能就像小孩子對待糖果。我很少見到成人,還喜歡吃那些甜膩粘牙的東西。所以你慢慢地想,慢慢地去分清楚喜歡一個人,與想同他在一起一輩子的區(qū)別……我會等你的。”
太子一貫孤高淡漠,前面的十幾年人生,他便見過父母決裂,見過母親彌留之際眼中的釋然,更見過帝王的冷血無情。他一直以為自己很難再去對旁人付出感情,卻偏偏遇到了華柔止。
所以他決定孤注一擲,把自己所有的真心與為數(shù)不多的柔軟,都捧到他的小姑娘跟前,由她挑揀。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如是而已。
柔止今日暈乎乎的,被他送著回了家,坐在母親房中用了晚飯,面上都一直掛著可疑的紅暈,還時不時地傻笑一下。
林含瑛見了,倒吸一口涼氣,等女兒出了她的院子,她便同華謙道,“完了,扇扇這是被哄走了。”
被哄得心花怒放,不知道怎么是好的小姑娘,真的很想很想去同太子說個清楚,問問他時不時真的很喜歡自己,從什么時候開始喜歡的,喜歡到了什么程度?
可她卷著被子,在床上翻來覆去地滾了又滾,最后還是將自己的滿心歡喜悄悄地咽下了。
她知道文琢光喜歡自己,卻又怕她少不更事,將感情當做兒戲……或許也是怕她如昔日的孝懿皇后一般,飛蛾撲火地投入一段感情中,怕她來日后悔。
她覺得自己不會后悔。他既然這樣懷疑,她也不介意慢慢地把自己的決心表現(xiàn)給他看。
“紅袖!”
紅袖聽著屋內的動靜,知道自家姑娘到了半夜都還沒睡著,連忙從外頭探進腦袋,應了一聲,“姑娘有什么吩咐?”
少女坐在榻上,眼睛亮亮的,哪里有半分困意。她像是終于找到了借口一般,鼓起勇氣與她說:“我今天聽余燕景的話,總覺得哪里不對,怕余三姑娘出事,你替我去尋殿下一趟,要他幫忙探聽一二……”
紅袖應了,又笑著問:“姑娘還有別的話么?”
“那你、你再告訴他,”柔止揉著自己通紅的面頰,小小聲地說,“……我有些想他了。”
紅袖失笑,領命而去。
太子本還點著燈,在書房中處理公文,聽了暗衛(wèi)傳來的這話,原先緊皺的眉頭便緩緩松開,只說:“你叫她先等消息。”
“……還有,叫她不要胡思亂想,早些睡罷,明日便能見著了。”
作者有話說:
開竅進度80
◎最新評論:
【啊啊啊啊】
【今天更新嗎?】
【啥時候更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這就這就 表白心意啦??! 怎么感覺太子還是沒太明白】
【哈哈哈哈哈哈哈 甜甜甜】
【開竅了】
【一把子期待】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好期待啊!!!!!】
【啊,好甜~進度條再快點】
【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
【加速了嘿嘿】
【撒花】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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