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面圍墻的房間里只有機械齒輪轉(zhuǎn)動和電子儀表發(fā)出數(shù)據(jù)提醒的聲音。

        窗戶模樣的設(shè)備只是液晶屏幕播放出來的虛假景像,  大片大片黃金般盛開的向日葵密密麻麻到幾乎要讓人覺得壓抑的程度。

        “窗戶”外的光只是冰冷又虛偽的人造光源，冷冰冰地照亮房間里的一角。

        有一個人影坐在靠墻的床上，手腕處拷著手銬，連著長長的鏈子一直蔓延到身后的墻上。

        我在哪里？

        三月彌生遲疑了一下,  對自己現(xiàn)在身處的環(huán)境感到不解。

        手心里捧著的東西傳來溫?zé)岬挠|感。

        一杯水。

        溫度從掌心蔓延開,  他翻了翻自己的手掌,  掌心被燙的有點發(fā)紅,  這杯水杯遞到他手上的時候,  想必溫度還要再高一些。

        三月彌生扯了一下手腕上的鏈子，沒有金屬應(yīng)該有的沉重感,  但是也足夠堅硬。

        是什么新型材料嗎？

        他下意識往這個方向去思考。

        他抿了抿干裂的嘴唇,  喝了一口杯子里的水。

        溫度剛剛好。

        至于擔(dān)心水有問題？

        能悄無聲息地把他帶到這里,  哪里還要用這么麻煩的辦法動手腳？

        三月彌生喝完杯子里的水，抬頭環(huán)顧四周。

        【熟悉的房間。】

        眼前的字幕給出回答。

        三月彌生愣了一下,  他沒覺得這個房間……

        也不能這么說,  向日葵給他的感覺太微妙了。

        【八月的禁閉室。】

        隨著三月彌生收入眼中的東西越來越多，字幕給出的情報也越發(fā)詳細。

        【當其失去意識、精神受損的時候請立刻進行收容。他會選擇安靜下來。】

        三月彌生看著自動“彈窗”的字幕，瞄了一眼視覺角落里不知道什么時候更改的“日記”。

        【02:25:44】

        【異常點：三月彌生、八月木染】

        【描述：把東西放錯了盒子。這無關(guān)緊要，享受新游戲吧？】

        他現(xiàn)在看見的東西一切正常，異常而扭曲的視覺圖像消失了。

        三月彌生坐在床邊，他正對面的墻上掛著一幅尺寸夸張的肖像畫,  這么說可能有點不恰當，因為畫像上畫著的人沒有五官。

        紅圍巾、黑西裝、繃帶。

        畫像里有點眼熟的人抱著一束盛開的向日葵，像是陽光一樣燦爛，連那如同干涸血跡一般的紅圍巾都被金黃的顏料浸染,  變成略有活力的橘色。

        “……。”

        “太宰……”

        ……老師？

        音節(jié)卡在三月彌生喉嚨里,  他看到掛在屋頂角落里的監(jiān)控攝像機了。

        明目張膽的,  就像是房間主人同意那樣物品的存在了一樣。

        向日葵，墻上掛著密密麻麻的相框里全部都是向日葵，還有沒有五官的人。

        他們、她們、它們，全都和向日葵在一起，卻沒有一張笑臉。

        地上丟著沾著顏料的紙片還有已經(jīng)干了的顏料。

        三月彌生看向另一面墻的向日葵，那些畫中沒有人，只有向日葵。

        【向日葵。】

        【梵高。】

        【臨摹。】

        字幕給他解釋，這些臨摹畫作的原型。

        其實不用解釋也看得出來，那位畫家太過出名了。

        他死后，他的名字，他的作品，他的才華才在世界上被廣為流傳。

        三月彌生對此不做評價，他只想知道為什么自己會在這里。

        ——

        “井，自動封鎖了。”

        “數(shù)據(jù)庫炸了，有一半的文件都損壞了。”

        面前的儀器發(fā)出警報，操作儀器的人卻選擇了放棄。

        “無所謂了，誰炸得誰負責(zé)。”七月推了下自己的眼鏡。

        “萩原研二的意識成功導(dǎo)出了。”

        “松田陣平也成功切斷連接。”六月松了一口氣。

        “八月好像醒了。”七月抽空看了一眼旁邊的監(jiān)控。

        “算了，他自己的地盤，他自己清楚，先去看一下萩原。”

        “行吧。蘇格蘭和波本會負責(zé)八月那邊的。”六月笑道，“也許這種時候應(yīng)該叫他蘇打酒？”

        “威士忌蘇打嗎？”七月掀了掀眼皮子，又是一晚上沒睡，他原本就連著通宵幾天了，現(xiàn)在一合眼就能得到死人般優(yōu)質(zhì)的睡眠。

        “你去找萩原吧。我先睡了。”七月打了個哈欠，看上去眼睛都睜不開了。

        “也行。”奮斗了一晚上的六月看起來倒是比七月精神，萩原研二醒了是件好事，每年都要耗費一大筆錢的病人終于可以“康復(fù)”了。

        “……”六月急匆匆地離開。

        七月犯困犯得直點頭，“六月走了，你可以出來了……如月。”人影從角落里走出，如月沒有戴自己的面具，只是臉上的笑容比較微妙。

        “果然瞞不過你呢。”

        “畢竟我都記得清清楚楚嘛，六月還要核對一下文件，我可不用。按照時間和排班，能夠做手腳的只有你。你把松田放下去的事情，三月還不知道吧？”七月點了點自己的腦袋。

        “他不知道哦，以后也不會知道。”如月攤手，“反正已經(jīng)結(jié)束了。”

        “所以你來這邊做什么？”七月問道。

        “我來拷貝一份數(shù)據(jù)。”

        “井嗎？”

        “還能有其他的嗎？”如月回答道。

        “我知道了。”七月點點頭，“我白天還要去處理木子的事情，先睡了。”

        “你不問點什么嗎？”如月微笑。

        “不需要不是嗎？只要你不打算背叛，你做什么我們都支持。”

        “唉。”如月長長嘆氣，“你們這樣容易被騙哦。”

        “被騙？愿意拿命騙我們的傻子嗎？你知道背叛者會有什么下場的吧？”七月說著從如月身邊走過。

        如月看著七月離開的背影消失，他才拿出u盤開始拷貝數(shù)據(jù)。

        “睦月……，再等等吧。”他看著進度條發(fā)呆。

        “人活著可真不容易啊，明天還要出任務(wù)。”如月抓了抓自己的頭發(fā)，他白色的發(fā)尾比起之前又稍稍往上蔓延了一些。

        像是純白的雪逐漸覆蓋漆黑的土地。

        “白化加重了。”他捏著自己發(fā)白的發(fā)尾，呢喃著“我沒多少時間了。”

        “交朋友好難啊！睦月……。但我可是確保了安全，才把‘朋友’放下去的。”

        “你還在就好了。管管三月啊！他完全不做人啊！”如月開始碎碎念。

        “明明正面情緒都壓制了，唯獨放任憤怒和恐懼，雖然當興·奮·劑用是挺好用啊……，但是長期下去不是會心理變態(tài)嗎？他這些年也不和其他‘家人’進行感情鏈接。”

        “我又想到當年在那邊世界的時候，他在極度憤怒的情況下提著自己腦袋千里追兇的事情了！”

        “……大家都在就好了。”如月嘆氣，“像以前那樣。”

        不管如月怎么念叨，只存在井中的意識體是無法干預(yù)現(xiàn)實的。

        但是此時此刻有一位沉浸井中多年的“亡靈”終于再次蘇醒。

        萩原研二醒了。

        他感覺喉嚨像是喝下了一罐膠水被黏住了一樣難受，身上插著各種醫(yī)療設(shè)備和檢測儀器。

        掛瓶里冰涼的

        藥液流入血管。

        眼睛還是模糊的，被開著的燈照得有點疼。

        他記憶里的印象還停留在和幼馴染松田陣平走向完全空白的前路。

        萩原研二嘗試著發(fā)出聲音，但是那沙啞的像是無意識的呢喃。

        直到他旁邊的機器發(fā)出刺耳的鳴叫，夾雜著機械齒輪卡合的聲音。

        “喂！還好嗎？”

        “感覺怎么樣？”

        “馬上進行檢查！”

        “先確認意識完整程度！”

        萩原研二感覺身邊一下子吵鬧了起來，好像有很多人圍著他。

        是醫(yī)生嗎？

        他在哪里？

        醫(yī)院嗎？

        萩原研二不得而知，只感覺腦子還有點遲鈍。

        【‘威士忌真的不含酒精’內(nèi)部群】

        【六月：萩原醒了！我看他腦子有點不正常，七月過來幫忙！】

        【七月：我睡了。別找我。】

        【六月：出問題誰負責(zé)？】

        【二月：他睡了七年剛醒吧？你別那么緊張，讓他緩一下。】

        【六月：你知道他這條命花了多少錢嗎？我財務(wù)報告甩你臉上啊！】

        【七月：喊錢這臺詞不應(yīng)該是如月說嗎？還有之前70億買松田命的時候可沒見你說貴啊？】

        【二月：……】

        【三月：？】

        三月彌生“看”著腦子里刷屏的聊天記錄人有點愣，默默打出一個問號。

        萩原？是他認為的那個萩原嗎？

        話說他現(xiàn)在到底在哪里？附近的腦子數(shù)量有點多啊。

        【六月：三月？你怎么會在連接范圍里？！】

        三月彌生滿臉問號，你問我我問誰？

        他現(xiàn)在可是三月·什么都不知道·彌生。

        【二月：……有看到向日葵嗎？】

        三月彌生環(huán)顧一圈房間……，不能說沒有吧，就是沒有真的。

        【三月：有。】

        一下子其他腦子都知道這是怎么回事了。

        【二月：你和八月竄頻了。】

        【三月：咋整？】

        【六月：等你延遲的腦子自己反應(yīng)過來！我不聊了，這邊不能分心，先屏蔽了啊……】

        【二月：就是你發(fā)出的腦信號被八月接收，八月的信號被你接收，感官上就像是‘靈魂交換’了一樣。現(xiàn)實中也有那種雙生子之間的心靈感應(yīng)吧？】

        【三月：這是一個東西？】

        【二月：你可以這樣理解，畢竟你們這隔著這么遠都能竄頻。】

        【七月：……之前沒空，是叫波本和蘇格蘭看著八月的。剛好也要安排他們見面。三月你即興發(fā)揮演一下。】

        【三月：……波本是零吧？】

        【七月：啊，對對對。我不行了，我睡了，再不睡就要猝死了。】

        【二月：……你看著發(fā)揮就好，有事可以找我。】

        【三月：知道了。】

        三月彌生抽了抽嘴角，腦內(nèi)的聊天頻道安靜下來。

        他環(huán)顧四周，覺得還是應(yīng)該先把手上的鏈子解開。

        鑰匙就掛在墻上，站在床上就能夠得到，手上的鏈子活動范圍也很大。

        總得來講，這種拘束裝備，只能夠用來鎖不知道開鎖的野獸之類的。

        但是在三月彌生嘗試著站起來的時候，腿部神經(jīng)卻沒有給他應(yīng)該有的反饋。

        果然。

        他捏了捏小腿，布料下面是一層人皮組織，再里面一層是金屬般堅硬的觸感。

        是假肢，兩邊腿都是。

        三月彌生試著動了動，腿部傳來金屬摩擦的聲音，聲音不大，但是有點刺耳。

        像是科幻片里的機甲啟動失敗的那種聲音。

        他突然意識到，八月之前身上戴著那么多金屬物件，大概是為了掩蓋這種金屬聲音。

        假腿有觸覺傳感，三月彌生感覺了一下，和真腿的反應(yīng)沒什么區(qū)別。

        大概連著腦部神經(jīng)。

        是通過捕捉大腦電信號，控制外部機械假肢的原理，但比起市面上那種反應(yīng)遲鈍，而且還只能執(zhí)行簡單動作的假肢，明顯八月用得這種更加高級。

        但是大腦要同時計算雙腿運行還要和原本的身體動作相互協(xié)調(diào)統(tǒng)一。

        簡單點說就是費腦。

        金屬機械腿，酷炫嗎？

        酷炫炸了。

        羨慕嗎？拿智商換的。

        三月彌生不動彈了，他不能很好地掌握這個。等會摔倒爬不起來就很好笑了。

        還是等一個工具人幫他拿鑰匙吧。

        剛好這個時候有人進來了。

        波本大概是覺得蘇打酒還沒清醒，又或者他只是不想敲門，總之就是他沒有敲門。

        在看到三月彌生看過來的時候，他的表情很復(fù)雜，有多復(fù)雜呢。

        復(fù)雜到字幕得拿百分比扇形圖給三月彌生做分析。

        2心情簡單的開心。

        45你今天怎么還沒死？

        35見到活著的hiro應(yīng)該感謝蘇打酒嗎？

        83蘇打酒為什么長得和三月一樣？！

        85這一定是高波酒組的陰謀！

        27hiro在那邊那么久，說不定被洗腦了！

        38還不確定hiro的狀態(tài)。

        30暗示催眠也有可能，聽到固定指令就會被控制那種。

        600是hiro！hiro啊！活著的hiro！

        35+？其他。

        你這扇形圖怎么不是百分之一百啊？

        三月彌生覺得離大譜，于是戰(zhàn)術(shù)后仰jpg。

        【結(jié)合分析對象經(jīng)歷和面部表情波動進行的分析預(yù)測。】

        字幕表示不是它離大譜，是波本離大譜。

        要是八月還在這里，他大概會直接拽著降谷零的領(lǐng)子問他：“都讓你和諸伏景光見面了，你還要怎么樣啊？！”

        事實證明，聰明人總是喜歡想太多。

        就算是見面了，估計也會懷疑暗地里有竊聽啊，監(jiān)視之類的，而用代號互相稱呼，連幼馴染真名都不肯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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