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下午的海灣酒吧只有幾個打著哈欠的工作人員在打掃衛(wèi)生，門可羅雀的樣子像是要即將倒閉。

        和晚上熱鬧喧嘩的樣子完全不同。

        鐘晏揉著困倦的眼睛走進來，垂著頭，將雜亂的長發(fā)盤起來塞進黑色的棒球帽里面。

        她剛來這間酒吧兼職半個月，只認(rèn)識一兩個同事，見到誰也不愛打招呼。

        同事們背后也聚在一起議論這個新來的好看小姑娘，有人主動搭訕，那個女孩也就冷冷一笑。

        大家心里有點不爽，但是看到經(jīng)理對她態(tài)度殷勤也就熄了給她點下馬威的念頭。

        鐘晏在后廚給自己灌了大半杯冰水才勉強清醒一點。

        海灣的工作過時間是晝夜顛倒的。鐘晏是個能熬夜的，但還是有點吃不消。

        酒吧還未開張，錢南領(lǐng)著趙翎和林垣過來了。

        四個人從小到大玩在一起。

        錢南和趙翎，一個是體育生，一個是藝術(shù)生，一個在附近的體育學(xué)院，一個在傳媒大學(xué)。

        林垣和鐘晏當(dāng)時都保送上了東外的金融系。可是現(xiàn)在一個是金融系年級第一的系草，一個卻淪落到被勸退。

        如果是別人肯定會覺得很羞愧，但是鐘晏卻渾然不覺。

        她給三個人各準(zhǔn)備了一杯飲料。

        趙翎看著自己面前的熱牛奶，然后看了一眼旁邊兩個人的顏色鮮艷的雞尾酒，心下就怒了。

        “看不起誰呢，給誰熱牛奶呀你。”

        鐘晏雙手撐著吧臺的桌沿，笑了笑，帶著逗弄地摸了一把趙翎頭頂?shù)耐枳邮�發(fā)：“我們這有規(guī)定，含酒精的飲料只能給成年人。”

        趙翎比他們?nèi)齻�小了一歲，作為大一新生，她還有幾個月才剛剛滿18歲。

        錢南跟在后面嘲笑她，又鬧成一片。

        林垣抿了一口鐘晏調(diào)的雞尾酒，推了推金邊眼鏡，沉著臉點評：“如果我是這里的老板，不會錄用你。”

        鐘晏將抹布一丟，不氣反笑：“清姐就是比你有眼光。”

        沈清是海灣酒吧的老板，在自家公司里做高管，酒吧是她大學(xué)時候創(chuàng)業(yè)留下的。比她們年長不少，算是看著他們長大的姐姐。

        林垣：“拿自己的前途和家里人置氣，鐘晏，你這么幼稚的嗎？”

        大一下結(jié)束，鐘晏從金融專業(yè)轉(zhuǎn)出來的消息被眾人得知后，上門來詢問的人絡(luò)繹不絕。

        不過她心理素質(zhì)極好，從小就被人盯著看，早就無感了。

        但是沒想到一向不問人事的林垣都問起來。

        鐘晏擰開了一瓶純凈水，氣定神閑地仰頭喝了小半瓶，放下來，重新將蓋子擰上。

        “我說我不是故意的，你信嗎？”

        林垣雙手抱胸：“你先說。”

        “我第一學(xué)期掛的那些科，可以理解的，對吧？”

        林垣點點頭。

        大一下的時候，錢南剛剛拿到了新鮮出爐的駕照，偷偷開了輛家里的車，非要帶著鐘晏去兜風(fēng)。

        少年人血氣方剛頭腦發(fā)熱，在市區(qū)里面激情超速。馬路上一個老頭不遵守交通規(guī)則橫穿馬路，錢南一個急轉(zhuǎn)彎，車子撞到了花壇上。

        水泥砌的花壇硬生生缺了角，車頭碎了大半。

        錢南人倒是沒事，副駕駛的鐘晏卻被磕成了輕微腦震蕩。

        帶傷上場的鐘晏居然還能有幾門課及格都已經(jīng)是人間奇跡了。

        “那上學(xué)期呢？”

        鐘晏嘴角扯了扯：“我在我親媽家待了幾天，回來就腸胃炎，拉肚子拉過了一整個考試周。”

        林垣緩了好一會才慢慢接受了這有些離奇的事實。

        “那你爸媽還斷你的錢？”

        鐘晏臉上的情緒冷了冷：“我媽媽堅持認(rèn)為她給我煲的都是養(yǎng)生補湯，不可能有問題。有問題的只能是我的學(xué)習(xí)態(tài)度。”

        林垣思考了一下：“應(yīng)該不至于，畢竟是親生的。”

        鐘晏點頭：“我知道她是好心，不過她好心做錯的壞事還少嘛。”

        林垣沒有再說話。

        臨走前，他對鐘晏說：“你今天上完課還過來兼職，挺辛苦的。”

        鐘晏擦桌子的手頓住，緩慢地說：“不是明天才開學(xué)嗎？”

        林垣有點頭疼：“今天開學(xué)第一天。”

        “以往不都是九月一號？”

        林垣耐著性子：“去年九月一號是周一，今年八月三十一，也就是今天是周一。所以，今天是開學(xué)第一天。”

        鐘晏：“……”

        也沒有人告訴她呀！

        ——

        人已經(jīng)走到圖書館的許嘉寧還是轉(zhuǎn)頭去了另外一個方向。

        海灣酒吧在大學(xué)路上的位置不算顯眼，許嘉寧跟隨昨天的記憶往巷子里面走。

        地處大學(xué)城黃金位置的大學(xué)路是政府早年打造的地標(biāo)之一，年輕人的聚集地，也成了許多游客的打卡地。

        四處看過去有很多書店咖啡館，各具特色的餐廳也隨處可見。

        巷子干凈整潔，兩邊還堆了許多綠植，多肉擺滿了架子，生機勃勃。

        接連兩天來到同一家酒吧，但是心情卻完全不同。

        她突然就想起了小時候看過的一部老電影，著名導(dǎo)演的作品，她模糊記得劇情，一個年輕的女教師將沒有上學(xué)的孩子一個一個找回來。

        故事和演員都很質(zhì)樸，和她現(xiàn)在的心境還有點相似。

        許嘉寧像是在去拯救一個失足少女的路上。

        東大學(xué)生的兼職首選是家教，畢竟應(yīng)試能力有目共睹。幾乎沒有人會選酒吧，聽起來就有些奇怪。

        夜生活還未正式開始，此刻的酒吧還算比較安靜。

        昏暗的環(huán)境里依然是靡靡的音樂聲。

        許嘉寧憑借著昨天的記憶來到了吧臺，然后對服務(wù)員說了一句找你們的經(jīng)理。

        穿著考究的經(jīng)理過了一會便出來了，走近的時候身上還散發(fā)著淡淡的香水味。

        許嘉寧講述了自己的來意。

        經(jīng)理看著面前的小姑娘，抓住了她話語中的關(guān)鍵詞：“來這里找叫鐘晏的東大學(xué)生？”

        許嘉寧說話的聲音沉穩(wěn)又有條理，很好理解。

        她點了點頭。

        經(jīng)理上下打量了她，穿著格子襯衫，背著雙肩包，面容干凈，筆挺挺站在那里。如果名校的好學(xué)生們在外人眼中有一個約定俗成的樣子，那應(yīng)該就是許嘉寧的長相。

        他沒有為難許嘉寧，只是覺得有點好笑：“你們這輔導(dǎo)員怎么還兼職做人家的媽。”

        許嘉寧尷尬地笑了笑，沒有接他的話。

        隨后，經(jīng)理轉(zhuǎn)身指了指旁邊寫著“顧客止步”的一個通道：“阿晏剛和我請了晚上的假，應(yīng)該在試衣間換衣服，你去看看她走沒走。”

        許嘉寧說了聲謝謝，便走了過去。

        走到一半，她突然想到了什么。

        阿晏？

        昨天晚上那個不會調(diào)酒的調(diào)酒師好像就叫阿晏。

        不會這么巧吧。

        許嘉寧收了心神繼續(xù)往里面走。

        越往里走空間越大，是員工休息和換衣服的地方。

        男女換衣間分別在兩個不同的方向。

        現(xiàn)在正是酒吧人流大起來的時候，員工區(qū)域里走動的人很少。

        偶爾有人看到許嘉寧也以為她是新來頂班的，瞥了一眼就過去了。

        她對著空蕩蕩的房間試探地喊了一句：“鐘晏？”

        人走光了，更顯得安靜，陌生的環(huán)境里，許嘉寧反而有些不自在起來。

        她又重復(fù)了幾遍，然后回應(yīng)她的就只有一陣衣服摩擦的細(xì)微聲音。

        根據(jù)聲音的源頭，許嘉寧走到了女換衣間唯一合上的一個隔間面前。

        她的腳步定在那里。

        “你是鐘晏嗎？”

        里面的像是終于聽清了她的話，衣服的摩擦聲停了一會。

        里面的人輕輕的“嗯？”了一聲。

        然后……

        就沒有然后了。

        許嘉寧因為對方的反應(yīng)而有點尷尬。

        她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準(zhǔn)備走的近一些，讓對方可以把自己的話聽得更清楚一點。

        “我是……”

        話還沒有說話，她往前的腳就踩到了隔間前面的一灘沒有拖干的水漬上，人不由自主地往前一滑。

        直直地撞到了那個隔間的門簾上。

        許嘉寧半個身子撞進去，里面還未將牛仔褲的紐扣扣好的女孩也被嚇了一跳。

        她人呆住了，但是眼睛卻看得極為清楚。

        牛仔褲將女孩的長腿包裹得修長纖細(xì)，往上面純黑色文胸的兩條細(xì)肩帶掛在伶仃的肩胛骨上，托住胸前圓潤飽滿的弧度。

        上半身很瘦，因為要拉起褲子，所以背微微弓著，腰腹有些凹陷，隱隱顯出些馬甲線。

        皮膚白到發(fā)光。

        許嘉寧不是沒有見過女孩子的身體，但還是被眼前的畫面給驚到了。

        她有些不自然地咽了咽口水。

        這個行為成功惹怒了面前的女孩子，她黑著臉拽下一旁的黑色t恤，冷冷地一字一句地說：“看、夠、了、嗎？”

        許嘉寧這才回過神來。

        她將踩在水跡上的腳移開，穩(wěn)住心神往后退，說：“我是你的團支書，還有……挺大的。”

        許嘉寧覺得自己最后一句話是在夸獎。

        黑色寬松的t恤從頭上套下來，一寸一寸遮住雪白的肌膚。

        鐘晏整個身體僵硬了幾秒鐘，后槽牙差點咬碎。

        “我在酒吧外面等你。”許嘉寧留了一句話給她，就先一步離開了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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