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是一個大晴天。接連幾天的連綿秋雨讓整個校園到處都是黏濡的濕氣。宿舍區背陰灌木叢中的蜘蛛網還掛著些水珠。

        東大的大禮堂平時是一個安靜的地標，每逢重大的活動的時候則會在路邊掛滿醒目的旗幟。

        林斯斯的芭蕾舞表演是在晚上，一整天禮堂里都是人來人往。

        夜風吹拂鮮艷的旗幟。大幅海報貼在大禮堂外的墻壁上。

        同學們簽到的時候，許嘉寧站在一旁有些無聊，目光隨意流轉，非常自然地就落在了林斯斯的海報上。

        潔白的芭蕾服將林斯斯襯得如同真正的白天鵝一般，脊背挺直，姿態優雅，側目而視時露出優美的臉部線條和流暢的身體曲線。

        有一種出塵的高貴之感。

        許嘉寧想，蘇文苑輸給這樣的人倒也不是一件丟人的事情。

        原本寂靜空曠的禮堂里此刻塞滿了擁擠的人群。

        舞會開始前十分鐘的時候，坐在貴賓席的錢南身上像是裝了彈簧一樣，一會彈起來，一會又坐下來。

        終于在人群中找到了自己想要找到的人，他眼睛亮亮地沖著從側門走進來的鐘晏，用力地揮舞著自己的手臂。

        “阿晏，這里。”

        被喊到名字的鐘晏微微抬頭，眸光落在過于活躍的錢南身上。

        她今天穿了件松垮垮的薄款黑色毛衣，藍色牛仔褲包裹的兩條腿更加纖長筆直。

        棒球帽扣在腦袋上，低頭的時候帽檐遮住了大部分的臉，鼻梁更顯筆挺，下頜角的弧度白皙滑膩。

        她順著人流走到錢南的位置。

        貴賓席的座位靠前，視野極好，在后排角落座位都一票難求的情況下。許多人都朝這邊投過來羨慕的目光。

        鐘晏依舊是懶洋洋地坐下來。然后摘下自己的帽子，一只手隨意撥了撥自己有些雜亂的長發。

        高考結束后，鐘晏的父母對于她的約束驟然減少，她便做了不少看似離經叛道的事情。

        比如燙發和染發。

        原本柔順的長發被她折騰得有些毛躁。

        此刻禮堂的燈光有些發暗，她頭發上斑斕的色彩少了大半，沒有日光下看起來那么多姿多彩。

        錢南翹著二郎腿打趣她：“不是我說，你是不是和理發店的托尼老師有仇，怎么給你染了這么幾種顏色呀。”

        他砸吧砸吧嘴點評，“簡直就是讓人過目難忘。”

        鐘晏給頭發染過的顏色不算少。但是一次性染了好幾種顏色卻不是她自己的意思。

        上一次她去理發店的時候有些困了，倒在還算舒適的椅子上，和理發師說隨便換了顏色就好了，然后便睡了過去。等她被人叫醒的時候看到鏡子里的自己就成了這個樣子了。

        鐘晏自己當時也是懵了幾秒鐘。

        托尼老師意識到自己似乎闖禍了的時候想要挽救一下，表示愿意給鐘晏的頭發重新染成一種顏色。

        頻繁染發本就對頭發不好。而且鐘晏也懶得逗留，擺擺手付完錢就走了。

        原本走在路上就有不少回頭率的她，現在更是感受到了路人對她頭發的好奇。

        次數多了，她自己也覺得有點煩，便時常帶著頂棒球帽，方便省事。

        對于錢南的調侃，鐘晏小時候就可以做到無視了。

        調整好坐姿后，她從褲子口袋里掏出自己的手機，打開，直接進入了一個小游戲的界面。

        然后開始了旁若無人的游戲狀態。

        一旁被冷落的錢南顯然是不樂意的，他推了推鐘晏：“讓你來打游戲的呀？”

        鐘晏的纖細白皙的手指還握在手機上，目光緊緊盯著屏幕，游戲的背景音不斷響起。

        她打了一個哈欠，聲音因為缺覺而有些含糊：“又不是我想要來的。”

        當初林斯斯邀請的是他們四個人，但是直接聯系的卻是錢南。錢南成了中間的聯系人，攛掇了他們三個人過來。

        “大美女的邀請，不來不是不給面子。”

        鐘晏聽到他的話，從鼻子里發出了一個冷哼聲：“你給你自己的面子，拉上我們算怎么回事。”

        錢南卻是一個有自知之明的人，他知道自己有多少分量，林斯斯當初邀請他的時候也指名道地說了另外三個人的名字。

        林斯斯的目標要么是鐘晏，要么是林垣，總歸不會是自己。

        芭舞的演員不止林斯斯一個人，但是她卻是最矚目的。

        兩個小時的舞會結束后，帷幕慢慢拉下。觀眾席上依然回蕩著陣陣不絕的鼓掌聲。

        不時還有人在呼喊著林斯斯的名字。

        前臺的表演結束后，后臺又成了一個新的舞臺。

        很多手捧著鮮花的人一時間全部都涌了進來。

        林斯斯還沒有來得及換上衣服，臉上依舊是濃烈的舞臺妝，身上披了件白色的外套，被眾人圍成了一個小圈，笑著接受大家的贊美。

        收尾工作有些繁瑣。許嘉寧也被叫到了后臺，成為道具組臨時的工作人員，負責將各色衣服整理好收進箱子里。

        上臺前，演員們匆匆忙忙，衣服扔得到處都是。地板和椅子上隨意散落著。

        許嘉寧需要彎腰去撿。

        昨天晚上她又失眠了一整晚，整個人身體狀態不好，頭腦也有些昏沉，即便是做一些看起來不是很費體力的活，都覺得有些倦怠。

        她將耳邊散落的碎發別到耳后，強壓著身體的不適。一旁的熱鬧離她很近，但卻又像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世界。

        錢南作為林斯斯專門請過來的嘉賓，事先也準備了大把的紅玫瑰。

        在校大學生的手頭大多不是很寬裕，即使送些禮物也都是重在心意。而錢南看似隨意的出手，卻一時間讓其他的人的花束顯得黯然了不少。

        一結束，趙翎就回去了，林垣和鐘晏卻被錢南死拽了過來。

        林斯斯接了錢南的花，目光卻穿過人群落在了門邊的鐘晏身上。

        臉上的腮紅像是更深了一層。

        錢南也是一個通人情的，特別是這方面。那時候就知道了林大美女的真正目標。

        他朗聲道：“學姐你剛才真是太美了。”

        寒暄幾句就沒有和林斯斯多說退了出來。

        他突然想到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他用肩膀推了推一旁的沉迷游戲的鐘晏：“還記得你輸給我的賭約嗎？”

        錢南的聲音不大，但是鐘晏卻還是聽清楚了，她給自己的游戲按了暫停鍵，帽檐隨著頭部的動作而抬高。

        她的嘴角扯了扯：“記得。”

        錢南愛和鐘晏、林垣賭一些小游戲。但是大多輸多贏少。

        贏的少，但是總歸有贏的時候。

        暑假的時候，趙翎和林垣賭氣鬧著要離家出走，小姑娘才高考結束，約著幾個小姐妹不聲不響就出國了。

        錢南很無聊地和鐘晏打賭林垣能忍多少時間。

        兩個選擇，一周以內，一周開外。

        鐘晏對林垣挺有信心的，選了后者，然后她眼睜睜看著林垣三天不到就買了機票看著小姑娘去了。

        她爽快地認了輸，被勝利沖昏了腦子的錢南卻一時間不知道該找點什么新法子來折騰鐘晏。

        錢南抬高手肘搭在鐘晏肩膀上：“要不，你主動去追個人吧。”

        鐘晏的眉頭擰起來，對這個懲罰不是很喜歡，但是他們幾個玩游戲向來是認賭服輸的。

        她不喜歡，但也沒有太抵觸：“說清楚點。”

        錢南也不敢玩多大的，但是他又想讓鐘晏真的做點不一樣的，就說：“只是追，追到就成，立馬甩掉也可以。”

        聽著非常渣。

        鐘晏收起手機，臉色不虞，她深深看了一眼錢南，掙扎了一會，最后還是答應了：“行吧。”

        說完準備走人。

        錢南連忙把她拉住，著急忙慌地說：“還沒說讓你追誰呢？”

        鐘晏沒有想到還會指定人選，突然倒是有些覺得好笑。

        之前她和錢南打賭，折騰對方的時候下手不輕，也有些出格的事情。

        這下子被錢南抓住了機會，估計真的不會輕易放過自己。

        想到這里，鐘晏有些不耐煩地抓了抓自己的頭發，她說：“誰？”

        臉色有些黑沉。

        錢南卻被她這副樣子給取悅到了，笑容滿面，他原本是準備將手指向林斯斯的。

        這個時候，他們兩個面前卻多了一個人。

        許嘉寧穿著半舊不新的襯衫，胸前掛著一個工作人員的工作牌，身上背著一個黑書包，頭發全部梳到腦后，露出光潔的額頭。

        臉色有些蒼白，嘴唇的唇色也是很淡，眼底的一抹青色因為過于白皙的皮膚而更加明顯。

        她從書包里拿出一張紙遞給鐘晏面前：“這是輔導員讓我給你的。”

        鐘晏接過來，錢南也湊過去看了一眼，這是申請校外居住的單子，上面輔導員簽名那一欄是空著的。

        “輔導員讓我當面和你說明一下。”許嘉寧的聲音淡淡的，卻很溫柔和，總是一副好商好量的樣子。

        “按照學校的規定，大二原則上是可以申請校外居住的。但是呢，具體到每個學院每個專業，這個規定又不太一樣。我們班，輔導員的意思是還是要住宿舍。大四要實習的時候可以外住。”

        “大四才可以外住？”鐘晏重復了許嘉寧的一句話，語氣略帶嘲諷。

        她抬了抬自己的黑而長的睫毛，定定地看著許嘉寧：“這是她自己的規定？”

        這個時候她的聲音就有點不太善意了。

        許嘉寧并不想要和她多說什么，畢竟她只是來傳話，而不是來勸說的，她依然面色恬靜：“話，我傳達到了。”

        說完，合上自己的書包，轉身離開了。

        鐘晏有些氣惱地將那張紙攢成一個團投進了一旁的垃圾桶里面。

        錢南看鐘晏原本黑沉的臉又沉了幾分，說：“這人誰呀？”

        鐘晏聲音涼涼地：“我新專業的團支書。”

        邊說邊往外面走。

        夜風有些涼。從溫暖擁擠的禮堂乍一出來還有些不太適應。

        鐘晏走路的速度有些快，錢南有些趕不上。

        追上的時候，鐘晏才將剛才的話題繼續下去：“還有事？”

        她給自己點了一只煙，細小的火點在夜晚的風里燃起來，她快速地吐了一口煙霧出來。

        帶著淡淡的薄荷味的清香。

        兩個人往校門口走，錢南突然開口：“我想好了，你去追你們團支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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