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無眠,小棠畫了一晚上的紅湘妃竹頁扇面,成品的扇面畫上牡丹改成了杜鵑。火紅的杜鵑花和扇面上純白色飛舞的蝶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她將紅湘妃竹扇收起來,又重新放回了那個檀木盒子里。
她轉過身,看到不知道什么時候摸索著光著腳,慢慢走到她面前的淼淼。
淼淼的手里還握著那串珠鏈,她走到小棠面前向她伸了伸手,小棠一直明白她這個小動作,她俯下身讓這孩子伸出的手可以碰觸到自己的臉頰。
“晚上,睡得好嗎?”
淼淼搖頭。
“為什么?誰讓淼淼沒有睡好?”她抱起她進入盥洗室,走到一半才覺得力不從心,只好將孩子暫時放在地毯上。“淼淼等一會兒,好不好?”
淼淼點頭。
將室內的椅子搬來一把,淼淼站上去,剛好觸及到小棠的臉頰。
泡在溫水里的毛巾溫熱的,小棠拿在手里剛想要幫淼淼擦臉,就被這孩子給搶了過去。
“淼淼?”她對這孩子突然的動作有些不明所以。
小孩子根本握不住毛巾,只能攥著毛巾的一角,覆在了小棠的眼睛上。
眼眶周圍穴位的酸澀感,在觸及到溫熱的毛巾以后,一時間覺得舒服了很多。
吻了吻孩子的臉頰表示感謝,眼睛里雖然還帶著血絲,經過熱敷,眼眶舒服了很多,“淼淼,你怎么會懂這些的?”
這小丫頭一直以來都很聰明,但是這聰明都顯示在她的學習能力上,除了語言上的交流一直都處于初始階段,但是她似乎比同齡的孩子更懂得觀察。
以前住在公寓的時候,向珊總是告訴她,“寶寶,你媽咪不吃甜食。”一邊說,向珊還告訴了淼淼,甜食包括的糖果,和冰激凌,奶油蛋糕......
向珊有意拿著那些東西給她看,為的是淼淼不知情的在喂給小棠一些過分甜膩的東西。
那一次,向珊本沒有想過小家伙會在她說過一次后就記著,久而久之,她將這件事情拋之腦后的時候,小棠卻發現了淼淼的變化。
這孩子再也不肯吃糖果了。
淼淼一直很安靜,一般若是有什么變化,或是學會了什么一定是有人有心在教她。
溫熱的毛巾本來是給孩子擦臉的,淼淼站在椅子上,踮起腳尖覆在了小棠的眼上。
小棠閉著眼,順應小丫頭的意思。
而后,在小孩子支撐不住的時候,她去下毛巾,笑問,“淼淼,是誰教的你這些?”
這孩子不會說話,小棠有意和她溝通交流,“可以告訴我,是你向珊姨媽還是你的向玲姨媽呢?”
淼淼搖頭。
“都不是?”她輕觸她的臉頰,“是淼淼自己學乖了,對不對?”
“爸......爸......”
淼淼說。
小棠一愣,神色驟然一變后又恢復了對帶孩子的淺笑,她告訴她,“我們淼淼會說話了,淼淼很聰明。但是淼淼,這稱呼是不能亂叫的,知道嗎?”
淼淼手上的珠鏈掛在了脖子上,將珠鏈給小棠,她像是在告訴她什么。
小棠又怎么會不明白,這個孩子的意思,這串珠鏈掉墜懷表里的照片,這個孩子指的是王明軒。
整整一下午的時間,小棠很難想象王明軒和這個兩歲多的孩子是如何相處的。
但是,從淼淼今天的表現來看,他們相處的真的很好。
至少,王明軒說的話,這孩子到是肯聽進去了。
淼淼不會平白無故地聽任何人的話,即使是她。曾經過去的時間里,小棠身體不好和淼淼真正相處的時間也不是很多,可這塊懷表里的照片才是真正意義上陪伴這個孩子最久的。
淼淼對王明軒的依賴,小棠也不再覺得愕然。
只是從今天開始,她是她的女兒,就不應該繼續這樣。
“淼淼。”懷表被打開,小棠指著里面的照片告訴她,“不能隨便亂叫,他不是你的爸爸。”
這不是欺騙,王明軒真的不是這個孩子的父親,她不能讓這個錯誤再繼續下去。
淼淼聽了小棠的話,有些疑惑。
她是聽話的乖孩子,小棠說過的,她都會聽。
但是這一次,小孩子內心的執念讓她一時間難以理解大人的思維。
一邊給孩子洗手,小棠告訴淼淼,“等一會兒,你向珊姨媽會來接你,和她在呆在一起好不好?”
“淼淼不點頭也不搖頭,是不愿意了?”
“有什么不愿意的?”臥室的門,推開,一進來向珊就聽到了這母女兩人的對話。“我們淼淼聽話的很,怎么可能不愿意和我在一起。”
“你來了?”
從小棠的懷里接過孩子,向珊給淼淼擦了擦手上的水珠。
“阿棠,昨天寧家來人去了醫院。”
“這個,我知道。”寧父昨天一到醫院去,向玲就著急的給她打了電話。
“對于,寧家人要接走阿豪,你還是不同意嗎?”
小棠搖頭。
寧家人接阿豪根本就不是為了他好,不然早不出現晚不出現,不管不顧他的生死存亡這么久,現在突然出現為的是什么小棠暫且不清楚。
寧父寧淵心思復雜,從來就沒有將阿豪當做過他的親生孩子。
現在突然要要回這樣病重的阿豪,又有何居心?
“阿棠,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阿豪的母親云夫人是真的疼阿豪的。”
“阿豪,讓她順理成章的進入了寧家,她的一切都是阿豪這個兒子換回來的,云夫人不是疼阿豪,而是感激。”
阿豪是寧家人,但是他在寧家的生活還不如她在方家。
阿豪生命末端的這段時光,小棠不會將他交給任何人。
“對了。”幫淼淼換好了衣服,向珊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你知道現在替阿豪會診的專家都是誰請來的人嗎?”
“霍姑父吧。”她記得向玲曾經給她說過。
“不是。”向珊神秘的搖搖頭,“我說一個人你肯定不知道。”
“既然我肯定不知道,你又何必說出來。”
“別掃我的興。”引起小棠情緒的話題越來越少,向珊只是想讓她多和自己說幾句話。“我說你不知道是你絕對不會猜到,并不是想說你不認識這個人。”
向珊從一進來就不停地講話,用意太過明顯了。
小棠看向她,示意她說下去,卻聽到了一個自己確實意想不到的答案。
“竟然是四叔從國外請來的,是不是很詫異。”向珊笑,“看你的表情我就明白了。”
被她帶上來的咖啡有些涼,苦澀的液體入喉,沒有讓小棠覺得絲毫的舒服,反而覺得喉嚨像是干啞了一樣發不出任何聲響。
“我就是想不明白,那人和阿豪無緣無故的,為什么要幫阿豪。”
“是啊,不明白。”
小棠端起咖啡杯,又喝了一口。
“今天周五,你姨媽我請假,帶淼淼去個好玩的地方好不好?”
小女孩兒帶著白色的兔絨圍巾,向珊喜歡這個孩子喜歡的緊,不等小棠抱給她,她就急急忙忙的抱了過去。
從三樓下樓到了一樓,向珊抱著淼淼走在前面,轉身的時候卻見小棠并沒有跟上來。
二樓樓梯間,小棠折去書房取自己的彩繪顏料,卻沒想到會看到王明軒。
“早。”
她低頭。
單手撐在桌面上,王明軒看她整理畫材,手里點燃了一支煙,煙霧繚繞間,聽到他的輕咳聲,她淡淡的說了句,“你還是不抽煙比較好。抽煙對身體不好。”
暗沉的眸子微瞇,王明軒挑眉,似笑非笑,“這句話,我能不能看做是你的關心。”
“一家人,本該如此。”
“最后半天的光景,也偏偏要說一些我不愛聽的話?”
最后半天,小棠臉色驟然蒼白,她知道王明軒說得是什么,下午就要到民政局去辦理離婚手續,從法律意義上,確實是夫妻關系的最后半天。
“不用擔心,我說了會同意,就不會反悔。”
見她臉色蒼白,他以為她是怕自己言而無信。
煙草的味道,小棠一直都不是很喜歡,以前王明軒抽煙,卻不在他面前抽煙。
“以后,不要總抽煙。”
她看著他,他卻驟然笑,“這算什么?是不放心的叮囑嗎?”漫不經心的笑,不達眼底,不能堅持太久,很快他就換了臉色,神情冷然,王明軒逼迫她到書架的位置,修長的指握著她的下巴問,“你要以什么身份說出這樣關心的話?嗯?”
他輕佻的行為讓小棠憤惱,但是轉眼間她就平靜了下來,接受了他的靠近,和這個意味難以捉摸的親吻。
王明軒吻下來的時候,小棠睜著眼,一直看著他左手指的無名指處。
那原本一直有一枚玉戒的手上,空空如也。
因為長期戴戒指,他摘掉戒指后,手指上有一圈白色的痕跡。
和肌膚不同的顏色,刺目的像是傷疤。
他問她,要以什么樣的身份來關心他?
小棠也在內心這么質問自己。
時隔兩年多,他的吻,還是讓她戰栗不止,這樣的熟悉感太恐怖了,這樣下去似乎可以擊退她所有刻意下的麻木偽裝。
離開她的唇,他以為她會說些什么,但是她什么都沒說。
蘇小棠就是這樣,她擺明了的立場,就不再有任何挽回的余地。
“對于你來說,什么才是重要的?”修長的指尖點在她的心臟處。
小棠無言以對。
美麗姣好的女子有時候不言不語的時候更能吸引人,但是王明軒想打破她臉上的這種漠然。
距離感太深,蘇小棠想要對一個人靠近太不容易,但是她如果想要冷落一個人,就可以毫不留情地將其冰封。
這么冷的人,這么冷艷的神情,都是他想要一手摧毀的。
他俯身在去親吻她,卻在觸及到她唇的時候停下來,“依著阿棠的習慣,難道不應該拒絕。”
“拒絕有用嗎?無用功。”
她嗓音淡然,卻有種深深的疲憊。
冰冷的指捧在他的頰上,她的目光澄澈深遠,“相信我,沒有我在,你會過的更好。”
踮起腳,她吻上了他的唇。
唇與唇的相貼,不深入,更沒有唇片的廝磨。
他背脊僵直地感受著這個冰冷的吻。
小棠的主動,沒有讓王明軒有過任何的內心愉悅。
這世上,他的妻子,他最明白,這樣沒有任何親昵意味甚至帶著祝福的吻,像是禮節性質的親吻,沒有任何深層次的含義。
他的妻子熟知東西方禮節,這樣的親吻本是在西方禮節中夫妻各奔東西的時候才會行使的禮節。
告別吻。
生疏客套,也冰寒到了極致。
小棠的表達含蓄,處處卻都有深意。
這個吻本來出自的目的,小棠真正遵循的和王明軒想的并沒有異樣。
但是,一次驟然的主動,完全可以將寒冰下凍結的情感點燃,她吻王明軒和起初的目的越來越偏馳。
王明軒說得沒錯,總說違心的話,總做違心的事情實在太累。
現在吻著王明軒,小棠有種瞬間放棄一切得打算,如果沒有過去的兩年分隔,如果沒有兩年無從追問探究的晦暗過去,她怕是一句拒絕都難對王明軒說出來的。
神情可以欺騙,言語可以欺騙,心欺騙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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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鸞山,白馬寺。
來來往往的香客,虔誠跪拜,奉香上香。
老主持花白著頭發接下一位女香客手里的求簽,‘佛山百年松柏紅絲線,紅線牽有緣人。’
女香客一愣。
一旁的小和尚,動了動自己盤腿而坐軟墊的師傅道,‘師傅,您解錯了,這位香客求得是親子簽,不是姻緣簽。”
老方丈搖頭,“你懂什么?掃地去。”
“我......”年輕的僧人站起身,無奈道,“聽您的。”這寺院都被他一上午掃了好幾遍了。
女人坐著繼續聽住持繼續說道,“緣非緣,禍非禍,始于過往,總有終結時。”
葛婉怡若有所思,沉默半晌后,嘆氣,“是啊,總有終結時。多謝大師賜教。”
“佛說佛語,贈有緣人而已。”
謝過老主持后,葛婉怡又上了兩注香。
佛前誠心跪拜,不求功名利落,不求錢財,紅塵斬不斷的都是俗欲,她只求親人一世安好。
從西鸞山南下,葛婉怡走了兩步后一直到山腳下才掏出手機,“阿四,我們今晚連夜趕到a市。”
“夫人,會不會太匆忙了?讓您累著了可怎么辦。”
“累的只有心,身體再累也比不過內心的累。”
“夫人,你說什么?”
“沒什么,掛了吧,晚上應酬完,我們回a市。”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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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時分,靜安醫院。
院長辦公室。
“小棠,依你現在的狀態,我建議你停止服用帶有鎮定劑含量的藥物。”
小棠搖頭,“這幾天,您給的藥,我吃得很管用,很少有神志不清的時候了。”
“小棠,這就是最大的問題,你已經開始對這種藥劑產生了依賴性,你是聰明的孩子,是藥三分毒的道理你應該明白。”
“霍姑父,可我再也承受不起,自己神智不清的狀態,現在我的處境您看在眼里,如果我神志不清......”
“你放心,阿豪的問題,有向玲和我,我們會代替你照顧他。”想了想霍啟維又說,“通過前兩天的檢查來看,你的身體其實一直處于一種亞健康狀態。再繼續用藥,你會對身體造成很嚴重的損害。你的自閉癥是可以自己進行抗爭的,從小到大它的復發都是你自己戰勝的,怎么這么大了,想要當逃兵了?”
“其實,我......”想說的話咽下去,小棠答應了霍啟維,“吃完了手里的藥,我會努力嘗試的。”
“你安心,你的治療過程已經聘請了最好的國外心里醫師,讓你不會受傷的前提下治療。”
“謝謝。”
“這你不用謝我,要謝就謝邵珩吧。”
小棠愕然,是他,又是他。
內心的情緒翻涌,她不是不想接受心理治療,沒有人比她清楚心理治療要向醫生吐露過去殘忍的一切真相。
將結了痂的傷口再次撕扯開,小棠從來都沒有怕過。
疼痛,在刺骨的疼痛她都受過。
現如今,最怕的事情來了。
心理醫師是王明軒的人,她在接受治療后的一切記錄,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說到底,小棠最怕的不過是鮮血淋漓的真相剝開后,王明軒要怎么面對她?
而她,同樣的,又怎么面對他?
心情煩躁中,聽到手機鈴聲響,看到來電顯示,她一驚愕。
“小棠,有人來電話,你怎么不接?”
“嗯?”小棠回頭沖霍啟維略帶歉意的說了句,“不打擾您了。”就出了院長辦公室。
手機鈴聲響了一次,再響第二次。
很符合撥電話人的行事風格,堅持還有些輕微的固執。
按下接聽鍵,她聽到王明軒肯定的猜測聲,“在醫院?”
“是。”
“我過來接你。”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吧。”
“現在已經很晚了,我接你去民政局快一些,明天是周六,不會有人再工作,今天去的話就要趕早。”
從聽筒里里聽到他的嗓音有幾分漫不經心的慵懶,仿佛去民政局不是為了離婚,而是很隨意的外出就餐或者是外出看電影。
有時候,小棠是真的看不懂。
王明軒可以很深情,可他深情的展現方式又讓人有很多不明所以的東西。
比如,今天下午的離婚,昨天在說這件事情的時候,她甚至懷疑他神情冷然的會徹底不再理會她,可現在他又完全以一種事不關己的語氣和自己交流。
愛與不愛都是一種罪,一代被賦予了愛的枷鎖這一輩子都很難逃脫。
“好,我出來。”
掛掉電話,小棠突然意識到也許她真的不會再愛人了。
是她自己想要親手斬斷的,為什么有種精疲力竭的感覺。
有時候她甚至想,自己代替阿豪躺在病床上,隔絕這么多的人生難題。
說過不想恨,可怎么又能不恨。
每次午夜夢回,每次想到親人死痛,想到喜歡的人就在面前卻什么都不能表達,她甚至覺得這樣刺骨的疼,比兩年前被劊子手一刀刺進眉心的痛還要痛過萬倍。
她遍體鱗傷的傷疤一塊一塊的長好,卻在她內心深處深深的留下了烙印。
“阿棠......”
茫然地走出了醫院,小棠抬頭看到王明軒的瞬間,她停下了腳步。
夕陽西下,他站在一輛黑色的邁巴.赫旁。
淺笑溫和,讓人想要碰觸。
可,越是眷戀,就越是不能說,承載一切并不是她無私,相反,反而是她的自私。
她自私的希望自己所眷顧的人,永遠活在這樣的平靜中就好。
不必受她牽連,也不必接受殘忍的真相。
——求一世寧靜與你,相守與否,再不重要。
坐在車內。
小棠系上安全帶,聽駕駛位置上的人說,“等會兒回來了,晚飯一起吃。”
“好。”
也許只是最后一次,有什么理由拒絕呢?更何況,于心背道而馳太久,她已經不想再說違心的話了。
題外話:
今天晚上回來了,明天恢復二更。
對于這樣的小棠我知道有很多人不解,甚至遷怒,我只想說有因必有果,一切都會清楚的展現給大家。
生存本就不易,小棠活的太難。
壓抑很快就是結束,守得云開見月明,馬上就不會糾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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