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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22章


夢境破碎后便成了不斷龜裂的殘片,猶如泡影消失,只剩下模糊不清的影子。

        濃烈的腥氣溢在鼻端,盛懷昭終于回想起入夢前自己所在的地方。

        他迷糊地問道:“……云諫?”

        “沒事,”抱著他疾跑的少年低聲勸慰,“我們能逃出去的!

        盛懷昭順著他的手臂微微回頭,這才發(fā)現(xiàn)兩個人身處一個幽暗的洞穴,明明四下無光,但眼前就是一片猩紅的血色,洞穴內壁附著著黏連濕滑的液體。

        “怎么了,這是哪里?”話音剛落,盛懷昭就發(fā)現(xiàn)巖壁凹陷的隱匿處涌出了各種黑色的,渾身布滿濡濕細毛的蜘蛛!

        ……臥槽。

        腦海里的噩夢消失得一干二凈,盛懷昭瞬間嚇清醒了。

        “你睡著的時候,獸巢發(fā)生動亂,血月蛛發(fā)現(xiàn)了我們!痹浦G的嗓音溫沉。

        雖然獸巢附近兇險不已,但血月蛛現(xiàn)身時的異動并不像是它在打架。

        盛懷昭最怕的就是節(jié)肢動物,胃里登時翻江倒海,他強忍惡心:“這些就是血月蛛?”

        “不。”云諫掐了個焚訣,將眼前圍堵過來的蜘蛛燒退,“這是血月蛛的幼蟲,真正的血月蛛……已經將我們吞入腹中了!

        盛懷昭還沒反應過來,就聽見云諫吸了吸鼻子:“懷昭,我們被吃了!

        云諫將懷中的人抱得極緊。

        在血月蛛襲擊那個山窟時,盛懷昭依舊沒有轉醒的跡象,甚至連呼吸都比尋常人入睡時要淺下三分。

        云諫一時心悸,這才著了血月蛛的道,被他吞吃入腹。

        他想好好看一看盛懷昭出了什么情況,卻沒想到這群孽畜糾纏不休。

        盛懷昭僵在他的懷里,想要落地,卻發(fā)現(xiàn)渾身猶如鬼壓床了一般動彈不得。

        追襲在身后,如成年狼犬般大的黑色蜘蛛撲襲而來,云諫下意識拔劍,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佩劍早斷開了。

        關鍵時分,一道紫光凜冽的劍擊穿巖壁飛刺而來,云諫眼疾手快握住劍柄,往后一揮一斬!

        仙劍凜冽的劍意激蕩十里,身后所有小蜘蛛在凜冽的劍意中化為齏粉,紛雜吵鬧的洞窟里迅速安靜下來。

        云諫體貼地俯身,半跪的姿勢讓盛懷昭更好地靠在他懷里,紫曜劍刺入地面時迅速布開結界,將兩人所處的地方凈化保護起來。

        江塵纖跟謝縉奕從剛剛擊碎的巖壁中緩步走來,瞧見兩人皆是平安,這才松了一口氣。

        謝縉奕望著地上那柄紫曜劍,心緒微漾。

        仙劍向來認主,除主人以外極少任他人所用,更很難隨便發(fā)揮劍中的所有靈氣,但云諫揮動紫曜劍時卻沒有絲毫阻礙。

        連自己伴劍百余年才摸到的那點劍意門道,云諫剛剛甩手便使了出來,且一招制敵。

        江塵纖不習劍,自然也沒注意到謝縉奕的情緒,只看向兩人:“這妖物腹中過于崎嶇,我們找了好久才聽到響動!

        云諫輕聲:“沒有大礙,多謝。”

        “血月蛛乃上古魔獸,非但兇狠善戰(zhàn),而且腹有乾坤!敝x縉奕道,“此蛛詭譎之處在于它自誕生起,無論子孫多少代,都只有一副軀殼!

        無人知道血月蛛是從何時現(xiàn)世的,但此蛛生來通曉制陣法術,自行在體內結陣,它的后代生于體內,一胎八萬,而這八萬幼蛛汲取母蛛的魔氣成長,在他的體內如練蠱一般廝殺搏斗,最后存活的那只則會受到母體獻祭,繼承母蛛的修為。

        而它的蛛絲堪比天階鑄器石,每一只血月蛛自誕生后會自己為外殼套一層絲,在漫長的軀殼更迭中,它的內陣越發(fā)詭譎,軀殼愈加尖銳,在魔界可謂虎踞一方。

        原書的魔尊在魔域呆的那幾年,曾想過入血月蛛體內偷一只幼蟲拎出來養(yǎng)著,但沒進入血月蛛的地盤便被它的魔氣鎮(zhèn)住了,便打消了這個念頭。

        而他們當下遇到的這只血月蛛正好進入暮年,它的體內正養(yǎng)著新一輪的蠱蟲,等這八萬幼蟲廝殺干凈后,它便會自我消隕,將修為傳承下去。

        濃烈的惡臭從巖壁上凸起的巖塊滲出,腐蝕的劇毒霧氣開始蔓延。

        顯然,這是血月蛛在消化自己吞噬入腹的“食物”,讓他們更好地成為幼蛛分食的對象。

        盛懷昭猝不及防嗆了一口,瞬間感覺喉部像是被熱刀刮過,毒迅速順著口鼻往心肺蔓延。

        一個沒有自保能力的凡人,在魔獸的肚子里不過時一塊隨時被腐蝕吸收的肉!

        “懷昭!”

        盛懷昭的意向很快就引起了云諫的注意,小哭包緊緊地扣著他的腰:“你沒事吧?”

        痛,蛛毒迅速地滲進神經里,盛懷昭只覺得眼前的人都落出了重影。

        云諫薄唇一抿,在毒霧隔絕視線之間,抬起袖子輕托盛懷昭的額頭。

        灼痛之中,輕薄的吻落在盛懷昭的唇角,一口純澈的靈氣暈在舌尖,細微的痛從此處蔓延。

        血腥味與靈氣沖撞,盛懷昭只覺得自己舌尖發(fā)麻,在體內肆虐的毒像是經此轉移。

        恍惚回神,只覺得唇間濕潤,余有淡淡的血腥味。

        ……他被親了?

        盛懷昭抬頭的時候,看到的便是云諫唇面上沾染的血跡……像是某種隱秘的罪證,宣告著兩人剛剛的秘事。

        滾燙感追襲而來,耳尖是,手心是,心臟也是。

        就連持久不散的夢魘都在此時解除了禁制,盛懷昭攥住了云諫的領口。

        他壓抑著嗓音:“你滿十八沒你就親我?!”

        同樣在吻中被小鹿撞得七葷八素的小哭包猛地一整,也不知盛懷昭為何這么問,但下意識摸了一下自己的腿骨。

        “具、具體年齡一時難以計算,但道齡是滿十八了!

        盛懷昭慢慢松開手,莫名其妙地,緩了一口氣。

        ……滿,滿十八了。

        毒霧散去,江塵纖跟謝縉奕捂住口鼻,艱難地睜開眼:“都沒事吧?”

        云諫依舊維持著抱護盛懷昭的姿勢,靠在墻壁邊緣,沉默地垂著頭。

        而他懷里的人緊緊地靠在他的肩頭,依舊動彈不得。

        唯一與先前不一樣的,是兩人的耳尖皆浮現(xiàn)了不同程度的紅。

        謝縉奕不知道迷霧之中發(fā)生了什么,只道:“血月蛛開始消化了,我們必須盡快破陣,否則便會死在它的體內,成為幼蛛的盤中餐!

        但即便是這樣說,自古以來血月蛛的記載本就少之又少,更沒有能詳述其體內陣法的古籍,他們現(xiàn)下即便要逃,也束手無策。

        紫曜劍的結界被侵蝕,難以抵擋逐漸增多的腐蝕黏液,江塵纖沉聲道:“走!”

        云諫遲疑片刻,摟緊了盛懷昭的腰,像是提醒般清了清嗓子:“要走了!

        臉埋在他懷里的盛懷昭:“……”

        四人狼狽奔命,以靈力屏開劇毒的霧氣,同時還要應付傾巢而出的幼蛛,在幾次碰壁闖入絕境,不得不打破墻壁繼續(xù)逃亡時,謝縉奕的腰腹被一縷蛛絲勾住,迅速地拖入了蛛群之中!

        “縉奕!”江塵纖失聲叫道,眼睜睜地看著謝縉奕消失不見。

        江塵纖想撲去救人,卻被云諫一手抓住了胳膊。

        云諫吃力地拽了他一下,因懷中還抱著盛懷昭,險些跌倒。

        他調整步伐,平穩(wěn)呼吸:“跑,他有紫曜劍傍身,定能脫困。”

        云諫其實已經到極限了,他所有注意力都放在盛懷昭身上,而自己手腿間被霧氣侵蝕,先前未愈合的傷口也開始腐爛。

        若江塵纖再受傷,他沒辦法予以幫助。

        盛懷昭看著自己依舊毫無反應的四肢,心下一橫:“云諫,松開我!

        小哭包雖然滿眼的不贊同,但還是順著盛懷昭的意思,將他輕放在地。

        他是凡人之軀,毒氣在他落地的瞬間就侵蝕他的雙足,痛感瞬間喚醒神經,雖然四肢有些頓慢,但好歹是能動了。

        在蜘蛛群涌上來之際,盛懷昭從懷中摸出玉齒,刺進指肚以鮮血感召,惡虎騰空躍出!

        這是江塵纖跟云諫第一次清晰地看到他將惡虎召出,只是指節(jié)般大小的玉齒瞬間就變成龐然大物,闖入蛛群中廝殺惡吼。

        而盛懷昭抵不住席卷而來的毒霧,堪堪要跪落在地時,云諫迅速地摟住他的腰將人帶到懷里。

        少年結實的胸膛一瞬就讓盛懷昭想起剛剛被他抱著渡氣時的感覺……

        不對勁,他不太對勁。

        盛懷昭壓下臉熱,那只是危急時刻的幫助,不是吻,不是吻!

        云諫后撤時,一道紫光襲來,他眸色一凜,抬手輕撫盛懷昭的后腦勺。

        少年的嗓音貼在耳邊,像夸耀又像崇拜:“懷昭,你真的好厲害!

        云諫的嗓音驟然擊潰盛懷昭的所有自欺欺人。

        ……就是吻。

        他就是被親了。

        現(xiàn)在還被摸頭了!

        明明他才是年長那個,怎么在這種時候能被小哭包摸頭夸贊!而他的胸口為什么……跳得那么快。

        云諫一手摟住盛懷昭,另一只手抬起猛地接住飛襲過來的紫曜劍,伴著惡虎橫刀一斬!

        嗡——

        巨大的嗡鳴遠去,所有蛛蟲碎散一地。

        謝縉奕護著受傷的手,一步一瘸地朝三人走來,江塵纖連忙上去接應,這才發(fā)現(xiàn)謝縉奕雙眼渾黑,顯然是被毒熏的。

        江塵纖心口一絞:“對不起……縉奕對不起……”

        謝縉奕順著他的聲音輕握他的手臂:“無礙,只是走路麻煩些罷!

        見兩人尚算平安,盛懷昭強忍雙腳被毒侵蝕的痛,看多了他們兩眼。

        由此看來兩人的感情真的不淺,在原書是因何決裂?

        他可不信以現(xiàn)在謝縉奕的心性,能對江塵纖掏出紫曜劍來。

        但盛懷昭剛看向謝縉奕,抱著他的云諫發(fā)出了一聲悶哼,盛懷昭低頭才發(fā)現(xiàn)云諫腹部的傷口正冒出血泡!

        眼下兩個能稱之為保鏢的人皆是遍體鱗傷,他們再不想辦法脫離困境只可能是死路一條。

        可這里千回百轉,到底哪里才是……

        盛懷昭目光一頓,抬頭看向上方。

        濡濕腥臭的巖壁上,居然隱藏著一顆眼珠子。

        是黑褐色的,像在泥潭里滾了一圈再被撈上來,然后嵌在了墻壁上,這也是剛剛釋放毒氣的源頭。

        盛懷昭輕拽了一下云諫的袖子。

        云諫很快就察覺到了這處異端,他神識遍掃:“這里不足一里便有一只眼睛,數(shù)目龐大,一下算不清楚!

        “眼睛?”謝縉奕微微偏頭,可惜他現(xiàn)在看不到,“我曾聽我?guī)煾刚f過,血月蛛為了照看幼蛛,它的所有蛛眼都生于體內!

        “照看幼蛛?”盛懷昭瞇了瞇眼,幼蛛生來就是為了死斗,血月蛛巴不得它們早點斗出一個死剩種,又怎么會費盡心思用蛛眼照看幼蛛?

        咔咔——

        逢時,一陣裂殼的聲音傳來,三人回頭,洞窟深處居然爬出了一只小蜘蛛。

        在聞到人的味道時,剛出生的幼蛛仿佛打了狂躁劑,支棱著八條腿就往跟前沖。

        “有沒有什么能隱藏氣息的法子,片刻就好!笔颜褑。

        “有。”江塵纖從懷里摸出了一支匿行旗,扎在地面便分出一個小陣,四人立與鎮(zhèn)內能在一刻鐘內完全屏蔽氣息。

        但此等陣法范圍過小,不可移動,時間也短,較為雞肋,大多修士都不愿用。

        四人剛匿藏起來,幼蛛急躁地在原地打了兩個轉,卻像無頭蒼蠅一般亂撞亂碰。

        江塵纖略一瞇眼。

        幼蛛的視覺能力居然如此之差?那它們是如何在破殼之后,立刻找到其他幼蛛并且廝殺搏斗的?

        隨后,墻壁上的蛛眼似是答疑般,砰地一聲挪動起來!

        那漆黑的黑眼珠拼死往右側看去,在原地的幼蛛仿佛收到訊令,不再原地打轉,而是隨著眼珠看著的方向迅速爬去。

        是指路!

        “若我沒猜錯,蛛眼是為了給存活的幼蛛指路,讓他們匯集到某一處進行廝殺。”盛懷昭低聲道。

        謝縉奕雖然看不見,但也被盛懷昭這細致入微的觀察與大膽的猜想折服:“那你的意思是,我們也要跟過去?”

        “興許,這是唯一破陣的方法。”盛懷昭道。

        四人出陣,隨著墻壁上的蛛眼前行,一路上見蛛殺蛛,果不其然走出了錯綜復雜的迷域,來到了這最后的斗角場。

        所有洞口的最終出路都是這里,密密麻麻的一片蜘蛛似海翻涌,不知疲倦地爭斗著,勢要決出個你死我活。

        活蛛雖多,但死尸殘骸也遍布一地,加上那股毒氣與腐臭,盛懷昭實在沒忍住,胃部一抽犯起了惡心。

        云諫覆手撕下一截袖子,輕縛在他的雙眼之上,溫聲細語:“不怕。”

        安撫好懷里的人,云諫才抬起眼眸:“謝公子,情況緊急,還望再借你紫曜劍一用!

        “自是可以。”謝縉奕因看不見,只能將劍交于江塵纖,讓他遞給云諫,“但你要只身闖入蛛群中?”

        “是,若是等他們廝殺到底,恐怕我們早就變成了毒霧之中的一灘血水!

        繼續(xù)坐以待斃,等待他們的只能是被消化。

        接過劍,云諫像下定了極大的決心,不情不愿:“江公子,懷昭就交給你了。”

        江塵纖接過盛懷昭,謝縉奕抬手將紫曜劍的劍橋插在石壁之上,三人一躍而起,在一個相當安全的地方停下。

        云諫一往無前,江塵纖發(fā)自真心:“如此天賦異稟之人,對你真當是忠心不二!

        血月蛛的幼蛛戰(zhàn)力不強,唯一棘手的無非是數(shù)目太多。

        但有白虎跟主角光環(huán)的加持,他相信云諫能應付得來。

        被江塵纖拎得腰酸之際,他聽見了一道道利刃斬斷肢節(jié)的聲音,幼蛛的慘叫此起彼伏,他已經想象到云諫的動作有多利落。

        云諫騎著白虎落地,一柄紫曜劍出神入化,殺意與劍氣凝到絕處,如羿射九日落,矯如群帝驂龍翔。

        這場劍舞驚心動魄,等云諫一間刺在地面,疲累得站不起來時,江塵纖才反應過來他殺完了。

        上萬幼蛛,被他一人趕盡殺絕。

        他帶著盛懷昭與謝縉奕落地,身側的人猶豫在原地許久,還是沒摘下布帶,只是輕聲:“云諫!

        隨后,他便發(fā)現(xiàn)跟前那位少年咬牙站了起來,明明疲累不堪,卻還是分神捏了個凈衣訣,將身上的血腥味斂下去了才回應:“我在!

        云諫抬手輕接,牽著他的指端倚靠在盛懷昭的肩膀上,用腦袋貼蹭撒嬌:“懷昭,我好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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