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桑桐并沒有懷疑到馮夷頭上。

即便他幾次三番鼓動秦昭想暫壓命案，直到不久前她無意間發(fā)現(xiàn)此人穿了兩件一模一樣的外衫，陳寶搜查回來，又沒有發(fā)現(xiàn)的血衣。

——死者的身上明顯有一小塊摩擦的痕跡。

她這才把注意力轉(zhuǎn)到了這位看似文弱的師爺身上。

這場謀殺里，縣令突然發(fā)病和她的出現(xiàn)是意外，是在他計劃之外的，那么按照兇手原本的計劃，應(yīng)該是模仿盜匪拿著八寸短刀殘殺尤縣令后，把血衣和兇器藏起來。

江湖盜匪飛檐走壁，逃入山中。

而他毫無破綻，混進人群，等待死訊被發(fā)現(xiàn)。

只是這場意外讓他臨時改變了主意。

不用大動干戈，身上自然沾不到太多血跡，不用處理血衣，只丟了兇器，而那件擦到些許血跡的衣裳，換到里面，便可掩藏起來。

“把他外面這件扒掉。”

不等桑桐說完，陳寶就暴力扯開腰帶，把他從頭到腳扒開，然后有眼尖的人在他右臂手肘處看到了暈開的大半兒血跡。

“大家快看，血！”

無數(shù)視線刺向馮夷。

馮夷立馬捂住胳膊，然后又被陳寶無情扯開，桑桐見狀笑道：“這是你攏袖插刀時，不甚沾上的吧，藏得太深，我沒確定不好讓你當(dāng)眾脫衣，臨時想到的法子，多虧陳衙役配合的好。”

“姑娘朝我使眼色，我以為是要我強行脫鞋，但脫下鞋什么都沒有，你卻說的篤定，那時我便知道姑娘心存試探之意。”

他在抓著桑桐手腕時，刀上的血流到她腕上，也染了他一手。

沒想到她連這些都算計進去了。

心思果然縝密。

“說，為什么要殺大人！”

陳寶一把掐住馮夷的脖子，力道之大，直接讓馮夷漲紅了臉。

秦昭怕他失手把人弄斷氣，連忙使喚人上前將他們分開。

陳寶隔空對著馮夷拳打腳踢，好幾人都拽不住。

而師爺獲得自由的第一反應(yīng)，卻是撿起和外衫一道被丟在地上的玉牌，仔細(xì)擦去上面沾染的墨汁，如獲珍寶的攥在掌中。

隨后在眾人各異的打量中一本正經(jīng)的整理好儀容。

做完這些，他沒理會四周責(zé)問的聲音，也不管發(fā)瘋大罵的陳寶，凝定的看向桑桐，似嘆似怨：“想不到，最后是你壞了我的好事。”

他殺人栽贓，抹除證據(jù)，金蟬脫殼。

他算好時間捅了一刀，有她一身是血擋在前面，必定難逃罪責(zé)，最后她替罪受刑，身敗名裂。

他高臺獨坐，得心稱意。

這是他一開始設(shè)計好的結(jié)局。

熟料算來算去，他選的替罪羊竟然是名動洛州的‘鬼閻羅’，請她入局無異于引狼入室，最終他刀懸脖頸，前程斷送。

只是他想不明白，她這樣的人，怎么會來涇州。

怎么偏偏到了他眼前。

“你運氣不好。”

桑桐不冷不熱的態(tài)度正戳中了馮夷的痛處，他愣了下隨后嗤笑，“沒錯，碰到你算我倒霉，我認(rèn)栽。”

他輕飄飄的一句話毫無悔意，徹底惹惱了眾人。

衙役上前押著他跪下。

秦昭清了清嗓子，正要說話，院外突然又亂了起來。

“啟稟大人，老夫人到了。”

衙役通稟的聲音剛傳進來，一個臉色蠟黃，形容枯瘦的老婦人就被攙扶著走到了人群前面。

雙眼通紅，兩股戰(zhàn)戰(zhàn)。

眾人都忘了還有這一茬兒，乍然看到她，不禁被她悲戚的情緒感染，有些心腸軟的悄悄抬袖直抹淚。

“老夫人驚聞噩耗，一時受不住昏死過去，這才耽誤了時辰，姍姍來遲，還請大人恕罪。”

婢女屈膝一禮。

秦昭搖頭，連忙親自去迎了人進來。

“聽說抓到害死我兒的兇手了，他在哪兒！”

最后幾步幾乎是搶到殿中，老婦人顫抖不止，視線在桑桐，秦縣尉，陳寶等人身上轉(zhuǎn)了一圈，最后準(zhǔn)確的落在了跪著的馮夷臉上。

待看清他的面貌，老夫人如遭雷劈。

“馮師爺……”

她不敢置信的嚅唇，“怎么會是你。”

身為衙門的師爺，尤戴春的副手，老夫人對馮夷自是熟悉，正因如此，她更加難以接受。

陳寶看老夫人搖搖欲墜，忙上前從婢女手中扶過她，擔(dān)憂道：“大夫說了您的病要靜養(yǎng)，切記勞心傷神。”

老夫人還沒從馮夷殺了她兒子的沖擊中緩過來，眼角的余光又瞥見旁邊停放的尸身，心中大慟。

“兒啊……”

她老淚縱橫，泣不成聲，秦昭怕她受到刺激再昏死過去，忙讓人搬來椅子，示意陳寶扶她坐下。

老夫人在陳寶他們的極力安撫下情緒略微緩和了些，渾濁發(fā)紅的眼睛盯著馮夷，不死心的追問：“馮師爺，我兒待你如手足，你究竟為什么要害他。”

秦昭也問：“馮夷，你為何要謀害尤縣令，倘若再敢推諉胡謅，本官定重刑伺候。”

看著他們一個個眉頭緊鎖的模樣，像是生怕馮夷不開口，然而桑桐心里明白，即便沒有這些威脅，馮夷也是要說的。

他口中的‘真相’，或許會再掀狂風(fēng)巨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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