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桐沒想到樓珩會親自相邀。

她雖然拿著洛州刺史的親筆手書，對外稱自己是府衙的人，但誰都知道她以女子之身領(lǐng)不了正式官職，再加上干得又是仵作的行當(dāng)，表面上能給她三分客氣已是不易，心里根本就看不起她。

否則縣衙驗尸時，李敘也不會直接與她撕破臉。

相較那些人，樓珩一行人就要和善許多。

他們處事端正，不輕賤于人，但在雙方身份地位懸殊太大的情況下，也很難替她考慮周全。

葉寒聲就是這樣。

習(xí)慣了發(fā)號施令，習(xí)慣了下面人的服從，也習(xí)慣了征詢樓珩的決策。

這些都沒有錯。

只是各人所處位置不同而已，他尚且這樣，更何況是執(zhí)掌南境兩路大軍的都督樓珩？

桑桐以為自己料定了對方的心思，結(jié)果樓珩又一次出人意料。

同樣的話由他親自來問，份量完全不同。

果然，這話一出，其他人看向她時眼神都變得微妙起來……

桑桐思索了下，問道：“都督是一開始就打算經(jīng)桐花縣前往涇州，還是在途中查到了什么才想去涇州？”

樓珩坦然道：“二者皆有。”

“和腐尸有關(guān)？”

“是。”

桑桐垂眸靜立了會，忽而微微一勾唇角，語調(diào)輕揚：“那就，合作愉快。”

“嗯。”

樓珩點頭，雙方同行的事就此敲定。

雙方人馬面面相覷，默不作聲的打量著眼前突然多出來的同伴，心中頓生一種荒謬之感。

這不知根底的……

湊在一起當(dāng)真能行嗎？

心中波瀾迭起，但眾人表面上仍舊無比穩(wěn)重和嚴(yán)肅，各自安置好馬匹行囊，坐上了飯桌。

其中最高興的要數(shù)葉寒聲，他特意讓驛站的人將兩桌飯菜并成一桌，美其名曰聯(lián)絡(luò)感情。

“桑姑娘，你要不嫌棄的話，我……”

葉寒聲端著碗筷，剛走到桑桐跟前，就被阿蠻橫臂擋住，“你干什么？”

“你這么緊張干什么？”

他晃了晃碗，嬉笑道：“咱們以后就是一張桌子上吃飯的關(guān)系了，你別總一驚一乍的，我又不吃人。”

那殷勤輕佻的模樣看得其他人額角青筋直跳，紛紛扶額扭頭，挪著屁股坐得離他遠(yuǎn)些。

顯然阿蠻和他們想到了一處。

“你離我們姑娘遠(yuǎn)點。”

他總覺得這個人居心不良，見遠(yuǎn)處的位置坐滿了人，蠻奴只好扯著葉寒聲的胳膊往自己旁邊的空位一按，高大的身軀頓時將他和桑桐隔開，“你坐這兒。”

右邊是一臉無語的弟兄，左邊是一臉防備的阿蠻，葉寒聲被夾在中間，一頓飯吃的很是難受，其他人樂得看笑話，心中暗罵活該。

當(dāng)然比起防賊一樣的蠻奴和葉寒聲這個‘賊’，他們還是更關(guān)注桑桐和樓珩兩人。

軍中少女子，更別說能和他們都督同桌而食的女子。

這一幕怎么看怎么稀奇。

關(guān)鍵人還是都督親自邀請的……

雖然他們竭力按捺自己的好奇心，但那過分灼熱的視線和詭異的氛圍還是令人如坐針氈。

就在這時候，和阿蠻暗暗較勁的葉寒聲終于忍不住敗下陣來，放棄了挪過去的打算，隔空問道，“桑姑娘是洛州人嗎？”

眾人悄悄豎起耳尖。

桑桐輕笑：“算是吧，我在洛州呆了七八年。”

“這么久？那你家里人也放心？”

葉寒聲順勢寒暄的話意外讓桑桐默了一瞬，“我家逢巨變，親人死的死，散的散，沒幾個能顧得上我……”

這樣的答復(fù)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她這般年歲的女子要不是無人可依，又怎會在外四處奔走，顛沛流離？

“姑娘別傷心，你瞧這不是又巧了嘛，我在世上也沒什么親人，是實在活得沒意思了跑去參軍，結(jié)果沒死成……還混到了軍職，整日都要裝得人模狗樣，還挺累人的。”

葉寒聲安慰人的思路可謂十分清奇，見著桑桐笑了，他緊張的情緒才放松下來，也不去理會四周或是揶揄，或是嫌棄的目光。

樓珩聞言俊顏微側(cè)，睨了他一眼。

這么久了，這胡說八道的毛病是一點沒改……

“怎么，裝不下去了？”

“那哪兒能呢。”

葉寒聲聽到這涼涼的一句，下意識打了個寒戰(zhàn)，狗腿的端起笑臉，“都督放心，卑職肯定裝一輩子，絕不給您丟人。”

樓珩神色更是冷淡，“你丟得少了？”

“這……倒也不少。”

葉寒聲尷尬的繃緊了面皮，其他人埋頭悶笑。

樓珩眼中一抹笑意極快的閃過，轉(zhuǎn)瞬而逝。

經(jīng)兩人這么一打岔，氣氛反而活絡(luò)起來。

有人視線落在阿蠻腰間的紫金錘上，“瞧著阿蠻弟兄是個練家子，有機(jī)會咱們一起過過招。”

軍營里的感情都是打出來的。

阿蠻難得沒冷著臉，順勢點了點頭。

葉寒聲對他的區(qū)別對待很是不滿，控訴無果后，又將視線轉(zhuǎn)到了桑桐身上，“他這樣的性子，居然肯聽姑娘你的話，是不是有什么把柄捏在你手里，來，你悄悄告訴我……”

“阿蠻脾氣很好的，你別總逗他。”

桑桐笑看著他，余光瞥見蠻奴高大的塊頭，眼中浮現(xiàn)抹暖意，“他也沒什么把柄，只是我和他相遇在彼此最落魄的時候，這些年相依為命，習(xí)慣罷了……”

蠻奴朝她憨憨咧嘴，像只乖順的大狗。

要是有只尾巴的話，估摸正在歡快的搖著，眾人視線在他們主仆身上打轉(zhuǎn)兒，心中逐漸有了計較。

葉寒聲也沒打算刨根究底，象征性的問了一些事情，比如她和洛州刺史的關(guān)系，驗尸術(shù)習(xí)自何人等等，一番交流下來，對彼此也算有了個大概的了解。

樓珩盛名在外，身世顯赫，又是眾人的主心骨，自不必多說，他此次來涇州，身邊跟著的都是心腹。

一共六人。

除過已經(jīng)熟絡(luò)，性子好動的葉寒聲外，方才出言制止他的青年叫做越青崖，是樓珩軍中的萬夫長，一等一的神箭手。

他身邊往后，依次是副將馮禹，離罡和離溟兩兄弟。

馮禹拳腳功夫厲害，離氏兄弟則憑借雙胞胎的默契同修雙人劍，劍術(shù)卓絕。

這幾人單獨拎出來都是鎮(zhèn)守一方的大將和高手。

但憑桑桐的感覺來看，他們一行人中，除過樓珩深不可測外，還有一個隱藏的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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