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寒聲幾人猝不及防的笑了兩聲。

桑桐瞥他一眼道：“那我肯定先拿你試藥。”

“小姑娘家家的，嘴巴這么壞，小心以后嫁不出去。”

孟驍心有余悸的搓了下指尖，指尖刺痛，好像真的碰到了罐子被腐蝕一樣，桑桐不理他，涼涼回了句：“你一把年紀還是個光棍兒，多操心你自己吧。”

孟驍：“……”

他捏了捏拳頭，怎么辦，好想打她。

但又打不過。

忍了半響咽不下這口氣的孟大爺最后無奈的錘了捶自己的胸口，以一種新奇的目光審視著她，低聲嘀咕：“不對啊，你之前不是這樣的，我就離開了幾天，發生什么事了嗎？”

他看向葉寒聲他們。

幾人不明所以的搖頭，葉寒聲仔細打量桑桐一陣后，疑道：“這不挺正常的嗎？沒有變化啊。”

“胡說。”

孟驍指著桑桐道：“你們仔細想想，換做以前，她哪里會和我斗嘴，不是充耳不聞，就是冷著臉威脅我……”

他這么一說，眾人好像確實品出了些不對勁。

“你們沒事兒做的話就來幫忙。”

桑桐停下手里的動作，指著桌腿旁放著的幾個布袋子，“左邊袋子里的桑葉不要草根斷枝，右邊袋子里裝著的是南天竹，把它的根莖分開存放，果子留下，收拾好以后記得洗手，有毒。”

她吩咐的很流暢。

葉寒聲幾人對視了眼，識趣的各自挑走一個藥袋子，扯過矮凳往上面一坐就開始分揀清理，一整個行云流水，毫不遲疑。

“你們就這么聽她話？”

孟驍背著手在周圍來回溜達，恨鐵不成鋼，葉寒聲癟嘴道：“沒聽姑娘說嘛，這是準備來應急的，關鍵時候保命的東西當然要盡心盡力。”

“你也別光杵在這兒，把那邊的笸籮拿過來，老大一個人了，怎么一點眼力見都沒有呢。”

越青崖他們不好意思使喚人，葉寒聲對他卻不客氣。

孟驍雖然不滿，但看所有人都在幫忙，他不好袖手旁觀，便任勞任怨的由著葉寒聲指揮，有他們打下手，桑桐的差事輕松許多。

接下來的幾天。

他們每天都來院子里幫忙，桑桐很快做完了計劃要做的東西，看著一桌子的瓶瓶罐罐，眾人兩眼發亮。

“止血散，消炎丸，驅寒避毒，活血化瘀，基本上我能想到的丹丸都準備了一些……”

桑桐給他們各自分發后，又拿出五個極小的瓷瓶來，慎之又慎的囑咐道：“這才是拿來保命的，不管多重的傷，起碼能為你們多爭取兩個時辰。”

“真的？”

孟驍接過就要打開，被桑桐按住，“這瓶子必須密封以保持藥效的完整。”

她環顧一周對幾人道：“準確來說，它能在生死關頭以最強勁的藥力激發你們身體的潛能，兩個時辰后得不到救治依舊會死。”

“即便得到了治療，人也會相對的虛弱一段時間。”

“不到萬不得已，不要用它。”

眾人紛紛應聲表示記住，離開軍營時軍醫也為他們準備了保命的東西，遠不如這顆丹藥厲害，葉寒聲小心的把它塞進懷里，貼身放著，唏噓道：“這種藥要是能用在戰場上，肯定能保住不少弟兄的性命……”

“別做夢了。”

孟驍精通易容術，對草藥比他們要了解，“這藥對藥材要求極高，能做出這么幾顆來已經很不容易了。”

“可惜了。”

葉寒聲扼腕嘆了一聲。

孟驍收起瓷瓶對桑桐拱手一笑：“大恩不言謝，看這樣子你們有自己的打算，那我就留在涇州城繼續碰運氣，說不定又能同對方不期而遇呢。”

“好。”

桑桐點頭。

這人平日里沒個正形，辦起正事來還是靠譜的，有他在城中盯著，他們也能放心些。

孟驍朝外看了眼，伸了個懶腰，“終于忙完了，趁著還在下雪，好好躺幾天吧，以后可就沒這種逍遙日子嘍。”

他踩著積雪，咯吱咯吱的往外走。

綠松白墻，大雪如蓋。

身影很快消失在視線盡頭。

他一走，葉寒聲他們也辭去了，整個院內剩下了桑桐和蠻奴兩人，她斜靠在廊廡下的柱子旁，手里捧著暖爐，裹著湘妃色狐裘大氅，目光幽幽的望著院中。

天地肅靜。

一片瑩白。

蠻奴把火盆端到她腳邊，又拿來把躺椅放在墻根旁，“姑娘，坐下來烤火吧。”

桑桐回頭看他一眼，笑了笑。

“不忙，你也別忙活了，過來。”

蠻奴走到她身邊，看著她笑眼吟吟，漆黑的瞳仁清凌凌的，似是盛著雪色，她臉頰上猙獰的疤痕在這一刻都被晴光淡去，襯得整個人柔和而寧靜。

打從那晚后，只有他們這些人在時，姑娘便會摘去面具。

不再掩藏。

孟驍說的對，這段時日她的確改變不少，往年雪日不是躲在屋子里烤火看書，就是蒙頭睡覺，偶爾需要出門時，也是匆匆去，匆匆回，哪里會有賞雪的雅興。

“阿蠻你看，好看嗎？”

她微抬下頜，朝庭院指了指，蠻奴順著她的視線望去，老實道：“都一樣。”

他的意思是，和洛州的大雪天一樣。

白茫茫的壓在頭頂。

沒有任何區別。

桑桐失笑，他看著她的側臉，輕道：“這幾天，葉寒聲總是不經意的跟我問起和姑娘有關的舊事，他好像起疑心了。”

“你怎么說。”

“我說年代久遠……忘了。”

桑桐詫異的回頭看他，蠻奴不好意思的瞥開頭，“我不怎么會撒謊。”

“你知道就好。”

桑桐笑著搖頭，默了會，又問：“那時候的事你還記得多少？”

“都記得。”

蠻奴緊張起來，生怕她不信，重復道：“我什么都記得，一點都不會忘記。”

他記得雪化成冰，冰化成水，水浸入骨子里要把他凍爛的感覺，也記得她在狂風暴雪中給他找藥，找吃的，給他蓋干草的畫面，吃的很硬，藥很苦，草蓋在身上微薄的暖意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可就是那些支撐他活了下來。

他一直覺得冬天很好。

因為他在大雪中遇到了世上最善良的姑娘。

桑桐回望著他，瞧著他笨拙的解釋，不由笑了，“我也記得……那個冬天特別冷，幸好我們熬過來了，能看到一年又一年的大雪紛飛……”

她收回視線望向遠處。

仰面迎上那風雪。

似百摧不折的寒松，屹立不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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