蠻奴扶著江秀肩膀讓她坐起來，匕首落在血泊里，‘鏘’的一聲響，他作勢要俯身將人打橫抱起來，桑桐走到跟前，屈膝蹲下。

看到她的動作，蠻奴愣了下。

“姑娘，你身上有傷，還是奴來吧。”

“不用。”

桑桐道：“我救她回來，帶她離開，有始有終，也算全了這場緣分。”

她主意已定，蠻奴知道多說無益，正要把人扶到她背上，桑桐余光瞥見疊放在一旁的大氅，“等下。”

她起身把大氅取過來，讓蠻奴扶著江秀，仔細給她穿好，然后重新蹲下身。

身上驟然一沉。

尚酸軟的身子險些撐不住，桑桐單手撐地，定了定，待適應這股壓力后，才在蠻奴的幫扶下緩緩站起。

“你不能帶走她。”

幾名族老互相使了個眼色，一齊攔住桑桐的去路，“此女毀我宗祠牌位，不能就這樣算了。”

“二叔說的對，她不敬祖宗，不孝長輩，狂悖至極，必須嚴懲。”

“一死便宜她了。”

……

“你們想怎么辦？”

桑桐眸光乍寒，冷冷盯著面前幾人。

蠻奴扶著江秀，肩背上肌肉鼓脹，似在積蓄力量，樓珩和葉寒聲幾人雖沒作聲，卻在這劍拔弩張的氣氛中，緩步站到了桑桐身側。

兩方對峙，氣氛一瞬僵滯。

看著他們腰間的佩劍，幾位族老心底發怵，一人看向老村長道：“你是咱們江安村的村長，又是江秀的祖父，到底要怎么處置她，你總該發個話吧，讓我們在這兒沖鋒陷陣算怎么回事。”

“老六說的對，村長，你拿個主意。”

“只要江秀的名字還在江家族譜上，她的尸體就歸江家處置，這家務事，別說幾個外人，就算天王老子來了，咱們也占理。”

幾個人你一言我一語，把氣氛烘托到了極點。

老村長自然明白他們的心思，無非就是想出口惡氣，警示后人，但又擔心這些外鄉人拔劍相向，步他的后塵，所以才把他推出來。

沒有這些冠冕堂皇的話，他也是要管的。

正如他們所說，他是江秀的祖父，更是江氏一族的族長，他肩負著所有族人的希望，甚至來不及把破碎的自尊拾起就要站在這兒眾人身前。

這是他的責任。

“論拳腳，老朽自認攔不住你，凡世間事大多逃不過一個理字，姑娘該清楚，于情于理，江秀必須留下。”

他盯著桑桐，一字一句的說完。

堂中死寂。

桑桐拘著江秀的手更緊了些，聞言冷笑，“我想同你們講理時，你們不聽，現在我不想講了，你們又滿嘴大道理，瞧著諸位像是讀過一些書的，圣賢就是這樣教的？”

“你這小姑娘說話忒難聽。”

一老者怒叫。

她不說話只是笑，一雙漆黑的瞳孔幽幽盯著老村長，眸光冷的教人心慌，老村長按下那老者的手臂，拄著拐杖道：“小姑娘，你家長輩沒教過你做事留一線的道理嗎？”

“沒有。”

桑桐如實道：“他們只教過我從心所欲，不必計較后果。”

老村長話音一噎，  冷著臉道：“這么說，你是打定主意要同我們起爭執了？”

“這不是你想要的嗎？”

桑桐不為所動。

他道：“好，長盛，去報官。”

江長盛，他的長子，江秀的親爹，這時候從旁邊走到前面來，老村長斜睨了桑桐一眼，“老朽就不信了，強搶民女，官府還能不管了。”

江長盛為難的看著自家父親，心中雖不愿這些丑事公之于眾，但腳底還是不由自主的朝外走。

剛走兩步，桑桐便笑了聲，“好啊，報官就報官，正好江安村這十幾條人命是怎么沒得也需要有人知道。”

“不用他去，我們直接過去吧。”

“我陪著你敲鼓鳴冤，登堂入獄。”

她話音一落，整個祠堂炸開了鍋。

這下所有人都急了。

“不行，不能報官。”

“江安村發生這樣的丑事萬一傳揚出去，我們還怎么抬得起頭。”

“牌子毀了還能再造，名聲沒了，那就真的全完了。”

叫囂最兇的幾人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彎，抓著老村長的胳膊道：“江秀縱然該千刀萬剮，可村子里其他姑娘還要嫁人的。叫外人知道她們被匪賊綁過，誰會相信她們的清白？”

“不就是一具尸體嘛，她要就給她。”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啊。”

桑桐看著這荒謬的一幕，怒極反笑，“商量好了？我沒工夫陪你們在這兒浪費時間。”

經過幾位族老和村長一陣耳語后。

老村長抬眼道：“你們走吧。”

他后退一步讓開路，其他人面上不情愿，卻還是受了桑桐的‘威脅’，眼神不善的盯著她們。

桑桐目不斜視，徑直道：“既然要了斷，那就斷的干凈些。”

“把江秀的名字從族譜上劃掉。”

老村長對她頤指氣使的態度很不滿意，忍著怒讓人把族譜請出來，翻到江秀那頁，下人遞來朱筆，他在那名字上重重一抹。

鮮艷的朱紅蓋過墨漬。

“這下你滿意了？”

桑桐看著族譜那頁，沉默須臾道，“再寫封切結書給我，注明江秀與你們斷絕關系，從今日起，她恢復自由身。”

“你不要得寸進尺。”

江長盛皺眉，不悅道：“族譜除名已經足夠了……”

“不夠。”

桑桐提眉看他，“我要今日在場所有人都記清楚，不是你們舍棄她，而是她舍棄你們。”

“父親……”

江長盛看到老村長命人拿來紙筆，驚了一下，老村長反倒比他更鎮定，熟練的鋪紙蘸墨，“臉早就丟盡了，不差這點兒。隨她吧。”

寫好切結書。

簽字畫押。

桑桐掃了一遍沒問題后，就讓蠻奴將東西收好，背著江秀朝外走去。

她身形單薄，再加上受了傷，走起來很慢，步子卻很穩當，路過天井時，兩名少女的影子投在陽光下的青石地磚上，交疊在一起，緩緩游移到廊下。

然后像清晨的露珠滾過草尖兒，徹底消失不見。

老村長看著她們走遠，胸口處突然翻涌起一股腥甜，眼前一黑，仰面朝后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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