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女子身著廣袖長裙，紗簾遮面，抱琴而來。

垂眸屈膝對四周一頷首，待桌凳擺好，將琴安置妥當，她蓮步輕移，走到琴桌后落座，玉指輕彈，試了兩個音后，便不再作聲。

焚香凈手。

“這位姑娘名喚胭脂，是月滿樓新調教出來的樂師，月滿樓為她登臺提前一個多月便開始造勢，這才有了今夜萬人空巷的盛景，玉夫人放出話說此女技藝堪比洛秋娘，憑這一點，值得一聽。”

蕭荼提起洛秋娘三個字時，有意無意瞥了眼梁嘉志。

果見他眉心緊蹙，甚是不悅。

“梁大哥這是怎么了，好像不太高興？”

桑桐順勢問道。

她年歲小，又是個‘不諳世事’的姑娘家，快口直言不會讓人覺得別有用心，反倒有幾分率直天真，梁嘉志意識到失態，臉色緩和些許。

樓珩故作無奈的瞥了眼桑桐，“好好看你的熱鬧，莫多話。”

“哦。”

桑桐黯然垂眸，癟嘴哼了聲。

蕭荼和梁嘉志見小姑娘平白遭了訓斥，心中多少有些過意不去，梁嘉志輕笑道：“桑小公子沒說錯，二位自外鄉來，所以不清楚月滿樓此言有多狂妄，在下是好琴之人，驟聞此事，心緒難平，讓二位見笑了。”

“梁兄哪里的話。”

樓珩與他寒暄兩句后，轉到了正題上，“不瞞你說，方才我從其他人口中也聽到過類似的話，洛秋娘此人很有名嗎？”

“當然。”

蕭荼搶過梁嘉志的話，“洛秋娘曾是我們涇州城首屈一指的音律大家，雖身在樂籍，但出淤泥而不染，性情冷傲，更有絕世之姿，許多人慕名而來只為聽她撫琴一曲，她的琴音，可引鳥獸圍觀，令孔雀起舞。”

“真有這樣的奇人？”

樓珩和桑桐同時做出很感興趣的樣子。

這反應極大的滿足了蕭荼的傾訴欲，他撫掌笑道，“親眼所見，一字不虛。”

樓珩問：“不知這位琴師現在何處，在下可否有幸聆聽一曲？”

“這個嘛……”

蕭荼面露為難之色，覷了下好友，含糊道：“此人已故八年，那般好的琴音，再也聽不到了。”

“死了？”

桑桐聲調微微拔高，詫異問道：“她年紀很大嗎？聽你們的描述，應該正值妙齡才對相啊。”

“她……年紀不大，只是……”

蕭荼突然有些后悔提起這個話題，面對兩人好奇的注視，他不知該如何往下說，沉默許久的梁嘉志倏地開口接話：“一場意外，她命喪火海。”

桑桐輕呀了聲，“那真是太可惜了，如果當時有人能把她救出來就好了，這樣我們也能聽一聽能引鳥獸的琴音究竟是什么樣子。”

她惋惜不已。

說話的間隙余光始終留意著梁嘉志。

在聽到她說把人救出來時，梁嘉志面色明顯黯淡許多，桑桐和樓珩交換了個眼神，略一思索，繼續嘆道：“也不知道好端端怎么會起火，當真是天妒紅顏……”

蕭荼朝她拼命的使眼色，她權當沒看到。

梁嘉志聞言，臉上青白交加，嘴唇翕動，擱在膝蓋上的手不自覺的捏成了拳，桑桐正想著要不要再刺激兩句，令他開口，結果這時琴音突起，打斷了她。

伴隨著琴音流淌，女子婉轉低吟，似九天之樂落凡塵，明燈高臺之上，萬籟之中，余她一人一琴。

“明月出天山，蒼茫云海間，長風幾萬里，吹度玉門關……”

女子聲線柔婉，詞意卻恢弘壯闊，兩相輝映，令人如身處黃沙明月，鐵馬冰河之間，塞外曲，相思意，離人憂，故鄉情，那些纏綿跌宕，心碎魂傷的思緒仿佛跨越萬里之遙，令人潸然落淚。

在場所有人沉浸在琴曲中。

隨之昂揚處激越鼓舞，低回處哀嘆多愁，樓珩眸光深斂，默不作聲，而桑桐于聽曲兒賞樂一道自幼便沒什么天賦，自然托腮打量著蕭梁二人的反應。

蕭荼不必說，搖頭晃腦，頗為享受。

反倒是梁嘉志，聽到唱詞后，一張臉上血色徹底退了個干凈，他僵坐片刻后，倏地起身，因動作太急，袖風帶過放在桌邊的酒盞，‘啪’的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瓷片劃過地磚，聲尖銳刺耳。

在安靜的樓閣中顯得尤為突兀，而正是這一聲，嚇得那琴女手指抖了下，音調一滑，整段曲子徹底垮掉。

月滿樓內，靜若死寂。

一瞬后，滿堂嘩然。

“誰啊,這么缺德。”

“這么好的琴音，居然被人糟蹋了。”

“不聽就趕緊滾出去，咱們為了今天等了一個月，平白壞人心情，該打！我說你們月滿樓事先也不挑好客人嗎？”

叱罵聲中還夾雜著些幸災樂禍的嘲笑，“這就是你們嘴里號稱堪比洛秋娘的女琴師？我呸，那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說大話也不怕嘴漏風。”

“趕緊下臺吧，丟人現眼。”

“換人！趕緊換人！”

……

“梁兄，你做什么？”

蕭荼離他最近被嚇得險些跳起來，“就算她琴技比不上洛秋娘，那也遠不至于讓你如此動怒吧。”

“你聽出來了嗎？是《關山月》。”

梁嘉志并沒有接他的話，自顧自說道。

“我知道啊，《關山月》怎么了？”

蕭荼不明所以。

桑桐和樓珩也疑惑的看他。

梁嘉志捏緊拳頭，怒道：“《關山月》是她首次登臺彈奏的曲目，月滿樓先是以輿論為那琴女造勢，后又挑了此曲演奏，可見用心歹毒，且……”

他欲言又止。

桑桐追問：“且什么？”

梁嘉志恨聲道：“且那女子琴中韻味，像極了她。”

“她是誰？”

“洛秋娘。”

桑桐眸光一緊，看向那抱琴下臺的女子，莫非這洛秋娘真的還活著？

念及此處，她剛要起身，梁嘉志就轉身大邁步朝外走去，蕭荼見狀忙跟了上去，“梁兄你又作甚，我跟你說，這就是個意外，你可別找事兒，要被你爹知道我帶你來這兒，那我就完了……”

兩人聲音走遠。

臺上已換了新的舞女，笙歌曼舞，很快把局面穩定下來，桑桐轉向樓珩道：“咱們也下去看看熱鬧？”

“自然。”


　　(https://www.dzxsw.cc/book/83340550/36365918.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