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流靜淌，月灑霜白。

在一片粼粼的波光中，小船伴著微微晃動，朝著石螺灣駛去，桑桐看著那香球隨風飄動，輕盈精巧，眸底掠過一抹異色，“我聽說南詔雖處西南濕熱之地，但植被茂盛，品類繁多，堪稱天然寶庫，可惜路途遙遠，無緣一觀。”

像紫息這樣的香料，也唯有西南之地才能產出。

醫書古籍無其記載。

更不要說辨識了。

樓珩聞言道：“從涇州出，前半程騎馬走官道，后換水路，月余便能抵達南境邊城，姑娘若去，我當盡地主之誼。”

桑桐輕笑：“那就先謝過樓公子了。”

樓珩頷首領受。

外面孟驍不樂意了，“大家好歹相識一場，你怎么能厚此薄彼。”

“自然不能。”

樓珩聲音平穩，“依你行事，必會相尋，無須我多言。”

“這倒也是。”

孟驍哈哈大笑，難得認識這樣的大人物，走到他的地盤，哪里會同他客氣？

桑桐與樓珩對視一眼，盡皆失笑。

小船快靠近石螺灣時，孟驍滅了燈，只借著當空明月撒下來的銀輝朝前駛去，北地的夜很亮，除卻陰云的遮蔽，抬頭便能看到星月。

星河璀璨，如瀑高懸。

小船不受影響，風平浪靜的駛到河道中央，水流不知何時變得湍急了些，小船晃得厲害，孟驍原本在竭力控制船只的方向，不經意朝下一看，便看到什么東西一閃而過。

他以為自己眼花了，沒當回事。

又過了一會，在此又巨物從水下飄過，這次他看清楚了，“是那個長鱗片的大魚……”

“好多只。”

孟驍聲音變了調，“你不是說它們不會出來活動嗎？我們被包圍了，這下怎么辦？”

樓珩蹙眉道：“此事有異，不當如此。”

“鼉都能出現在北地嚴寒之處，有些異常也說得過去。”

桑桐扶著船艙的邊緣往水里覷了眼，正好看到鱷魚張開的大嘴，尖刀般的牙齒在月光下泛著寒光，她深吸口氣，定了定心，“它們只是聚集，并不攻擊，香球是有效的，趕緊走。”

孟驍此時也發現了這點。

拼盡全力劃槳，船只的速度比之前加快了一倍，幸好水底下的東西只是跟著，沒有其他動作，這讓幾人安心不少。

“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我們要往哪兒劃。”

孟驍使出了吃奶的勁兒，“桑姑娘，你不是說到時候知道嗎？那你現在知道了嗎？給個方向啊。”

“有燈火的地方就是我們的去處。”

天地一色。

夜幕低垂，任何的光在這時候都會一覽無余，幾人順著水流一邊漂，一邊觀察著四周的動靜，“你們發現了嗎，鼉的數量變多了。”

“是啊，要我給你鼓個掌嗎？”

孟驍看著他們尖牙利齒都快哭了。

“她的意思是說，我們快到了。”

樓珩探身出了船艙，朝前望去，一座小島逐漸映入眾人的眼簾，黑暗中只能看到它的輪廓，看起來地盤不小。

“那邊有光。”

島上最右側的樹林間隱隱有火光晃動，孟驍還來不及高興，樓珩便道：“方向偏些，我們去沒光的地方。”

“為什么？”

孟驍疑惑，“不是說要找……”

“地方找到了，從哪兒登島便是問題。”

桑桐身子沒動，視線穿過孟驍看向遠處，“深夜無人登島，那你猜，那些燈火是為誰亮著的，難道是為你我？”

那處必有守衛。

孟驍經她提醒想到這層，深秋之際，脊背冒出一片冷汗，“你們倆……真狡猾啊。”

“承蒙您老夸獎，快劃吧。”

桑桐輕笑一聲。

孟驍年過而立，正值壯年，被她一句‘您老’激起一片雞皮疙瘩，惡寒的搓了搓手臂，繼續劃船。

船在一片蘆葦叢中靠了岸。

“上去的時候小心腳下，迅速離開這個地方。”

樓珩傳音提醒兩人，孟驍將船固定好，一回頭，便看到不遠處趴著一只鼉，眼皮耷拉，像是在睡覺，兩米，他們之間的距離只有兩米。

若是這時候把它吵醒，它一嘴就能咬掉他的腦袋。

而在這周圍，橫七豎八，層層疊疊的趴著不下三十只鼉。

孟驍心底發寒，幾乎第一時間提氣運功，直接竄到了樹上，然后如同猿猴般，借著樹枝朝遠處滑去。

桑桐和樓珩亦是如此。

在深入一段時間后，確定周圍沒有威脅，三人才漸次停了下來，由于對周圍的環境不熟悉，幾人決定一起行動。

他們朝著火光最盛的地方潛去。

暗夜里，光亮匯聚之處，便猶如指路明燈，不費吹灰之力，很快他們看到了一處大宅，白墻黛瓦，斗拱飛檐，高低錯落的佇立在這小島上。

占地之大，一眼望不到邊。

潺潺的樂聲從墻內飄來，聽起來相距甚遠，而透過花磚墻，還能看到里面有人在來回巡邏，三人交換了個眼神，等他們過去，立馬翻墻而入。

一路隱蔽身形，朝著聲音匯聚之處摸去。

這宅子布局造景，皆仿的江南風格，小橋流水，奇石花樹，可謂風雅至極，孟驍還從未見過這樣的建筑，一時迷了眼，踩到斷枝，險些被巡邏的侍衛發現。

還好桑桐反應及時，拽著他翻過墻面，躲過一劫。

“你小心些。”

“抱歉，走神了。”

孟驍心有余悸，深吸口氣不敢再四處亂看，繼續深入，樂聲傳來的地方是個四面垂簾的敞廳，紗幔之后，數名女子或站或跪，撫琴吹笙，輕歌曼舞。

暮秋之際，她們只著薄紗。

短衣蓋到肚臍之上，露出纖細柔軟的腰肢，底下舞裙掛珠鑲玉，名貴不俗，正隨著鼓點旋轉，扭腰，長臂舒展，拈花而笑。

一曲閉，女子魚貫而出。

立在庭前白玉石階之上。

雙手扶膝，款款一禮。

“請客人獻花。”

一道婉轉的女聲從樓閣傳出，桑桐三人循聲望去，這才看到樓中其他人，窗子大張，數個戴著面具的男子各據一方，站在窗前，一株株顏色不同的嬌嫩花株伸展枝葉，聞風而動。

他們不辨面容。

面具的目光卻帶著戲謔與侵略，落在那些姑娘身上，在她們鬢發間，簪著各色不一樣的花株，正好與樓中人匹配。

“好家伙，這不就是一個略微風雅些的青樓嘛。”

孟驍瞠目結舌，無聲的對兩人說道。

桑桐心道，若只是青樓，他們又何須防備到這種地步，恐怕這些女子來路并不尋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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