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歸真
“趙道長,起這么早挑水啊。”
“是啊,天熱,不早點澆水菜都要蔫兒了。”趙歸真微笑著和這個他并不認識的村民打了個招呼,把剛挑來的水一瓢瓢潑灑到菜地里,鮮嫩的菜葉上滾動著晶瑩的水珠。他滿意地笑了笑,其實村子里早就在神機百煉的加持下通了自來水,但趙歸真仍然習慣于這樣的勞作方式,這也讓他以勤勉、溫厚、古樸的形象被村子里的村民所稱道。
他是一名茅山道士。
但和那些只曉得靜坐修丹道、埋頭于故紙堆中的食古不化的同門不同,像他這樣的人,往往被稱為“野茅山”,平時電影里出現的捉妖驅鬼、斗勇好狠的茅山道士,都是以他們為原型。趙歸真之所以會來到碧游村,就是因為他做下的事情——他為了修煉野茅山秘術“七煞攢身”,采了七名陰年陰月陰日出生的紅衣男女童的魂魄,被異人界所謂的正道名門所追殺。村長馬仙洪沒有問他的來歷,收留了他,讓他成為了村子里的“十二上根器”之一。
趙歸真有些遺憾,倒不是遺憾于那些被他剝奪了生命的無辜孩童永遠失去了成長的可能,而是遺憾于自己的功法還沒能大成。這樣采集陰年陰月陰日的孩童魂魄,煞氣固然十足,但還不夠厲害,而且找尋符合條件的孩童也很麻煩。
若依了野茅山最厲害的七煞功法,是將死于母親腹中的成形胎兒——月份越足越好,連肉身一同煉化,以未出世的胎兒的怨氣與血煞之氣作為根基,這樣習練功法,才稱得上是一日千里。
可惜……因為二十幾年前的一件事,趙歸真再也不敢稍微涉足這樣的方法。他緩慢而用力地打了個寒戰……何止不敢,時隔如此之久,只要想起那恐怖的一幕,他仍然覺得不寒而栗,午夜夢回,也總會驚起一頭一身的白毛汗。
“趙道長,早啊。”跟他打招呼的是仙童子劉五魁,這女孩橫練出身,六方揭諦護體,也是十分厲害的角色,可惜啊,有個身為病童子的哥哥拖累……那癆病鬼活不了幾天了,還不如拿來給他淬煉功法呢,雖然不如陰命孩童,但在這鳥不拉屎的地方,也聊勝于無不是?
趙歸真正在想入非非之間,就聽到五魁兒向他身旁的女孩介紹:
“這是茅山派的趙歸真趙道長……”
哦,看來這村子里又來新人了。趙歸真捻須點頭,擺出一個儼然的笑來:
“你是剛來……”
他的話被噎在了喉嚨里,燦爛的陽光下,淺綠色裙子的女孩容色清麗秀雅,但那張臉,分明是……
“是你!”他像是看到了什么難以描述的恐怖景象,臉色發白,瞳仁緊縮。他跌跌撞撞地往屋子里跑,在奔跑的過程中跌倒在了路邊的青石階梯上,看著都覺得疼,但他恍若不覺,手腳并用連滾帶爬地奔進屋子里緊緊鎖上了門,好似季言隨時隨地就會追上他似的。
趙歸真緊緊倚著門板,這樣他才能獲得一點安全感,他劇烈地喘息著,渾身止不住地顫抖。
他還記得那張臉……不如說他永遠不會忘記,在二十四年前的深冬,重慶。
那時的他才十五六歲,才剛剛接觸野茅山這一行當,那時網絡媒體不發達,異人們的行為比現在還要更加張狂一些。
他們那個小團隊有十來個人,打頭的道士姓章,據說七煞攢身已經修煉到了極為高深的層次,他買通了醫院婦產科護士,來尋找那些胎死腹中的孕婦。
醫道不分家,好些道士存了兼濟天下之心,會潛心研究醫術救濟世人。
章道士有些真本事,加之口齒伶俐,能把山西的煤說白,死人說活,那些痛失愛子的孕婦,在章道士一番巧舌如簧的哄騙之下,就會聽信他的鬼話,認為自己腹中的胎兒還有一絲挽救的可能。
那個叫喬心美的女人就是其中之一。
她生的很美,即使已經懷孕七八個月,孕期反應讓她四肢浮腫面色暗黃,依舊能看出她五官的嬌美和眉目間江南水鄉絲竹般綿密的韻律。這女人就是一朵富貴鄉里養大的嬌花,行動間帶著一股不諳世事的天真。
她失去了她的孩子,那個七個月大的女胎頸部被臍帶纏繞導致窒息,發現的時候連胎心都已經沒了,醫院給出的診斷是要立刻進行引產手術。她絕望地在醫生面前掩面哭泣,即使這樣,她也依舊很美,兩行眼淚靜靜地滑下臉頰,肩頭一抽一抽的,就好像被雨打著的梨花,孱弱嬌嫩,又那樣精致。
章道士沒花多少功夫就取得了她的信任。那時趙歸真年紀還小,不被允許直接進入手術室,于是他就躲在玻璃窗下面偷看。
他們取出了那個胎兒,那個孩子已經發育的很好了,渾身呈青紫色,想是窒息導致的,民間常有“七活八不活”的俗語,其實就是指七個月大的孩子已經發育的不錯了,雖然孱弱,但通過精心照料還是可以活下來,可惜這個孩子已經永遠失去了成長的機會。
章道士愛若珍寶地看著那個孩子,渾濁的眼睛里放射出猙獰而喜悅的光:
“把法陣請出來,立刻開始——”
接下來就是煉化了,開始的時候還算順利,絲絲縷縷的煞氣排布在那個孩子和四周的野茅山道士之間,就像一張詭異的大網,那孩子就是中心的蜘蛛。
但后來法陣中的每一個人都露出了驚駭的神色,好像被什么東西掐住了喉嚨。隔著明晃晃的玻璃窗,趙歸真清楚地看到,法陣中心死去多時的嬰孩突然動了一下,她顫巍巍地揮動著青紫的小手,就像是蛛網中心的蜘蛛收緊了捕獲獵物的蛛絲。
與此同時,原本保養得宜的道士們就像迅速被吸干了所有的精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衰老、干癟、塌陷,最后化成了一堆白色的骨灰。
趙歸真拔腿就跑。他不知道后面發生了些什么,他回到了茅山,十年之內不敢觸碰“七煞攢身”。
沒想到,那個女人又找上門了!他瑟瑟地抱住自己的膝蓋,渾濁的眼淚順著臉頰滑落下來。
等等。
他突然想到了一件更加可怖的事,那個女人,當時看著年齡就已經在三十歲上下,如今二十多年過去了,她再保養得宜,也應當是個中年婦人的模樣……而剛剛見到的,分明就是個二十多歲的年輕女孩。
趙歸真想起了法陣中央的女嬰。
她如果當真活到現在,就應該是二十多歲,正當韶齡。
“姐姐,”馬仙洪遠遠地看著這一幕,他并不接近這里,只是撥通了一個電話!叭缒闼f,趙道長確實表現的相當驚恐!
“當然了!彪娫捘穷^的女人一陣輕笑。“他當然應該感到害怕了,畢竟二十多年前他的同伴都是……”女人的聲音低了下去,似乎并不打算繼續向馬仙洪解釋這件事情。
馬仙洪也沒有要追問的意思。他沉默了一會兒:
“姐姐,季小姐似乎是認識你的?”
“哦?”女人的聲音略一停頓,她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嗯,她和你說什么了?”
馬仙洪粗略地把他和季言的對話復述了一遍。
女人笑了。
“你這傻孩子,”她的語氣里多了三分親昵,“她是在詐你,是看你實心眼兒,從你的話里推測我究竟是誰……多半她已經猜到了……不過沒關系,反正我已經不打算在季家繼續待下去了!鼻朴频卣f,“對了,記得做好對你那爐子的保安工作,那諸葛青不是留下來了嘛?你那神機百煉也給他了?總不能白拿東西不干活兒吧……讓他也幫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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