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六月，太陽炙烤之初，高考前幾天學校放假，讓學生回家調整狀態，迎接考試。

        放假的那天，班主任沒再像之前那樣催促激勵大家，而是說了一些柔和的話。祝大家前程似錦，人生剛剛開始，學習不好的學生不代表真的差，每個人都會找到適合自己路，堅定的走下去，期待江湖再見。

        最后，她拿著粉筆，轉身在黑板上寫下一句話：無論何時何地，你們永遠都是我的驕傲。

        學生一片安靜，班主任沒有轉過身，面對黑板擦淚。一年一年送學生進戰場，談分別，永遠習慣不了。

        別人都在為離別傷感，原檸不知道怎么了，這一瞬，忽然前所未有明白了“喜歡”兩個字。

        高考那幾天，天氣熱的厲害。白色試卷發下來，原檸有些恍惚，花了好長時間才看懂第一道題，甚至有種奇怪的無力感，想著要不算了吧。

        在灰色情緒籠罩前，腦海里猛地浮現那個日落的傍晚，祝瀟玄叫醒她的樣子，心情重新清明，使勁搖搖頭，開始涂答題卡。

        出了考場，外面都是翹首以盼的家長，她埋頭往前走想盡快遠離喧囂，冷不丁撞在一個結實的胸口。

        抬頭便看見撐著黑色遮陽傘的祝瀟玄，他很少在這艷陽里佇立等待，知道熱了，少見的穿了一件白色t恤，露在外面的脖頸和手臂一看就是沒被曬過吹過，健康溫潤。

        原檸眨眨眼，有點不敢認他，直到他把另一只手上的水果茶遞給她：“愣什么？”

        原檸確實渴了，接過來吸了一口，涼意竄到心口，周圍是絡繹不絕的學生和家長，她又抬頭看了看祝瀟玄。

        “不好喝？”祝瀟玄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往旁邊看了一眼，“見他們都買，就也買了。”

        “好喝的。”原檸立即給了肯定句，眼睛彎起來，聲音都甜了，“我們回去吧。”

        接下來的兩天，祝瀟玄一直在接送原檸考試，從她進去那一刻，就像所有家長一樣不離開，找到一處陰涼地方等待。

        他又高又帥，氣質出眾，無論走到哪兒都很顯眼，原檸每每出來，總能第一個看到他。兩天漫長，且時不時被過去擊中的猶豫和恐慌，看到他方能踏實幾分。

        考試結束的那天傍晚，兩人去一個即將日落的公園閑逛，祝瀟玄給她買了個冰激淋。

        原檸一邊滿足的吃，一邊看河里游來游去的鴨子，冷不丁聽到他問：“打算報哪兒的學校？”

        祝瀟玄側頭看她微微呆滯的神色，就知道她心里并沒有篤定的主意，想了想說：“要論大學，濱市的很多學校在全國排名都靠前。”

        這句話有著很明顯的言外之意，換句話理解，是不是：留在濱市就很好。

        原檸心跳漏了兩拍，話還沒過腦子先禿嚕出來：“留下來又怎樣，你不是要去英國留學嗎。”

        說完反應過來，連忙補救，“我是想說，我留在濱市也沒意思。”

        糟糕，怎么越說越亂了。

        “聽誰說的我要去英國？”祝瀟玄問。

        “學校里啊，雖然你和你哥已經畢業了，但還是會時不時有你們的消息。”

        “那種毫無根據的消息你們也相信？”祝瀟玄輕笑一聲，接著微微俯身，揉她的頭發，聲音像湖中染著金光的漣漪，“怎么樣，來濱市大學，當我的學妹？”

        融化的冰激淋“啪嗒”一下掉在地上，連帶衣服和裙擺上也碰臟了。祝瀟玄拿出紙巾給她擦，沒注意部位，紙巾在胸前，指尖不小心點在柔軟上。

        祝瀟玄愣住，耳根悄悄紅了。

        原檸搶過紙巾，打掉他的手，嘀咕：“流氓啊你。”

        祝瀟玄不自在的站直身體，頓了半響，大腦似乎終于想到一句回懟：“分明是你腦袋里想些亂七八糟的，我是單純幫你擦。”

        “你腦袋才亂七八糟呢！”原檸不服氣，紅著臉爭辯。

        祝瀟玄望著她，起了逗弄的心思，又抽出一張紙巾，突然蹲下身子。

        原檸穿著t恤和牛仔裙，長度到膝蓋上方，筆直白皙的小腿上有一塊冰激凌化掉的粉色奶漬。

        有人說，異性之間相處，第一步真正意義上的邁進，是從曖昧氣氛中的首次肢體動作開始的。

        原檸身體僵硬的不能動，祝瀟玄擦拭完站起來，盯著她，眼中的光是遼闊的未來。他捏她泛紅的臉頰，嘴角藏不住笑意，嗓音染著日暮的暖意：“還說自己純潔？”

        ——

        兩人氣氛微妙，太陽徹底消失后，才并肩出公園。走的近，近到胳膊時不時碰到，每碰一下，原檸心尖兒顫一下。

        原檸拉開距離，祝瀟玄又佯裝無事的拉近，她又躲，他再靠近。

        最后原檸被擠到路邊邊，氣惱道：“你怎么那么討厭？”

        祝瀟玄停下來，轉身面對她，卻沒有跟她鬧，而是異常認真的說了一句：“我真不去留學，所以你呢？”

        原檸垂頭看著腳上的帆布鞋：“我還沒想好。”

        其實她之前想的是逃離這個地方的，縱然有美好的回憶，但也有讓人喘不過氣的沉重。

        “嗯……”祝瀟玄沉吟著，微微仰頭，看夜幕漸落，郁郁蔥蔥的樹枝延展開來，變成天上的剪影，忽然笑了。笑自己，怎么會衍生出這么霸道的心思，意圖左右她的路，大概是想著，留她在身邊，天天瞧著才能安心？

        “剛才不該說那樣的話，當我學妹什么的……”他糾正道，“你該有自己的路，想做什么盡管去。”

        上帝給你關上一扇門，又會給你開一扇窗。

        老天帶走了原檸的爸爸，又給了她一個祝瀟玄。

        盡管原檸一直在阻止這條想法，可它還是像瘋狂的小野草，瞧見縫隙就往外冒。讓她覺得自己也沒有那么的不幸。

        剛剛十八歲的小孩，太過年輕，很容易依賴一個人，得到了一枝花，就好像看見了整片花海，以為那就是新的棲息地。

        柳嫣嫣也終于放了暑假得以回國，馬不停蹄來找原檸，見面先大哭了一頓，又一頓責怪，說她不把自己當朋友，發生這么大的事情，自己竟然是最后一個知道的。

        原檸撫她的背：“真沒你想的那么嚴重，我不是一個人，祝瀟玄一直在幫我。”

        哭聲戛然而止，柳嫣嫣臉上掛著一滴淚，震驚的問：“你倆好了？”

        “沒沒沒。”原檸大概講了一遍這段時間發生的事兒。

        柳嫣嫣吃瓜吃的好爽，激動的晃她胳膊：“他做了這么多，很明顯就是喜歡你啊！”

        “明顯嗎？”

        柳嫣嫣頭點的跟搗蒜一樣。

        “可是，他本來就跟祝沂不一樣，他對所有人都有禮貌，有教養，別人有難也會幫助。”

        柳嫣嫣否認：“有禮貌有教養我承認，但不代表他是個活菩薩，更多的只是習慣性的行為罷了，再多可就沒有了。怎么可能這么不厭其煩的幫助一個人？我跟你講啊，從那種家庭出來的人，心智成長速度快，未來每一步都很清楚，不會把太多時間和精力浪費在無關的人和事上面。”

        原檸一直都怕自己自作多情，所以在柳嫣嫣問起時，只是表面性說了一下。但柳嫣嫣這個旁觀者的判斷已經出來了，也肯定了她一直以來的感覺。

        他對她，總歸是有那么一些些感覺的吧。

        “那你喜歡他嗎？”柳嫣嫣反過來問，“你對他有好感，會不會是感激或者感動？”

        原檸搖頭：“不是。”

        她就像親眼看到一顆種子破土而出一樣，經歷了心里那顆種子的發芽。感激和感動自然是有的，但它們常常是喜歡最初的模樣不是嗎？然后好奇，悸動，惦記，最后變成無孔不入的歡喜。

        柳嫣嫣說，那還等什么，小戀愛談起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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