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部就班的平穩(wěn)生活過的很快，大三結束后，原檸通過校招，去了古南當地一家中等規(guī)模的公司實習。

        成績再怎么優(yōu)異，也是從小職工開始。剛開始干一些雜活，后來上手的事情越來越多，也越來越得力，從住宿舍，到自己租了公寓，終于有了一個獨立的生活空間。

        她的性子很溫和，加上長得好看，有能力且不尖銳，走到哪里都很受喜歡，沒受過太多排擠和欺負，一直進展的比較順利。

        這幾年她和濱市斷絕往來，只跟柳嫣嫣和秦芩有聯系。柳嫣嫣是獨生女，因此大學期間也是早早開始接觸公司事務，越來越忙，跟原檸聯系的漸漸變少，十分偶然的通電話，總是抱怨如何如何忙，一點都不自由。不可避免，圈子的不同，導致話題變少，但都知道情誼未變。

        相比起來，還是跟秦芩聯系多一些，秦芩留在濱市上學，幾年間來看過原檸好幾次。曾問她，是打算永遠不回濱市了嗎？

        原檸點頭：“應該是。”

        只不過那是她從小長到大，流淌在血液里的地方，冥冥之中總有東西在牽引。

        次年，原檸正在準備畢業(yè)論文時，接到一個電話，對方自稱是她父親生前的律師。

        “由于你換了手機號，我也是打聽了有段時間才知道的。”周律師簡明扼要道，“原小姐，是這樣的，你父親生前給你留了一處房產，當時出于種種因素考慮，讓我等你大學畢業(yè)后再聯系你，你現在方便回一趟濱市嗎？我們對接一下。”

        電話里一時半會兒說不清楚，只知道是一處門面房。原檸是絕沒有想到父親還有后手，而且這件事肯定得回去親自處理，她用幾天時間忙完手上的事情，向公司請了一星期假，乘上了飛往濱市的飛機。

        秦芩來接機，見到她給了她一個大大的擁抱：“天，真沒想到！”

        短短幾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濱市的變化很大，坐在秦芩的小電驢后面，原檸像剛踏上一個陌生城市一樣，左看看右看看。

        秦芩戴著頭盔，隔著面罩，聲音悶悶的：“我家那輛車上個月送去報廢了，真是委屈你了，別人都用車接，我只能用小電驢接你，過段時間我打算分期買輛車！”

        原檸摟著她的腰，大聲回答：“我就喜歡小電驢！”

        秦芩笑了，笑著笑著鼻子又酸。

        之所以懶得打車，是因為秦芩家距離機場蠻近的，而且原檸輕裝上陣，只帶了一個背包。秦芩父母熱情好客，已經把空余的臥室打掃干凈，原檸想起以前上高中，秦芩離家里遠，她爸爸日復一日開著那輛好多年的古董車子接送她上下學，就怕讓她住校受了委屈。

        飯桌上，聽到熟悉的濱市口音，原檸方覺得是真的回來了。

        晚上，秦芩非拉著原檸去她臥室一起睡。

        洗漱完，兩人躺在床上，秦芩緊緊抱著她：“你真的回來了，真不敢相信。”

        原檸推她：“肉麻啊你。”

        秦芩調整了姿勢，抱著她的胳膊問：“所以你要回濱市嗎？不是說你爸給你在千鳥區(qū)留了一套門面房嗎？那個地段前幾年發(fā)展的落后，這幾年被列為重點開發(fā)區(qū)域，越來越熱鬧了，在那兒開店絕對能起來。”

        秦芩說到興處，盤腿坐起來，柔和的床頭燈把她的眼睛照的亮亮的：“濱市的房價多貴啊，前幾年新聞上說已經位列全國前三了。多少店倒閉都是因為租金貴，一年累的要死，一交租金剩不了多少。你這多好，直接有一套，首先房子成本沒了，壓力小了一大半。你又是學管理的，簡直是天時地利人和啊。”

        “要不怎么說呢，你爸爸真有遠見，當年那種負債累累的情況下，生生給你留下點什么。比起住房，一套門面房的價值可太棒了。”秦芩激動的晃她，“小檸，我明天可以跟你一起去看看嗎？給你參謀參謀可以經營什么。”

        “當然了，我剛才還想問你有沒有時間跟我一起去，這么久沒回來，都生疏了。”原檸坐起來靠著床背，握著她的手，“不過……”

        “嗯？”

        原檸默了下，說：“我不打算經營，想轉手出去，還是想回古南去。”

        秦芩眨眨眼睛，像一只泄了氣的皮球：“這樣啊……”

        兩人又聊了些別的什么，嘰嘰喳喳，好像到天亮都聊不完似的。臨近十二點，原檸先扛不住了，打了個淺淺的哈欠：“要不我們睡？”

        秦芩止住話頭：“行，那你可得多住幾天，咱倆好好玩玩。”

        “嗯，我請了一周假呢。”

        秦芩開心了，關了床頭燈，準備睡覺。在黑暗中沉默了會兒，她沒忍住又開口：“濱市這么大，咱們這些普通老百姓跟那些名貴們隔著鴻溝呢，如果不是有意，一輩子都見不到一次。對吧小檸？”

        她還是想讓姐妹回濱市，然而沒等到回答，聽到均勻的呼吸聲，原檸已經睡著了。

        ——

        第二天，原檸和秦芩到千鳥區(qū)的咖啡廳，周律師已經在等著了。寒暄了幾句，周律師扶扶眼鏡：“店面就在這條街上，往里走走就到了。”

        這是一條商業(yè)街，周圍有購物中心，再往前不遠是學校，以及住宅區(qū)，配套設施是十分完整且還在擴建中。一路走來，這條街其他的店鋪都屬于營業(yè)狀態(tài)，其中有不少餐飲店，屬于中等層次，面積和裝修都很不錯。

        走過三分之二的路程，看到一個比前面面積都寬大的閑置店鋪，周律師停下腳步，從公文包里拿出鑰匙打開玻璃門：“就是這里了。”

        “哇塞。”秦芩感嘆，“夠大的。”

        原檸也一直以為是個較小的地方，真到了地方一看，沒有說特別大，但足夠變成一個很棒的店。

        周律師終于完成了一樣壓在心頭的任務，用紙巾把旁邊一個桌子擦拭干凈，從包里掏出幾份文件：“東西我都帶全了，只要簽字就好了。”

        說罷，把兩把鑰匙放在桌上。

        原檸粗略看了看幾份文件，確認沒什么問題后，簽下名字，想起什么：“周律師，我爸爸當初還說過什么嗎？”

        周律師回想了一下，回答：“倒沒說什么特別的，他覺得很抱歉，說早知道有這么一天，就該提前為你謀劃，留給你更多東西。其實當時原總的處境非常糟糕，卻還是分心先秘密置辦了這個店面，當時價格比較便宜。”

        “作為一名父親，當時的他已經不能保證讓你過上衣食無憂的公主日子，只想盡可能讓你不要受太多苦。”周律師跟了原重明很多年，有些動容，“未來這個地段會更繁華更值錢，有了這個店，至少你能過上差不多的生活。”

        只要原檸好好規(guī)劃，雖然跟她以前的生活不能比，但跟普通人比，已經非常不錯了。

        周律師收拾妥當東西準備離開，走到門口又想到什么，回頭猶豫著開口：“另外，他之所以讓我等這么久再交給你，還有一個原因是……他或許早知道你母親的心思，擔心她從你手上拿走。”

        當時原檸還太小，在父親眼里越發(fā)是個小孩兒。如果那個時候被人知道他留了東西，防不可知的外人是一方面，防身邊的人也是一個重點。

        這么多年過去，原檸對華容的感覺已經很淡很淡了，如今被人提起，心臟仍然忍不住涼了一下。

        中午，原檸和秦芩在附近轉了一圈，吃了久違的濱市味道。秦芩老偷偷看原檸，原檸吸了口奶茶，無奈道：“有什么就說。”

        “我只是想問你。”秦芩小心翼翼的問，“你爸爸費盡心思給你留了這么一樣東西，你真打算轉手啊？”

        當然是舍不得的。

        原檸不敢聯想父親當時的狀況和心態(tài)，自己一無所有，生命即將走到盡頭，強撐著榨干最后一滴血給她留了一條路，一個在濱市的落腳之地。

        他知道自己女兒戀家，從小便是，學校組織去夏令營，別的小朋友都開心的不想回來，只有她天天借著老師手機給家里打電話，哭著跟爸爸說想回家。小學也就罷了，上了初中還是這樣，別人都很叛逆，只有她，在一次集體去周邊城市旅游的時候，又哭著打電話。

        原重明問她，是外面住的不好，還是吃的不好，還是跟朋友鬧矛盾了？

        原檸兩行淚流著，哽咽的喘不過氣：“住的好，吃得好，朋友也好，可我就是睡不著，我想回家。爸，你快來接我好不好？”

        “可是小檸，你是大姑娘了，要學著適應，你不可能一直在濱市，不可能一直在爸爸身邊。”原重明溫柔的哄著。

        原檸不贊同：“為什么不能呢？爸爸你那么厲害，連這個也做不到嗎？”

        那天，原重明放下手頭的工作，開了五個小時的車去接自己的小公主。原檸上了車就憨憨睡著了，到了家，華容不滿意：“你太慣著她了，都多大了，還離不了家。”

        滿身疲憊的原重明爽朗的笑：“沒辦法啊，我不慣著能怎么辦。”

        慣著啊，寵著啊，怎么舍得她受委屈。

        可終究是走到了那一步，原重明病逝前一個星期憂心忡忡，現在想來是早知道華容有了異心，在擔心原檸。

        原檸雖然當時不明所以，但說了非常正確的話：“爸，沒關系的，我和媽媽可沒有那么脆弱，我們有手有腳，也會生活的很好。別看我天天跟你撒嬌，其實我特厲害。”

        原重明笑了，臉上肌肉僵硬的不成樣子，蒼白的嘴唇扯出弧度：“爸爸知道你能行，也不看看是誰的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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