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檸第二天聯系祝瀟玄，她第一次主動給他打電話，電話接通后，半天沒說出一個字。

        祝瀟玄在那頭靜靜等了一會兒，最終還是他先開口：“原檸，你早上四點半給我打電話，是夢游？”

        原檸這才反應過來是四點半，好吧，她一夜沒睡，啞著聲音開口：“不是夢游，是想跟你道歉。”

        祝瀟玄一點不跟她客氣，從床上坐起來，調整好了姿勢：“嗯，開始。”

        原檸是側躺的，聲音有些悶：“那天因為蔣懷卓的事情，我不應該跟你那么鬧脾氣的。畢竟你也是為了我好，抱歉，我有時候會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氣。”

        聽過趙闊昨天那一番話，原檸心里特別不是滋味兒。她潛意識里把祝瀟玄當作一個強大的巨人。從以前到現在，說的話，做的事，總是欠缺考慮他的感受，說白了還是任性。

        可他內心如何如何，旁人又怎么會知道呢。如果祝瀟玄的事業正處于棘手狀態，原檸不希望自己給他添堵，尤其是這種從一開始就建立在謊言上的事情。

        祝瀟玄半響沒說話，原檸以為他掛斷了，拿開手機看了看，試探：“你在聽吧？”

        換來男人冷冰冰兩個字：“繼續。”

        原檸啞然，他明了了：“所以你的道歉，就是一句話。”

        “不是，我……”原檸豁出去了，“我會盡可能幫你的，你之后還做什么公益用得著我，盡快開口，或者別的忙也可以。”

        主要她也想不到自己能幫他什么了。

        “不需要了。”

        原檸沒聽清：“什么？”

        祝瀟玄的聲音通過冰冷的手機敲打原檸的耳膜：“我說沒有用得著你的地方。關于公益，你不是也一直都有關注么，發布的內容一次比一次熱度低，再繼續下去，會適得其反。”

        吃瓜群眾們已經沒有最初的新鮮感了，關注率越來越低，也激不起什么浪花了，如果再刻意刷存在感，引起大眾反感也是有可能的。關鍵在于，祝瀟玄壓根沒指望這件事能帶來多大效應，他的目的是什么，不言而喻，不過是找的一個理由。

        祝瀟玄起身下床，站在窗邊，天還是黑壓壓一片，月亮和星星都隱在云層里。

        “吧嗒”一聲，他咬著煙，微偏著頭點燃，聲音有些含混：“消費一個話題是有壽命的，意思是，凡事適可而止。”

        他說的不是事，是人。

        他對她，不管是抱著不甘、報復，還是道不清的念念不忘，都該適可而止了。

        原檸的心臟像被人蒙上一層不透氣的濕布，憋悶到快要窒息，她怕自己不穩的呼吸聲會被他聽到，幾乎是屏住氣說：“行，我知道了。”

        掛了電話，她蒙住頭，說不上來是什么感覺。

        接下來的兩天，原檸宅在家沒有出門，她有聯系柳嫣嫣和秦芩出去逛街，可兩人都沒空。

        事實上，自從得力的齊妮工作后，她們去店里的概率迅速下降。渡過了最開始那段需要幫忙的日子，每個人的生活都是一地雞毛，不可能天天膩在一塊。

        除夕那天，原檸才去超市采買了些東西，把冰箱里已經壞掉或者過期的食材清理掉，將新買的東西放進去。她每次去超市總是買很多，大部分又吃不完，最終會丟掉。

        張羅了幾個小時，等到春節聯歡晚會播放的時候，她也在茶幾上擺了不少菜，一邊吃一邊看。她端起飲料杯喝了口，覺得不過癮，看向零食柜里的白酒。

        辛辣入喉，配了口涼菜，覺得不錯。她知道自己會喝醉，但不知道自己會發神經給祝瀟玄打電話，如果她事先知道，這頓飯是萬萬不會喝的。

        她漸漸覺得暈，身體控制不住東倒西歪，意識到自己醉了，想拿過手機回臥室睡覺。拿起手機又忘了自己要干什么，迷迷瞪瞪躺在沙發上扒拉，一個電話撥了出去。

        祝瀟玄正在家和父母及祝沂一起吃年夜飯。他和祝沂早就各自搬了出去，有事也是各自回家說，幾乎不碰面，更罕見同桌吃飯，今天是祝乃衡輪流打電話叫回來的，老爹的面子總不能駁。

        一家人的氣氛沉默，偶爾尬聊幾句，從前孔青因和祝沂關系挺近的，不論是不是出于真心，表面話少不了。自從祝沂宣布了和祝瀟玄的敵對關系，孔青因也冷淡下來。

        手機震動，祝瀟玄拿起看了眼，起身去外面接。

        宅院里冷風一陣一陣，接起電話，祝瀟玄問：“怎么了？”

        誰知那頭的她比他還詫異：“咦？祝瀟玄？你找我有事嗎？”

        祝瀟玄：“……你給我打的。”說完發現她語氣不對，“你喝酒了？”

        “唔，喝了點。”原檸也不糾結誰給誰打的了，想到什么說什么，“你剛才看晚會沒，第一個節目好好看，跳舞的女孩都跟小仙女一樣，還，還有現在這個變魔術的，你說世界上真的有魔法嗎？反正我是不信的……”

        祝瀟玄靜靜聽了一分多鐘她對于春晚的評價，正要開口打斷，她冷不丁說了句：“你不能跟我當朋友嗎？”

        這句話跟在一長串廢話后面，說的快又低，不仔細根本聽不到。祝瀟玄抬手捏了捏眉心：“你跟誰在一起？”

        “一個人啊……”原檸拖了一個很長的尾音，意識不清，“這幾天都是我一個人，好無聊，別人都在過年，只有我一個人在家……”

        祝瀟玄又問：“蔣懷卓呢？”

        “他？他怎么會跟我過，他肯定回自己家啊。”原檸掰著指頭數，“這是我自己過的第幾個年？一、二、三……祝瀟玄，連當朋友都不行？”

        祝瀟玄不明白她怎么突然執著的想要跟自己當朋友，默了兩秒，干脆問：“如果我現在去找你，你能保證清醒著給我開門？”

        原檸打了個哈欠：“不能保證啊，但……備用鑰匙放在門口的墊子下，噓，你可不能告訴別人。”

        四十分鐘后，祝瀟玄敲她房門，果真沒人應。他俯身掀開門口的墊子，在左上角找到鑰匙打開門。

        房間里放著熱鬧的春晚，茶幾上擺著八菜一湯幾乎沒動，她已經在沙發憨憨睡著了，眼角掛著晶瑩的淚。

        祝瀟玄剛在沙發邊坐下來，原檸動了動，緩緩睜開眼睛。祝瀟玄沉沉的眼神垂著看她：“送你回臥室？”

        原檸哼唧了兩聲，從沙發上坐起來，盤著腿，晃著身子，呆呆盯著他看。祝瀟玄去拉她的胳膊：“走，去臥室睡。”

        原檸耍起賴皮，抱著他胳膊不松手，像個孩子一樣大哭。祝瀟玄問她怎么了，她好像用最后一絲理智強撐著，緊緊抿著唇怎么都不肯說一個字。

        酒會讓人口無遮攔是真的，她怕說出一個字，剩下的就會像此時的眼淚，止不住。

        前有蔣懷卓的事情，祝瀟玄只能將這歸咎于是她感情失意，所以獨自買醉難過。

        半個小時抽抽嗒嗒，她眼睛紅的像個兔子，可憐兮兮仰頭看他，因為哽咽，身體不受控制的一抽一抽。

        祝瀟玄俯身將她抱了起來，放回臥室的床上。

        原檸不安生，滾來滾去，他用被子像裹粽子一樣包住她，讓她動彈不得，命令道：“快點睡。”

        原檸也不動了，愣愣看著他的面孔，似是真被催眠了，慢慢閉上眼睛。

        十幾分鐘后，祝瀟玄覺得她真睡著了，關了燈，往外走，聽到她喊他名字：“祝瀟玄。”

        祝瀟玄重新回到床頭邊開燈，看見她維持著仰躺的姿勢，睜著眼睛空洞的看著屋頂，眼淚無聲無息從眼角往下滑。

        祝瀟玄抽了紙巾給她擦淚：“哭什么？有什么你可以說出來。”

        原檸顫著聲音開口：“我……”

        我想你。

        能控制了行為，控制不了心，在過去的歲歲年年里，想念一寸一寸入骨，稍碰就疼。

        祝瀟玄在等她說接下去的話，她的手機不合時宜響了起來，來電人是蔣懷卓。

        祝瀟玄遲疑著要不要接，原檸坐了起來。他接通，遞到她耳邊，蔣懷卓歡悅的聲音傳來：“親愛的，新年快樂！微信有紅包，快去領！”

        原檸壓抑的哭聲傳過去，蔣懷卓頓了頓，無奈嘆氣：“你呀，為什么每年都這樣……”

        上學時，每年放假別人都回家，她就去外面臨時租一兩個月房子，等開學再搬回去。別人總以為她也是回家了，殊不知她哪里有家。

        在過去的每一年除夕，平時不沾酒的她都會把自己灌得爛醉。蔣懷卓給她打新年電話，回回聽到她在那頭神志不清的哭，他每年過年是回濱市的，只能隔著電話安慰，問她是不是想家了。

        原檸不回答，借著酒意一個勁兒掉眼淚，好像要掉完一年攢的淚。

        蔣壞卓在那頭又嘆了兩聲氣，正要開口，卻聽到原檸罵他：“蔣懷卓，你混蛋。”

        蔣懷卓：“……行行行，我混蛋混蛋，那我去陪陪你行不行？”

        這女孩孤獨、柔弱、特別犟。哪怕喝了酒哭的傷心欲絕，也絕不會讓人看見。

        原檸已經把電話掛斷，淚眼朦朧的看向祝瀟玄。

        他們的對話在規定情境里，在祝瀟玄聽來，就是原檸因為蔣懷卓不在她身邊而傷心，而蔣懷卓只是打了個電話，說話敷衍，還問她能不能不要每年都如此跟他鬧脾氣。

        祝瀟玄無話可說，跟個醉酒的也說不上什么，把她扶著重新躺下，讓她快睡。

        原檸抓住他的手，意識斷片，以為自己做了夢，留戀的問：“你能不能別走？”

        “原檸。”祝瀟玄看著兩人交握的手，“你真不把我放在眼里，把我當成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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