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爾斯，你看看我。”凱撒捧著77號的臉，77號睜著眼睛，但那里什么也沒有，像是兩顆沒有生氣的玻璃珠。

        阿塞司看著神經(jīng)錯亂不知道在叫誰的凱撒，忍不住提醒：“他需要一只雄蟲與他精神力共連，77號的精神力是a級，所以最好那只雄蟲也至少要是a級”。他覺得這對蟲皇來說容易很多。

        凱撒只能想到一只蟲。

        阿塞司在沒有辦法的情況下，想到了凱撒留給他的通訊號，他以為會是助理之類的蟲接聽，蟲皇的聲音響起時，他差點緊張到失語，一句話也講不清楚，幸好凱撒猜到是77號出了什么問題，立刻來了。

        終端響起，提醒主蟲有通訊請求，終端的主人卻用被子把頭捂住。

        凱倫少有這樣可愛的時候，萊德斯微微笑了一下，起身下床撿起終端，看到請求人遲疑著是否要叫醒凱倫。

        “怎么了？”察覺雌君還沒回來的凱倫不滿地坐起來。

        “是蟲皇陛下。”萊德斯把終端遞給凱倫。

        凱倫不得不清醒，極少與他聯(lián)系的兄長居然打來通訊，肯定有什么急事。

        “我需要你立刻到第三研究院來。”

        凱倫斂著驚訝說：“我現(xiàn)在不在首都星，趕過去至少要3小時。”他看著凱撒眉間郁色，詢問道，“是狂暴期嗎？”

        他不確定海爾斯是否還能等這么久。凱撒捏著拳頭，他忘記了，萊德斯跟他說過要帶凱倫去度假，亞力克還打趣過凱倫居然愿意離開自己的房間。

        “差不多。”凱撒說，已經(jīng)在思考還能尋求誰的幫助。

        凱倫第一次看見兄長臉上出現(xiàn)這樣稱得上是不知所措的表情，即便是他們的雄父因刺殺逝世，他也不曾在凱倫面前露出這樣的表情。而且，正常的凱撒絕不會承認(rèn)自己會因為狂暴期而需要雄蟲。

        但凱倫沒有多問，因為凱撒看起來非常著急，“赫爾曼可以嗎？”他一直知道凱撒受狂暴期的影響，又不愿意接受安撫，已經(jīng)嚴(yán)重到這個地步了？

        凱撒掛掉了通訊，想必是聯(lián)系赫爾曼去了。

        萊德斯已經(jīng)把東西收拾好，“雄主，回首都星嗎？”

        赫爾曼同時接到了凱倫的通訊請求和凱撒的短信通知。

        77號從來沒有認(rèn)真看過自己的精神海，因為那里面只有痛苦的回憶，現(xiàn)在他卻能平靜地審視自己的一生，他不喜歡的一生。

        他的精神海是沒有一點波浪的冰藍(lán)色的海，里面點綴著很多小小的白色的花，那是繁星草的花。

        “繁星草的花不是這樣的。”不是又怎么樣呢，我又沒有真正見過繁星草。77號這樣想著，向那個陌生的聲音望過去，那是一只黑發(fā)雄蟲，擁有一雙琥珀色的眼睛，臉上帶著真誠的笑意，他和凱撒長的有點像，想到凱撒，77號感覺胸口又開始疼了。雖然疼，但他這次一滴眼淚也沒有流，他覺得自己終于勇敢了一次。

        “你也是研究員嗎？我從來沒有見過你。”這只雄蟲他見過的任何雄蟲都要好看，如果見過，他絕不會未忘記。

        “我是醫(yī)生。”赫爾曼的眼睛像純凈的寶石，“你生病了，你能感覺到它在流失對不對？”赫爾曼從未見過這樣死氣沉沉的精神海，波瀾不驚地迅速干涸，他將大量的精神力填充進(jìn)去，才減緩了干涸的趨勢。

        77號：“研究院沒有醫(yī)生。”普羅費(fèi)也不會讓別的蟲進(jìn)來。

        77號不想說話了，他覺得自己又要被騙了。

        赫爾曼眨眨眼，“我不認(rèn)識普羅費(fèi)，是凱撒讓我來的。”

        77號呼吸急促起來，精神海受到影響，赫爾曼的精神力在被驅(qū)趕，但他畢竟比77號高出兩個等級，因此這沒有作用。

        赫爾曼從未見過這么沒有攻擊力的精神力，打蟲的時候像在按摩？

        卻讓77號更加氣惱，這些蟲太難擺脫了。

        “你和凱撒之間有什么誤會嗎？”赫爾曼想起關(guān)于凱撒的傳言，不由得想，難道凱撒叔叔真的□□了雄蟲？還把一只雄蟲逼迫到失去求生欲？

        “他只是想拿我做研究，等拿到成果就要把我銷毀。”普羅費(fèi)他們總是喋喋不休數(shù)據(jù)、成果什么的，77號想到他們從他身上再也拿不到任何數(shù)據(jù)，心里竟有一絲扭曲的快意。

        赫爾曼從自己的漫天想象中回過神，他可不知道他叔叔是學(xué)術(shù)型雌蟲，有些疑惑地問：“他是這樣對你說的？”

        “他沒有，但是……”

        “你們之間一定有什么誤會。”赫爾曼見他不以為然，看著點綴精神海的白色小花給出一個建議，“或許你可以先看一看繁星草的花長什么樣再死，反正死亡再簡單不過了，不是嗎？”

        77號看起來很猶豫。

        這只雄蟲對著他從精神海里撿起來的小花不停嘆氣，好像在說，這只蟲竟然連繁星草都沒有見過，如果沒有見過繁星草就死，那他的生命還有什么意義？

        77號不知道自己是被繁星草說服的，還是被赫爾曼比任何蟲都要真誠的眼睛給說服了。

        77號再次醒來是在一個清晨，他小心翼翼地伸手接住眼前晨光，向窗外望去，看到了熱烈綻放的花，紅的、黃的、白的，但沒有繁星草。

        “你終于醒來啦。”是一個陌生的稚嫩聲音。

        77號低頭看去，是一只蟲崽趴在床頭對他扯出大大的笑容。

        很多年后，海爾斯還記得這一刻，燦爛到耀眼的陽光、花園里絢爛的花和蟲崽明媚的笑容讓77號對過去的記憶變得那樣遙遠(yuǎn)，仿佛所有不堪的回憶不過是一場短暫的夢，而他醒了過來。

        “你好，我叫伊米。”蟲崽認(rèn)真地伸出手。

        77號知道這個禮儀，緊張地伸手去握住蟲崽柔軟的手，“你好，我是……”他不想叫77號，但“海爾斯”這個名字也不屬于他。

        “我知道的，你是海爾斯。”伊米得意地說。

        77號嘴唇動了動，沒有說什么。

        伊米看了他一會兒，“我要去告訴爺爺你醒來了。”說完，噔噔噔地跑了出去。

        77號還在愣神，精神海里見到過的雄蟲就出現(xiàn)了，“你好，我是赫爾曼，是一名隨行軍醫(yī)，你可以叫我赫爾曼醫(yī)生。”

        77號看著他，慢吞吞地說：“赫爾曼醫(yī)生，這是哪里？”

        “這里是布維街，我的家，剛剛跑下去的是我的雄子。”赫爾曼說，“你要下去吃早餐嗎？或者可以讓幸運(yùn)星給你送上來。”

        “我可以下去。”77號說著就從床上站起來，然后紅著臉迅速鉆進(jìn)被子里，害羞地說，“對不起，我……”

        赫爾曼沒有惡意地笑了一下，“衣柜里面有褲子，我們在樓下等你。”

        赫爾曼離開了。

        77號打開衣柜，里面掛著兩種尺寸的衣物，他猜測這個房間原本的主蟲是一對夫夫。

        “謝謝。”77號對著衣柜說，拿了一條明顯屬于雄蟲的褲子，竟然很合身。

        餐桌旁有赫爾曼和伊米，還有一只銀發(fā)雌蟲和一只與銀發(fā)雌蟲及其相似的貓。

        “這是我的雌君安德烈。”赫爾曼介紹說。

        伊米跟著說：“是伊米的雌父。”

        看起來冷冰冰的安德烈朝他點了點頭。

        和電視劇里一樣的早餐，77號不是很熟練地用著餐具，不小心發(fā)出刺耳的聲音，不安地抬頭望其他蟲，他們都沒有看他，這讓77號安下心來。

        77號很快就吃飽了，但其他蟲還在用餐，他不好意思停止，只好一點一點挑著食物往嘴里塞。

        早餐還沒有結(jié)束，屋外就傳來發(fā)動機(jī)的聲音。

        因為擔(dān)心海爾斯的精神海，凱撒將他安置在布維街。他早晨才離開布維街沒多久，就接到了伊米的通訊，于是立刻返回布維街，看到房子的那一刻卻莫名緊張起來。

        77號看見一架真正的飛行器降落在門口。

        “是爺爺回來了！”伊米像一只嗅到花的蝴蝶，興奮地飛了出去。

        當(dāng)熟悉的雌蟲抱著伊米出現(xiàn)在眼前時，77號頭也不回地跑回了房間。

        伊米看了看凱撒，“你把海爾斯嚇走了。”

        凱撒苦笑了一下，但他是開心的，活生生站在那里的海爾斯，已經(jīng)是最好的禮物。

        伊米眨眨眼睛，伸手向上扯著凱撒的嘴角，“要笑一笑呀。”

        崽崽在做自己也做過的事。

        赫爾曼有點尷尬地從凱撒懷里抱過伊米，伊米本來要反抗，但與安德烈冷冽的視線對上后乖乖抱住了赫爾曼的脖子。

        雌父生氣，雄父保命。

        77號站在窗邊看下面的花，但花園旁的飛行器太刺眼，他猛地拉上窗簾。

        “海爾斯，我可以進(jìn)來嗎？”

        “我不是海爾斯，我是77號。”他們是飼養(yǎng)者和被飼養(yǎng)者的關(guān)系，他才不需要好聽的名字，再好聽也不需要。

        他的聲音很輕，并不在意雌蟲是否聽到。

        凱撒嘆了一口氣，“我們之間存在誤會，我可以解釋。”

        “沒有什么誤會。”77號沒有哭，冷靜地說，“你騙我，假裝實驗體，假裝生病，只是為了實驗數(shù)據(jù)。”

        如果凱撒不以實驗體的身份出現(xiàn)，后面的一切都不會發(fā)生。77號如果不以為他是同類，絕對不會做出那些親密的舉動。

        凱撒肯定地說：“我沒有說過我是實驗體。”

        77號怔住。

        的確如此，意識到這一點的77號卻更氣惱，凱撒沒有說過，但是放任了他的誤解。

        “我也沒有假裝生病，我可以證明那是真的。”

        “……”

        凱撒無奈地說：“還有什么實驗，你不能隨便給我增加罪名。”

        77號拿不出證據(jù)，也說不過他。

        “我要進(jìn)來了。”坐以待斃本就不是凱撒的性格。

        77號嗚咽著閉上眼睛，凱撒肯定要進(jìn)來把他帶回研究院銷毀了。

        凱撒聽見哭聲，打算破門而入的手不知所措地放下，“哭什么，我不進(jìn)去就是了。”

        凱撒站在門口打轉(zhuǎn)，突然發(fā)現(xiàn)樓梯處冒出的兩簇黑發(fā)。

        “赫爾曼。”凱撒深深嘆氣。

        赫爾曼與伊米的腦袋一齊冒出來，臉上是如出一轍的心虛的笑。

        “大哥哥在生爺爺氣嗎？”伊米膽子要大一些。

        凱撒遭受會心一擊，清清嗓子認(rèn)真地與伊米解釋：“他與我年紀(jì)差不多。”都是一百歲左右。

        赫爾曼與伊米一齊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

        “難道我看起來很老嗎？”凱撒黑著臉問。

        赫爾曼與伊米不約而同地很識相地?fù)u頭，但伊米弱弱地補(bǔ)了一句：“可爺爺就是爺爺呀。”

        凱撒被哽住。

        赫爾曼說：“那個……亞力克叔叔找您。”說完，抱著伊米溜走了。

        凱撒打開通訊，這注意到亞力克發(fā)來的消息，面色一肅，“我有一點事情要處理，晚上再來看你好嗎？”

        77號氣惱于他的自作多情：誰要你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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