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塞恩，家中。

        好可怕。

        好可怕……。

        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

        混沌之中她發覺自己的手腕被鉗制住，有什么人正在亂摸。注意到對方的手指緩緩撫上她的頸脖，碰上她的后腰，于是她的表情更加驚恐了。

        她覺得自己呼吸困難。

        不要。不要這樣。

        她還不想死。

        求生的本能令她清醒了一瞬。

        她也不知哪來的力氣，雙腿拼命地磨蹭過床單踢踹著身上的人，趁著對方皺眉吃痛的瞬間揚起手臂抽了他一巴掌。

        然后她終于徹底清醒過來，看清了面前臉上寫滿疑惑與震驚的男人，以及他臉上鮮紅的五個指印。

        ……

        “你在害怕什么，梔子。”

        沉默了不知多久，倚在床頭的男人率先開了口。他生了雙勾人的狐貍眼，仿佛一眼就能看穿她的心思。

        男人名叫周轅青，是她顏梔子這輩子最愛的男人，兩個人同居也已經有些年頭。

        可周轅青一向沉迷于事業和賺錢，除了口頭上的言語之外很少對她有過什么親熱的舉動。

        梔子本以為自己已經習慣了這種仿佛單相思一般的卑微生活，可就在不久前，周轅青回到家后竟然主動纏上了她。

        天知道一醒來就被一個男人壓在身上到處吻個不停是怎樣一種感受，由于剛睡醒梔子燥熱的很，下意識地想推開周轅青同樣散發熱氣的身體，卻被圈在懷里擁的更緊了些。

        他這是犯了什么毛病？

        “你腦子抽筋啦……？”梔子嫌棄地開口，心里卻在偷笑。

        之前周轅青撂下條“有事先走”的短信就把她一個人扔在化妝間，連再見都沒說幾天都沒回家。梔子本來都已經心灰意冷，卻沒想到今天竟然破天荒地見到了屬于周轅青的主動。

        可她卻在這時掃了他的興。

        梔子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產生害怕和恐懼的情緒。明明就在幾秒鐘前她還沉浸在極大的幸福感之中，下一刻卻宛若置身冰窖，眼前的景象天翻地覆，像是進入了某個離奇的幻境。

        周轅青見她不說話，俯身撿起地上的外套，重新披回了身上。

        “第一次？”

        “……嗯。”

        “真的？”

        “嗯……抱歉……”

        “哦，看你這副嚇得渾身發抖的樣子也猜到了。就算你不完全算是‘人類’，但這種事難道就從來沒有過？你的人生經歷還果真是零啊。”

        梔子愣了一下，點了點頭。

        的確，她從來沒有過什么人生經歷。

        更準確點說，她其實也不能完全算是個人類。

        每個人類都會有不同的性格品質，積極樂觀、敏感脆弱、自私陰暗、善良溫暖，這些不同的特點構筑了一個個鮮活生動的人。而當然也會有人討厭自己的丑陋的陰暗面，試圖去剔除它們，使自己更加完美。

        梔子就是某個女孩的“另一面”。

        她和那個女孩容貌相同，但卻沒能完全擁有她的記憶。從那些零碎的回憶中，梔子了解到那個女孩一直夢想自己成為一個沒有絲毫污點的完美少女，于是花了大價錢自愿成為那件叫做“性格分離器”的發明的實驗品。

        實驗成功了，但某種程度上或許也算是失敗了。

        之所以說它成功，是因為實驗之后的女孩的確如愿變成了她夢寐以求的完美少女。

        而之所以說它失敗，是因為女孩不想要的另一面并沒有消失，反倒還在她完全不知情的情況下擁有了實體，并且還具備她除了過去記憶以外的全部。

        這個實體擁有作為人類的一切，卻又像是傳說中的鬼怪妖精。不會流血、不會老去、也不會死亡，只有當真正的主體——也就是那個女孩本人的生命遭到威脅時才會消失。

        大概也就一兩年前，梔子在一個陰暗潮濕的實驗室內醒來，身上□□，躲在角落凍得渾身發抖。記憶的缺失，腦海中的一片迷茫令她不知所措，梔子一時半會還沒想明白自己究竟從何而來。

        而這時一個男人出現了。

        他手里拿著根拖布，正哼著小曲打掃著實驗室的衛生。清掃到角落發現這里竟然有個大活人后他驚了一跳，差點將實驗臺上的器械打翻了一地。

        這個男人就是周轅青。

        或許是出于某種類似雛鳥情結般的感情所致，也或許是周轅青的狐貍眼勾走了她的魂，面對自己空白人生中出現的第一個人類，梔子在那瞬間深深愛上了周轅青。從

        她愛他愛到無法自拔，愿意為他做任何事，只要能陪在他身邊，她怎么樣都可以。

        梔子悄悄地抬眼看向身旁的男人，發現周轅青從床頭拾起了本書，正看得津津有味。

        “看什么呢。”

        梔子湊了過去，臉蛋輕輕靠在男人的胸膛上，聽見他有力的心跳后放松了不少。周轅青抬手揉了揉她的耳垂，眼神卻并沒有從書上挪開。

        周轅青對書本的如此專注令梔子心生不悅。

        喂……為什么不看我啊。

        這破書就好看到這個地步了嗎。

        周轅青依舊津津有味地讀著那本書，全然沒有注意到她此刻哀怨的眼神。

        她想一把搶過周轅青手里的書，可又不敢惹他生氣，于是只好癟起嘴，仇恨地瞄向他捏著的那本書。

        雖然她顏梔子不喜歡讀書，但此刻也不禁好奇他究竟在看些什么。

        梔子仔細一瞧，發現那竟然是本食譜。

        “……你沒事看這東西干嘛，你又不會做飯。就那唯一一次讓你幫忙炒個菜，你還把鍋炸飛了。”她疑惑地問。

        “我不會，可蘇少會啊。”

        “嗯……的確是這么回事，也因為這個仙兒哥特別寵他。但這和你看食譜有什么——”

        梔子的話斷住了。她看見周轅青的眼中竟然浮起絲笑意。

        過去的周轅青是個不愛笑的人，這是大家都公認的事實。從前的他總是一副看淡生死的冷淡模樣，除了錢和利益相關的話題他一律都不感興趣。就連孟仙年那種樂子人都拿他沒轍，還給他取了個“見錢眼開死人臉”的外號調侃。

        曾經梔子也是這樣以為的，以為周轅青永遠都會是那個平淡隨和，滿腦子只對金銀珠寶感興趣的男人。也因此，周轅青只要對她表現出一丁點的關心，她就會感覺自己是全世界最最幸福的人，覺得自己得到了一切。

        可直到蘇少的出現。

        蘇少的出現令梔子徹底明白，他周轅青最愛的原來不是錢，也不是她，而竟然是一條“狗”。

        剛被周轅青帶到永安事務所時，梔子本以為這家事務所是歸周轅青所有，后來才知道這家店鋪的老板只不過是帶著狗出去玩了而已。

        狗？

        一開始梔子并沒有意識到這條“狗”究竟意味著什么，她以為那只是條普通的寵物狗。

        可直到某天事務所的老板孟仙年帶著那條“狗”逍遙取樂回來，梔子才知道原來那“狗”是個有思想的正常人類。

        他的名字叫做蘇少，只不過是以前似乎遭到過什么不堪的對待，才變成了這副瘋瘋癲癲的模樣。

        而只要一見到那條狗，周轅青就像是被激發了什么莫名其妙的屬性一樣。

        周轅青很喜歡這條“人模人樣的狗”，經常逗他耍他，然后看著蘇少氣急敗壞的樣子哈哈大笑。而同時周轅青也非常寵他，梔子甚至覺得周轅青比孟仙年還要喜歡蘇少。

        周轅青領他出門吃飯，在事務所里逗他玩，還想辦法幫他恢復記憶。雖然蘇少那家伙總是對周轅青一副兇惡的樣子，甚至還想殺掉他，可周轅青卻樂此不疲，蘇少對他怎樣都不會生氣。

        久而久之，周轅青講話三句不離蘇少，不論做什么都能想到他，此刻也是。

        對梔子一貫冷淡的周轅青在提起蘇少后，眼里滿是笑意。

        蘇少蘇少蘇少蘇少，他周轅青為什么滿腦子都是那條狗？

        她在周轅青心里的地位不如錢也就算了，現在甚至還不如一條瘋瘋癲癲的狗嗎？

        那條狗除了會炒菜到底還有什么好！！

        “……蘇少會做飯和你有什么關系。”梔子的語氣有點僵硬。“你能不能不要總一口一個蘇少蘇少的？”

        “嗯？”周轅青放下了手里的食譜。

        “醋了？”他挑挑眉。“你和孟仙年家的小狗計較什么。”

        “知道是孟仙年家的，你還總提干嘛，仙兒哥看著他不就夠了嗎。”

        “噗哈，你指望孟仙年那懶鬼養他？他除了整天坐在沙發上睡覺和出門到處找樂子還會干什么？嘖，真不明白蘇少為什么就喜歡在他身邊當他的狗。”

        梔子能看出周轅青心情又煩躁了起來。他每次一煩，眉頭就會皺起，嘴里也咂舌個不停。

        “還有你，能不能別總非要和條狗爭個一二三四。”周轅青皺眉。

        “狗？如果他真是狗還好了呢！”

        梔子從他的懷里撤了出來，語氣激動：“到底是你不正常還是我不正常？周轅青你清醒一點，就算講話不利索，精神也出了問題，我們也都喊他狗狗狗的，但蘇少他實際上也是個——人！而且還是個很危險的人物，說實話我們是不是還是把他交給青衛隊比較好？誰知道他哪天又會像上次一樣做出什么殺人放火的事！”

        “你很煩啊，顏梔子。”

        周轅青奇怪地掃了她一眼，“所以你剛才在床上那副表情，又莫名其妙扇了我一巴掌其實是夢見自己被蘇少看上了？不然怎么解釋你一臉驚悚？”

        “我……！”

        “嘖，真有意思啊。和自己男人在一起的時候腦子里竟然想得是別的男人？”

        “我沒有！而且蘇少他也不算是……”

        “他不算是什么？”

        梔子啞口無言。

        她想說蘇少根本就不能算是個人，可明明她自己幾秒鐘前才反駁過這句話。

        “我保證不會讓蘇少傷害到事務所的任何人的。”

        周轅青換了話題。他抬手將梔子再度摟進懷里，手指繼續揉著她的耳垂。“我絕對會讓他恢復正常，想起以前的所有事。”

        “怎么做？”雖然不是很想再討論關于蘇少的話題，可周轅青的舉動惹得梔子心癢癢，忍不住紅了臉。

        算了。忍一次好了。

        “可是，你忘了之前試圖幫他恢復記憶后造成的后果了嗎……”梔子說，“雖然我不知道你們之間具體發生了什么，但那天蘇少他就和瘋掉了一樣……不是還害得你那個叫李溫的朋友觸電進了醫院，據說還留下了病根嗎？那個拿槍的家伙也本來想殺掉蘇少的，最后還是仙兒哥求情才撿了條命。”

        梔子回想起一兩年前發生的那件事。

        她只記得那段時間孟仙年又跑出去不知道上哪找樂子去了，而孟仙年前腳剛走，周轅青后腳就說要帶蘇少那狗出門一趟。

        她一個人待在事務所里閑得發慌，等晚上躺在沙發上嚼著外賣的時候，周轅青突然慌慌張張地推門而入。

        “孟仙年呢？”周轅青面色慘白。

        “仙兒哥？他還能干嘛，出去玩了唄。你不是知道的嘛。”梔子不解。

        “嘖。”周轅青咂了咂舌，莫名其妙地又奪門而出。

        而那天晚上她在青街論壇上便看見了蘇少在大街上發狂的相關視頻。

        視頻里的蘇少就像一臺不知疲倦的瘋狂破壞機器，橫沖直撞無差別攻擊著任何見到的人和物，猙獰可怖的像是條真正的瘋狗。論壇上給他取了個“戰爭機器”的代稱，一時間整個青街被鬧得人心惶惶。

        直覺告訴梔子，周轅青把蘇少帶出去后一定發生了什么。她雖然不大喜歡蘇少，卻也知道他不是那種以殺戮和搞破壞為樂的家伙。

        而那之后周轅青從沒有跟梔子提起過那天究竟發生了什么。

        “嘖。那件事跟我完全就沒有一點關系……！全都是李溫那個混蛋他自作自受！”周轅青顯然現在也對那件事較為抵觸，“以后別再提這件事了。”

        “我知道了。”

        周轅青呼了口氣，竟然側過身一把將她摟進了懷里。他將腦袋埋在她的頸窩處，悶悶地嗯了一聲。

        感覺他的聲音有點哽咽，梔子覺得這個話題的確還是不要再提起比較好。

        “所以你之前說過的要約我見面的那個小高中生叫什么？時間定下來了嘛。”梔子摸了摸他的腦袋。

        “哦……定下來了，我差點忘記了。”周轅青微微抬頭露出眼睛，摸索著抓過扔在床頭的手機。

        “這個。”周轅青說。

        梔子接過手機，看見了那個想約見自己的小粉絲的相關資料。

        那是個有著下垂眼的男孩，耳朵上還別著幾個花哨的耳環，網名叫做“某不知名撩妹路人”。

        “看見了。”梔子笑笑，“今天難得見轅青你這么主動，明天哪怕真是和這小家伙一起做數學題，我都心甘情愿啦。”

        周轅青沒說話。

        梔子動了動手臂，才發現他已經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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