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大哥
鄰縣的鄉(xiāng)道,土夯的馬路并不平坦,溝溝壑壑的道路上行駛著一大隊人馬。
打頭的是兩匹高頭大馬,馬背上坐著兩個身著紅色袢襖的壯漢。
兩匹馬后是兩輛精巧的馬車和十數輛滿滿當當的騾車,以及攏衛(wèi)著這些車輛緩慢行走的仆從護衛(wèi)。
“大哥,就快到了吧?”馬背上的一個壯漢,扭頭看向身旁另一匹馬上的男人。
男人目光悠遠地看向前方,輕聲回應“快到了,繞過這座小山坳,就是佟家莊了。”
壯漢爽朗的笑著:“哈哈哈哈,可算是到了,大哥終于能闔家團聚了。”
“是啊,我自光瑞六年離家,如今已風風雨雨整整二十載,遙想當年,幼弟尚且不會說話,如今,都該娶妻生子了吧。”男子繼續(xù)說:“也不知,父親他身體可還好。”
二十年前,當朝太子巡視邊軍的時候,突然遇刺身亡。英宗皇帝大怒,當即下令徹查,不到十日便查出是匈奴所為。
之后便是長達五年的對持。
佟文武,也就是上面這個離家二十年都未歸家的男人,便是在戰(zhàn)爭一開始便被征兵時拉走的壯丁。
五年后匈奴雖戰(zhàn)敗,卻從未納降。之后的十幾年間,陸陸續(xù)續(xù)地也起了無數的小沖突。
佟文武所在的軍隊也就在邊境駐守了二十年。
如今,匈奴內部政變,皇權更迭得很不順利,邊境壓力大減,佟文武的上峰,開平衛(wèi)都指揮使陳昇,被調任到晉陽,而佟文武的老家茂縣,恰巧就在晉陽,也因此,曾在戰(zhàn)場上意外救過陳昇一命,后來還順理成章地得到陳昇的賞識,并且最終娶了陳昇的女兒做老婆的佟文武,也終于有機會回家了。
只是滿懷希望和忐忑的佟文武,在回到久違的家中時,迎接他的,卻不是心心念念的老父親和分別時還拖著鼻涕泡的弟弟。
而是年紀比他還小的繼母。
佟文武坐在堂前,愣怔地與妻子坐在一起,完全看不出差著輩分的繼母哭訴:“福兒自三年前不見蹤跡之后,相公日日外出尋找,整整找了半年。半年后相公聽人說在縣城見過福兒,連忙隨人一同去了,可誰知那天殺的殺才不過是看相公尋女心切,騙他罷了。”
“不只沒尋到福兒,還被人搶了銀財細軟,差點回不來。幸而遇見杏山上的烏獵戶,認出他來,把人硬生生背了回來。”
“他回來后氣不過,心中憤郁,拍著胸脯哭了兩日,之后就一病不起,足足養(yǎng)了一年才見好轉。”
“前些日子,聽人說在隔了兩座山的葛家坳里見過同福兒很像的女子,便又帶著人去了,如今已經離家整整五日了。”說著就又哭了起來。
在一旁聽了全程的男子,對著仍有些接受不了親弟弟已經去世了十來年,根本沒能長大成人,父親又娶了個比自己還小了兩歲去的繼母,生了個能當自己女兒的妹妹,還丟了的事實的佟文武說:“大哥,要不兄弟們去那葛家坳去尋尋吧。”
佟文武忙說:“也好……”只是還沒等他說完,守著院門的一個護衛(wèi),便領著一個神色匆忙的村民走了進來。
兩人剛一走進眾人的視線,不等旁人詢問,那名一直在哭的女人突然甩開身邊人的攙扶,快步跑到來人面前:“大柱,老爺那?老爺怎么沒回來?福兒找回來了嗎?”
原來,這人就是佟文武的父親,佟誠信帶出去找女兒的人之一,也是佟家的長工,大柱。
大柱急急忙忙地趕回來,就被圍著家門的護衛(wèi)給嚇了一跳,以為縣太爺派人來抄家了。
好在進了院門就看見女主人安安穩(wěn)穩(wěn)地站著,不像是出了事的樣子。
大柱心下一松,腳就有些站不穩(wěn)了,踉蹌著走了兩步,就癱在了地上。
文繡看他這個做派,也是嚇得不行,腳一軟差點倒在地上,好在與她同歲的兒媳婦趕上前來扶了她一把,才讓她還能好好地站著。
文繡手下用力的攥著這個頭次見面的兒媳婦的手,冀望著能吸取一絲力量。
佟文武也很著急,聲音不免有些大了:“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
大柱嚇得一個激靈,磕磕巴巴地說了起來:“老,老爺他,老爺他快不行了…”
佟老地主吸取了之前被騙的經驗,帶足了人馬浩浩蕩蕩的去了葛家坳。
到了葛家坳,一開始并沒起什么沖突,那些村人甚至很熱情地為他們引路,把他們帶到了村中一戶人家里去。
那家在那窮鄉(xiāng)僻壤中也是格外的困苦,一間破破爛爛的土墻房屋,用樹枝枯草圍成的小院。
院子里一個瞎眼折背的老娘,和一頭瘦得脫相的黑豬。
那黑豬若不是被拴在院子里唯一的一棵歪脖子樹上,能自由地上山入林,斷不可能如此消瘦
大柱雖然只是個長工,但是佟老地主心善,從不曾餓著下人,院子里養(yǎng)的禽畜,也都是飯飽食足的,自大柱賣身入府,那是再也沒見過如此消瘦的人或畜。
到了那家之后,不等大柱為那瘦豬感到傻眼的時候,那瞎眼的老婆子卻在引路的村人的指引下,快步走到佟老員外的面前,一臉喜色的叫到:“親家公”
不提當時佟員外是什么心情,大柱反正是嚇傻了。
什么玩意
總歸福姐兒是在那個破院子里找到了。
佟老員外看著三年未見的掌上明珠如今破衣爛衫,呆滯無神地趴在地上,當即怒不可遏,讓手下的護院長工們把那破院子直接拆了。
那瞎眼的老太婆坐在地上哭她的土墻,哭她終于跑入山林的瘦豬,哭有錢的佟員外不認窮親戚,連親家母都打。
葛家坳里的村人越圍越多,但佟員外這邊帶的人也不少,而且個個膀大腰圓,比那些窮得吃不起飯的村民壯實得多。
可那些瘦得跟竹竿似的村民們,到底是比他們人多,佟員外又心疼女兒,只想著趕緊帶女兒回家。
兩方人就各自簇擁著兩邊的事主,去了縣衙,準備讓當官的來評判。
可誰知,那知縣老爺,要佟家認下這門姑爺,認下這口毒血。
認不下的佟老爺,氣得當場吐血暈倒。
認不下的佟姑娘,在公堂上殺了人。
福姐兒被衙役們押下去,只有佟員外和那具尸首一起被丟了出來,尸首沒人管,葛家坳的人卻和護院長工們搶起了佟員外。
最終護院們靠著身強力壯,到底是把佟員外搶了過來,可葛家坳的人卻圍住了醫(yī)館,說要佟員外賠葛老九的命。
大柱是趁亂跑回來報信,葛家坳的人聽說佟員外一直沒醒,甚至可能醒不過來了,就在醫(yī)館外商量著要如何分佟家的財產,嚷嚷得整條街都聽見了。
文繡從聽說女兒就在那葛家坳開始,便哭倒在繼兒媳的懷里,等聽到佟員外如今已昏迷一天一夜還沒醒,更是一口氣上不來,暈了過去。
佟文武的老婆是將軍之女,自小便是個爽利性子,因是在邊關長大,很少見她這小婆婆這般說哭就哭,說昏就昏的柔弱女子。
她單手抱著文繡,左右地為難。
還是佟文武發(fā)話,讓她把人送進屋里,她才手上用力,雙手一橫把人抱了起來,送進屋里去了。
佟文武在老婆孩子都進了屋后,一腳飛起踹向了身旁的藤架,一時間樹倒藤落,嘩嘩啦啦地好不熱鬧。
“老三!”佟文武踢到藤架后尤不解氣,火冒三丈地喊著結義兄弟。
陪他一同還鄉(xiāng)的趙三義連忙上前:“二哥,你說。”iˊˊ
佟文武壓著心中的火氣,咬著腮幫子肉,說:“帶上弟兄們,去接咱爹咱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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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豈有此理,豈有此理。”姚知縣在衙門后院的書房里,左右來回地走動,雙頰氣得漲紅一片。
一個癡愚婦人,竟敢咆哮公堂,辱罵朝廷命官。
原本在他看來,這婦人既已失了貞潔,又已瘋傻,離了這男人也不好二嫁。
讓她男人和她一同還家,她能還家,男人也不必夫妻分離,老人也得了個現成的女婿,那是難得的美事,是老爺他英明神武,慈善愛民的證明。
可誰知這父女兩人都是一頂一的刁民、毒婦!
一個當場吐血暈倒,一個公然謀殺親夫,這是何做派?
這是對他的判決不滿啊!哪里將他這個青天大老爺放在了眼里?
事情若是傳出去,豈不是徒惹旁人恥笑!
布衣的師爺跟在他身后,低聲勸慰:“府君何必與那等愚民愚婦作氣,當心氣壞了身子。”師爺是姚知縣的同窗,兩人趣味相投,一同進京趕考,姚知縣掛尾做了貢生,走動關系做了個七品知縣。
師爺卻是多次榜落孫山,朝中無人,家中無財,只能投靠了這昔日同窗來混口飯吃。
“那刁婦當庭殺夫,藐視朝堂,那是目無王法,是一等一的大罪啊,府君按律砍了她便是。”師爺轉動眼珠,扶著姚知縣坐下后,繼續(xù)說:“她那老父明明是被這殺夫毒婦氣死的,和老爺您有什么關系?犯不著啊老爺……”
師爺剛把縣太爺勸著坐下,便聽門外有人急喊:“不好了,郎主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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