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傳庭要瘋了。

        前線戰(zhàn)事不利，后方又被闖賊截斷糧道，老天爺也不給面子，陰雨連綿。

        大軍的糧草成了大問題。

        督師大帳內(nèi)，一片垂頭喪氣。

        高杰道：「當(dāng)今之計，只有率軍北還，奪取汝州，打通糧道。」

        「劉宗敏必定率軍死守，短時間內(nèi)無法攻破。而我軍糧草已經(jīng)所剩不多，闖賊趁機(jī)襲擊我軍后方，后果不堪設(shè)想。」

        鄭嘉棟也沒有好主意，只是提出可能遭受腹背受敵的隱患。

        孫傳庭道：「鄭將軍說的在理。而且我軍糧草已經(jīng)支撐不到進(jìn)攻汝州的那一天了。」

        說到這里，他忍不住又揉太陽穴。

        頭疼！

        「進(jìn)不得退不得，這不是等死嗎？」

        一想到可能要被李自成活捉，高杰就頭皮發(fā)麻。

        「陳永福，」孫傳庭扭頭對陳永福道：「你率豫兵守在郟縣，我軍南下搜刮地方，盡可能多的搞到糧食運到郟縣。」

        陳永福一聽，心里就在犯嘀咕。

        郟縣一粒糧食都沒有，拿什么守。督師還不會是偏重秦兵，有意撇開豫兵，減少糧食的消耗吧。

        可督師的安排，他一個小小的總兵官怎敢不聽，只得抱拳領(lǐng)命。

        孫傳庭接著下令，兵分兩路，由他和鄭嘉棟為一路，高杰率軍為一路，南下搜刮。

        凡是能吃的都裝上小推車，搜刮足夠的糧食再北上奪回汝州。

        不管是不是出于私心，孫傳庭的這一安排，直接引發(fā)豫兵也就是河南兵的不滿。ap.

        他們有一種被拋棄的感覺。

        總兵陳永福和副總兵卜從善好言安撫，但是收效甚微。

        豫兵紛紛棄城，跟在秦兵后面，也想撈點吃的。

        秦兵自己都吃不飽，哪肯給豫兵分一口，雙方差點械斗。

        孫傳庭聞訊，派人斥責(zé)陳永福御下無方，命他迅速平息事端。

        陳永福無奈之下，只得抓了鬧得最兇的幾個豫兵，當(dāng)眾斬首。

        這下，豫兵更加不滿了。

        他們都覺得陳永福哪是河南總兵，根本是陜西總兵，竟然都不護(hù)著自己人，于是嘩變。

        嘩變士兵紛紛北上，不再聽命于孫傳庭和陳永福。

        陳永福人都麻了，也只得跟著潰兵逃走。

        此刻，戰(zhàn)場只有秦兵和羅汝才舊部。

        陰沉的天色下，豎起一面「奉天昌義」的大旗。

        李自成擎著一碗酒，敬告天地：

        陜西米脂人李自成，以水酒敬告蒼天，暴明無道，戕害百姓，明軍所到之處，無惡不作。今李自成率義軍剿兵安民，祈求上蒼，助我義軍一臂之力！

        說完，他將酒潑灑在地上。

        然后轉(zhuǎn)過身來，面對整裝待發(fā)的義軍將士，高聲道：「義軍的弟兄們，有仇報仇，有怨報怨。明軍已經(jīng)不行了，我率領(lǐng)你們沖殺，一舉消滅明軍，剿兵安民！」

        「剿兵安民！剿兵安民！」

        闖軍將士齊聲高呼。

        三月二十八日，農(nóng)民軍全線出擊，士氣如虹。

        鄭嘉棟首當(dāng)其沖，遭到農(nóng)民軍重甲騎兵的沖鋒，小推車結(jié)成的車陣壓根抵擋不住。

        這一路明軍只得丟棄小推車，互相搶奪馬匹逃走。

        鄭嘉棟也顧不得忠誠，搶了手下的一匹馬，僥幸逃命。

        由于他的逃跑，這一路明軍更加混亂。

        遺棄的小推車多到堵塞道路，連累到前來匯合的孫傳庭。

        這下可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原

        本用來禍害百姓的小推車，這下成了攔路虎。

        李自成熟悉這一帶地形，見到大路被堵住，他趕忙讓義軍騎兵堵住小路，并且來回馳騁。

        明軍去小路一個就死一個，去一群死一群。

        孫傳庭緊急組織明軍清理小推車。

        李自成也有應(yīng)對。

        他讓士兵把西軍慣用的大棒拿出來，等明軍清理一丟丟障礙，一棒子打過去。

        直接砸破了頭盔，腦漿迸裂。

        這就和楊承應(yīng)當(dāng)年指揮虎旅軍，用大棒驅(qū)趕后金騎兵一樣。

        如此危急情形下，孫傳庭嚎哭不止。

        他好不容易訓(xùn)練出的秦兵，又黑了心腸壓榨陜西大地主，還不顧一切屠戮百姓獲取糧食，只為打敗闖軍。

        卻沒想到，短短數(shù)日內(nèi)，自己要面臨和當(dāng)初傅宗龍、丁啟睿等人一樣的下場。

        最關(guān)鍵時刻，自知被李自成逮到死定了的高杰，率領(lǐng)部下精銳拼死打通了一條道路，保護(hù)著孫傳庭北逃而去。

        孫傳庭與數(shù)千潰兵從孟津渡黃河，與鄭嘉棟的潰兵匯合。

        直到此時，孫傳庭才赫然發(fā)現(xiàn)，當(dāng)前唯一能有一戰(zhàn)之力的只剩下鄭嘉棟，自己的老部下。

        他哭的更兇了。

        鄭嘉棟羞慚滿面：「孫督師，末將對不住您。您……就治末將的罪吧。」

        孫傳庭嘆息道：「治個歘的罪！老鄭，你這一逃，搞不好皇上不僅不問罪，還會給你升官！皇上欺軟怕硬啊。」

        鄭嘉棟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在一旁的高杰道：「既然皇上欺軟怕硬，督師為什么不學(xué)楊承應(yīng)也擁兵自重，我們秦兵都只聽你的。」

        「我做不到啊。我從小接受夫子教育，都要我‘忠君報國。」

        孫傳庭用手帕擦干眼淚。

        鄭嘉棟不解道：「孫督師啊，你都下令屠城，這是讀圣賢書的人能干出的事，連這個都敢，還有什么不敢干？」

        「這……我可以屠城，若能平定闖賊，還能青史留名，但不能不忠君！那是遺臭萬年。」

        孫傳庭仰天一聲嘆息，下令道：「我們退到潼關(guān)，死守那里。」

        「可以退到陜西，潼關(guān)可不是想守就能守的。」高杰提議道。

        「如果闖賊進(jìn)入潼關(guān)，秦人還會為我效命嗎？」

        孫傳庭反問一句后，決定死守潼關(guān)。

        與他們相比，逃跑經(jīng)驗不豐富的豫兵就慘了。

        他們已經(jīng)被農(nóng)民軍包圍。

        總兵陳永福慌極了，李自成的一只眼睛都是他射瞎的，李自成豈會輕饒他。

        就在他不知所措之際，李自成派人送來一支折斷了的狼牙箭，并向陳永福表示，只要陳永福投降，可以不計前嫌。射瞎他一只眼睛的事，以后再不計較。

        陳永福于是率眾投降，李自成當(dāng)場拜陳永福為制將軍。

        然后，李自成把已經(jīng)沒有用的邱之陶處斬，并召集眾將于汝州商議下一步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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