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太子一案，鬧得南京滿城風(fēng)雨。

        凡是有識之士都看得清楚，北邊大兵壓境卻引而不發(fā)，是要等弘光朝廷內(nèi)部先亂起來，再乘虛而入，一舉平定江南。

        朝廷上層卻不管不顧，保持鴕鳥心態(tài)，明知問題即將發(fā)生也不去想對策，而是全身心投入內(nèi)斗。

        當(dāng)時人都沒有意識到真正的危險來自北方，而首要面對的危險卻是西面。

        盤踞在武昌一帶的尤世祿。

        他最近很苦惱。

        接連而來的噩耗令他大搖其頭。

        首先是自己派往死磕荊州的馬進(jìn)忠和王允成，被一肚子怨氣的大順軍暴碎一頓。

        老子打不過遼東軍，還打不過你！

        李自成親率主力尾隨追擊，一直攆著馬進(jìn)忠和王允成打，追到了沔陽。

        在沔陽，李自成將二人再次殺得大敗，丟棄戰(zhàn)船無數(shù)。

        大順軍得到大量戰(zhàn)船，士氣大漲。

        相反，武昌和九江就危險了。

        因為在沔陽順江而下，第一個要打的重鎮(zhèn)就是武昌。

        這只是第一個噩耗。

        第二個噩耗，與李自成有關(guān)。

        為什么李自成跑來荊州，是因為阿濟(jì)格已經(jīng)奪下襄陽。

        也就是說，李自成的后面還有阿濟(jì)格的三萬大軍。

        注意，這只是戰(zhàn)兵，還有輔兵沒算！

        輔兵能隨時補(bǔ)充到戰(zhàn)兵，投入戰(zhàn)場作戰(zhàn)，戰(zhàn)后論功行賞，升格為戰(zhàn)兵。

        第三個噩耗，原本鎮(zhèn)守鄖陽府的王光恩，就是那個李自成累攻不下的硬骨頭，在發(fā)現(xiàn)外面「變天」后，果斷選擇投降。

        王光恩把高斗樞送走，向阿濟(jì)格開城投降。

        不僅如此，他還收了阿濟(jì)格的錢，把糧食賣給遼東軍。

        這意味著什么，不言自明。

        第四個噩耗，在得知襄陽被遼東軍攻下，待在襄城阻擋過大順軍劉忠部進(jìn)攻的劉洪起果斷跑路，直接逃到九江。

        第五個噩耗，與馬士英的安排有關(guān)。

        馬士英先把跟著他混的方國安，調(diào)到池州。

        方國安是老熟人了，四川副總兵，跟過楊嗣昌，楊嗣昌死后又跟了尤世祿。

        如今他走投無路，又在馬士英的拉攏下離開尤世祿，到池州府鎮(zhèn)守，吃一口殘羹剩飯。

        沒辦法，誰讓尤世祿軍中分三六九等，方國安和沒褲子穿的川兵屬于下等。

        馬士英又把孫應(yīng)元從儀真調(diào)到廬州，名為協(xié)助防守西線。

        尤世祿又不傻，只要看地圖，一眼就發(fā)現(xiàn)這哪是「協(xié)助」，分明是等他被李自成擊敗后，收攏他的潰兵。

        劉良佐在壽州，孫應(yīng)元在廬州，方國安在池州，從上到下就是一條直線！

        怎么搞？李自成就在眼前，身后又是朝廷的三員大將。

        這個時候，有一個人送來了助攻。

        此人不是別人，正是出主意水淹開封的罪魁之一，黃澍。

        黃澍因功官拜湖廣巡按，跟著尤世祿混。

        比起還有一丟丟良心的尤世祿，黃澍才是真正的人中之屑。

        「大帥，我軍進(jìn)退兩難，不如向前再邁出一步。」黃澍把自己寫的奏疏給尤世祿看。

        尤世祿一瞧，原來是與假太子有關(guān)，便道：「向前一步與假太子有什么關(guān)系？」

        「大帥，不要問太子真與假，只問大勢是否可行！如今我軍與闖賊交鋒，勝算幾乎沒有。唯有向東，奪取水軍，再以水戰(zhàn)的優(yōu)勢與闖軍一決高下。」

        「你是說，讓我以扶持太子為名，出兵向東。那可是造反！」

        「這不是

        造反！弘光在朝倒行逆施，人神共憤，此其一也。其二，馬士英為非作歹，禍害忠良。其三，弘光得位不正，忌憚太子而將其下獄。

        大帥起兵是為‘清君側(cè)，誅馬士英，扶持太子登基，是大義之舉。如果大帥舉兵向東，則天下有志之士必將追隨。」

        「你這話有些道理。」

        尤世祿起身，走到窗邊，眺望北方。

        他想起自己世代為將，跟隨袁督師抵御東虜，平息叛亂，卻發(fā)展到今天這副模樣。看書菈

        都到這一步，心里唯一的底線，只剩下「忠于朝廷」，也保不住了嗎？

        黃澍見狀，上前勸道：「當(dāng)斷不斷反受其亂，大帥！再猶豫不決就要面對闖賊，到那個時候，身后的劉良佐、孫應(yīng)元等，可不會像大帥這般仁慈。」

        聽了這話，尤世祿不再猶豫：「黃大人替我寫一份奏疏，就說朝廷擅自拘押真太子，我身為人臣理應(yīng)為國盡忠，率軍驅(qū)逐馬士英等大女干臣。」

        「這好像還不夠。」

        「剩下的，你覺得合適就自己寫上去。」

        「不是，我的意思是僅一份奏疏，似乎不夠。還要把事情鬧大才行，最好讓江南都知道。」

        「你有什么好的辦法？」

        「請大帥給我一些金子，我把它發(fā)給乞丐和行腳商，讓他們四處宣傳，太子是真的，是洪承疇秘密派人送到史可法那里，又被史可法送到高夢箕處安置。」

        「這句話有意思。史可法在南京官僚中名聲最好，洪承疇又在大西北，的確像那么回事。」

        「最重要的，是弘光朝廷已經(jīng)惹得天怒人怨，出什么稀奇古怪的事都不稀奇。」

        「沒錯！」

        兩人哈哈大笑。

        謠言像洪水一樣沖垮了心堤，在民間廣為傳播。

        南京官僚們被馬士英打壓太狠了，也不管謠言真假，都一股腦兒的彈劾馬士英。

        對此，馬士英是崩潰的，他跟這件事真沒有一點(diǎn)關(guān)系。

        面對舉朝彈劾的情形，自身合法性受到質(zhì)疑的弘光皇帝，也沒有辦法全力保他。

        因為這次是太子案，無論真假都影響到弘光的正當(dāng)性。再加上他以前不干人事，更加備受質(zhì)疑。

        面對來勢洶涌的輿情，閉嘴成了他唯一不那么正確卻必須做的選擇。

        眼看馬士英頂不住，關(guān)鍵時候一本奏疏遞了上來。

        上奏的人，是一個大家都沒想到的人，史可法！

        史可法在奏疏中指出，關(guān)于真假太子的謠言突然如此洶涌，說明背后有人指使，不是楊承應(yīng)就是尤世祿。

        再者，楊承應(yīng)到處尋找太子，都沒有找到。他要是找到了，就不會遲遲不立新君。

        第三，洪承疇遠(yuǎn)在西北，正為楊承應(yīng)穩(wěn)定西北、消滅獻(xiàn)賊，怎么會選擇把太子送到我手上呢？

        第四，我用人格保證，沒有見過太子一眼。

        這一席話，把馬士英保住了，但阻止不了尤世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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