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二十四回 生魚片
十二月二十三日,尤世祿下令全軍開拔,順江而下,打著保護太子的旗號,向南京進攻。
以尤家軍現(xiàn)在沒有軍紀的軍紀,大軍開拔之際,必然是對武昌再次蹂躪。
造成大量百姓逃跑。
有一部分逃跑不及,被湖廣巡撫何騰蛟收留。
何騰蛟將他們安置在院子里,然后派家丁把巡撫衙門的牌子掛在外面。
想法很簡單,就是希望借著自己的身份,讓士兵不敢進來。
然而,這屬于徒勞。
聽聞何騰蛟的府衙收留大量百姓,兵痞直接打上門。
他們一邊高喊“尤大帥邀何巡撫一起清君側(cè)”,一面縱火焚燒何府的后院。
大火迅速蔓延,火光沖天。
何騰蛟已經(jīng)沒辦法,只得帶著家奴出去見兵痞,同時叫百姓們趕緊逃跑。
至于能逃走多少,何騰蛟已經(jīng)管不到了。
何騰蛟,字云從,貴州黎平府人,天啟元年的進士,明亡前出任兵部職方主事。弘光政權(quán)建立后,提為右金都御史,巡撫湖廣。
他不是一個很壞的人,但隨著這一把大火,良心徹底燒沒了。
何騰蛟被推搡到尤世祿面前。
尤世祿坐在岸邊,看到何騰蛟來了,也不起身:
“何大人,本帥秉持報國的忠心,率軍入南京,替被拘押在牢的太子伸張正義,大人愿不愿意參加?”
“尤帥都這么說了,我豈敢不從。”
“那就登船吧。”
“不,我剛剛受到驚嚇,坐大船有些不適應(yīng),可不可以給我一艘小船,跟著軍隊。”
“行吧。”尤世祿看了何騰蛟一眼,便猜到何騰蛟可能要趁機溜走。
他使了個眼色給身邊的副將,讓他們跟著何騰蛟坐小船。
從早上到下午,劫掠整整一天。
到傍晚,尤世祿下令全軍開拔,并且登上指揮船。
大船剛行駛一段路,就有親兵來報:“大帥,何騰蛟趁我們的人不注意,跳河逃走了。”
“什么!那保護他的四個副將呢!”尤世祿想宰了他們。
“四個副將都跳河自殺。”
“算他們識相。”
尤世祿不想再找何騰蛟,指揮大軍繼續(xù)順河而下。
當天夜里,大軍在武昌以西的白鹿磯駐扎。
廚子端上來一道清蒸武昌魚,尤世祿吃了一口,搖搖頭。
這把廚子嚇壞了,慌忙地跪在地上。
尤世祿示意他起來:“我今天不想吃清蒸,你給我弄些生魚片來吃。”
“大帥,這么晚沒辦法弄到新鮮的魚!”
“嗯?”
“小人這就去弄。”
“滾吧。”
尤世祿瞥了眼侍女,侍女趕忙給他斟酒。
酒喝了幾杯,廚子端著新做好的生魚片來了。
尤世祿用筷子夾了一片魚肉,吃了,不由得點頭:“冬天吃生魚片才是對的,肉質(zhì)鮮美。”
廚子不敢笑也不敢不笑,只猛猛的點頭。
“滾。”尤世祿瞪了他一眼,嚇得廚子連滾帶爬的退下。
這滑稽的動作,惹得尤世祿哈哈大笑。
尤世祿一個人自斟自飲,到很晚才吃完一大盤的生魚片。
他本來不想吃光,也不想這么晚。
但是今晚的夜色出奇的好,月光如銀傾瀉在地。
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尤家一門已經(jīng)都死在了榆林,包括尤世祿的妻子、兒子、女兒。
他已經(jīng)是孤家寡人,面對著一輪明月,更加感慨。
次日早上,尤世祿感覺身體有些不對勁,但哪里不舒服,又說不出來。
再過一天,身體更差了。開始出現(xiàn)拉肚子,一天好幾次。
將領(lǐng)們看到他時,發(fā)現(xiàn)他的臉塌下去了,面面相覷。
連續(xù)好幾天,大夫開了藥也吃不好。
正月初一,尤世祿抵達九江,已經(jīng)躺在床上起不來。
他迷迷糊糊中看到一個陌生又熟悉的面孔。
“袁督師!”尤世祿驚呆了。
然而袁崇煥直愣愣的看著他,眼神呆滯。
“督師,你怎么啦?”尤世祿想上前,卻發(fā)現(xiàn)自己動彈不得。
然后,他看到驚悚的一幕,袁崇煥化作一片片血肉,出現(xiàn)在尤世祿的桌上。
然后,肉變成那一日在船上吃的生魚片,血水變成尤世祿當日喝的酒。
“哦不,我吃的是魚,不是人!”
尤世祿嚇壞了,捂著心口,只覺心口錐心刺骨。
咔嚓一聲,尤世祿從床上坐了起來。
他環(huán)顧四周,才知道自己在船上,河水輕拍著大船,發(fā)出啪嗒啪嗒的聲音。
“我將死矣。”尤世祿嗚嗚的哭了起來。
哭聲引來了侍衛(wèi),還有他唯一的兒子尤拱極。
“拱極,你過來。”
“父親,你怎么哭了?”
“為父這病好不了,離死不遠。”
“父親千萬別說這種話,孩兒不能沒您。”尤拱極跪在尤世祿的床榻前,哭了起來。
“好孩子別哭。你認真聽,我有些事交代給你。”
“父帥請講。”
“我死后,你唯一能依靠的將領(lǐng)只有惠登相,以后要尊他做你的大哥,其余不值一提。”
“可他是賊軍出身,也不會忠誠于父帥。”
“這,我也沒有完全把握,你盡量聽他的就是了。”
“是,父親。”
尤拱極的一顆心頓時沒了著落,一種害怕的感覺涌上心頭。
尤世祿繼續(xù)道:“我們作惡多端,不容于闖軍,也別妄想投降遼東軍,你只管好好地跟著明軍,直到死去。”
“父親,難道我們真的走投無路嗎?”尤拱極嚇壞了。
“我當初想占據(jù)南京,并不是單純被李自成逼得沒地方走,而是想以南京為資本,向楊承應(yīng)討價還價。現(xiàn)在進南京已經(jīng)不可能的事情,弘光朝廷岌岌可危,他們會原諒我們。”
“孩兒明白了。”
“去,你去把惠登相叫來,我要當面拜托他。”
尤拱極退下,片刻后,引著惠登相來了。
惠登相下跪行禮。
尤世祿上氣不接下氣的說道:“惠將軍,我兒就拜托你,請你對他多多提攜。”
“大帥請放心,在下會做到。”
惠登相心里卻在想,這家伙到死了才想起托孤,已經(jīng)遲了。
作為昔日能與李自成、張獻忠齊名的農(nóng)民軍首領(lǐng),惠登相不僅資格老、士兵多,還非常穩(wěn)重。
然而,這樣的人,尤世祿是籠絡(luò)不了的。
在惠登相和尤拱極的注視下,尤世祿于當夜病死于船上。
這位榆林衛(wèi)出身的猛將,追隨袁崇煥抗金的英雄,鎮(zhèn)壓農(nóng)民軍的利器,禍害一方的軍閥,落得暴斃而死的下場。
死時只喃喃自語:“負了袁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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