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 50 章
葉娉驀地睜大眼, 瞳仁里的人越來越清晰,直到占據著她所有的視覺。一時間,她所有的感官都被壓制, 唯剩唇齒間的糾纏。
窗外光影變幻,竹濤似浪。
屋內柳綠花紅,紅的衣,綠的裙,交錯在一起。越來越稀薄的空氣中,充斥著叫人臉紅心跳的氣息。
不知過了多久, 一聲“喵嗚”打破一室的旖旎。
葉娉微喘, 看著近在咫尺的人。
發已半干,有幾綹垂在額前。如墨的眸, 似無底的深淵,卷起無數的漩渦,幾乎要將一切盡數吞噬。
極至的美, 又帶著極致的危險,十足一個妖孽。
溫御從不知世上竟有如此美妙的滋味,直叫人一嘗難忘食髓知味欲罷不能。他舌尖抵住唇角,微微松開懷里的人。修長的手放在腰帶上,一副欲寬衣解帶的姿態。
葉娉心跳得厲害, 漸生期待。
誰知美男忽然停下動作,附身在她唇角咬了一下。
她吃痛, 捂著嘴往后退。
這人什么毛病,怎么喜歡咬人?
“等我。”
等他做什么?
難道是……
葉娉心下期待,作乖巧狀。
越是美色當前, 越要矜持。
小白貓不知何時從桌子底下鉆了出來, 趴在多寶閣的一處格子里, 瞪著琉璃般的眼目不轉睛地看著他們。
好巧不巧,它趴的格子正上方擺著那個頭骨模樣的東西。頭骨上面黑乎乎的兩個眼洞也仿佛在望著這邊。
她駭了一跳,艱難地吞咽著口水。如果她以后真的要住在這里,這些東西一定要挪走,否則她不介意分屋而居。
正思忖著,溫御已從內室出來。
郡王制式的華服,頭戴七旒冕冠。
矜貴俊美,一室生華。
好看是好看,但葉娉覺得有些失望。她還以為老房子著了火,燒起來會沒完沒了。沒想到火還沒燒起來,就被這么多層繁復的衣衫給撲滅了。
“過來。”他說。
葉娉依言,聽話上前。
溫御張著雙臂,示意她替自己調整金封玉帶的松緊。她咽了咽口水,纖細的手在勁瘦的腰間摸來摸去,不無揩油之嫌。
真是一把好腰。
她以后有福了。
“喵嗚”
“郡王,這貓…”
溫御朝外面喚了一聲余九,一個年輕的侍衛聽命進來,然后將小白貓抱了出去。
葉娉又看著那些擺飾和骷髏架,忽地想起自己第一次踏足此地是說過的那些話,將到了嘴邊的提議咽了下去。一個為愛癡狂的女子,一個以心上人的喜好為喜好的人,怎么可能對心上人的愛好有任何異議。
即便是有,也得憋著。
二人一道出門,因為太過腿軟,過門檻時葉娉險些絆倒。虧得溫御手長,一下子將她撈抱起來。
艷陽高照,朗朗乾坤。
她臉紅如霞,一直到分別時依舊雙頰似火。
溫御走的出府的路,而她則要去溫如沁那邊。
半路,她遇到一直在等她的溫如沁。
她的臉太紅,溫如沁想不注意都難。
“娉娘,你的臉?還有你的嘴?”
“太熱了。”葉娉用手扇了扇。
熱嗎?
春還未過,夏也未至,何至于熱成這樣。
葉娉不等溫如沁再問,低聲咬耳朵,“我方才一時沒忍住,又向郡王訴說衷腸。郡王不僅沒有生氣,還…送了我一些東西。我歡喜至極,到現在心還嘭嘭跳。”
她的手上,抱著那裝有下人身契的匣子。
溫如沁聽到這話,也跟著臉紅,心也跟著狂跳。
娉娘…娉娘真是膽大。
二哥沒有生氣,怕是也被娉娘的真情所感動。
真好。
“娉娘…”她突然支吾起來,欲言又止。
葉娉還有用手扇風,“有話就說,在我面前,雪娘無需遮掩什么。”
“就是我聽人說…到時候你的嫁妝怕是…我這里有一些東西,你若用得上盡管拿去應急。”
溫如沁從紅桑手中接過一個匣子,作勢要交給葉娉。
葉娉是真的大受感動,她的嫁妝注定不會是一筆小數目。即使是借用,那也是天大的人情。她將匣子輕輕推過去,道:“不用,已經妥當了。”
“妥當了?”
“對。娶親的是你哥,這種事情他自會操心。”
溫如沁小嘴微張,明顯吃驚不小。
她二哥會操心這樣的事?
葉娉最是見不得她這么單純懵懂的樣子,忍不住捏了捏她的小臉,俏皮地拍著自己手里的匣子:“羊毛長在羊身上。”
溫如沁恍然大悟。
“我二哥是羊?”
“你二哥啊…”葉娉托著長長的尾音,“他是披著羊皮的狼。”
溫如沁“啊”了一聲,作勢要過來捂住她的嘴。然后像受驚的小兔子一樣左右看去,生怕被人聽見。
兩人頓時鬧作一團,笑聲不斷。
臨別之時,溫如沁又準備了一些東西,東西倒是不多,顯眼的是和上次差不多大小的兩只活羊。
葉娉想到家里的那兩只被葉正當成寵物的羊,嘆了一口氣。
“羊肉好吃,但不好宰殺。”
溫如沁聞言,立馬換成兩只宰殺好的羊。
未來的小姑子如此上道,葉娉表示很滿意。
“雪娘這般懂事,以后嫂嫂一定會好好疼你的。”
這話成功讓溫如沁羞得不行,紅著一張俏臉送她出門。
公主府和溫國公府離得不遠,葉娉才出了國公府的門,便有人報給了溫老夫人,溫老夫人氣得直罵小門小戶出來的眼皮子淺。
溫夫人替她順氣,說也怪不得葉娉,誰讓葉家門戶實在太低。
“你看看她那做派,哪家打秋風的破落親戚都比她體面。娶了這么個東西,我們溫家的臉都要被她丟盡了。”
“她或許也是心急,眼看著婚期將近,家里也拿不出像樣的嫁妝。”
“不知羞的東西,置辦不了嫁妝,有本事別嫁!”
溫夫人似是有些不忍,道:“母親,她好歹要進溫家的門,不如媳婦送些東西過去?”
溫老夫人連說她心善,又罵葉娉是低賤之人。到最后賭氣說反正葉娉嫁的是公主府,與他們國公府還隔著一層。
“那等不知好歹的人,不值當你為她憂心。御哥兒比廷哥兒晚出生,眼見著親事都冒在前頭,你這個當親娘不思量緊著自己的兒子,操心旁人作甚。”
溫廷之同是二十有四,比溫御大上十幾天。
放眼永昌城,世家中此前如這般年紀還未娶妻者有三人。一是溫御,二是宋進元,三是溫廷之。
溫御是不愿成親,宋進元是因為諸多原因一直未能遇上合適的女子。而溫廷之,則是因為溫老夫人的奇貨可居。
溫老夫人偏疼長孫,視之為心頭肉。自打溫廷之一出生,她便想為長孫謀劃一門好親事。既要有才有貌,還有品性出眾家世不凡,且必須是嫡長女。有才有貌的不是嫡長,家世不凡的品性又太張揚,挑來挑去,硬生生將長孫拖至今日。
縱然如此,一應要求依舊如故。
前幾年好不容易相中武安侯府的嫡長女,無奈那時陛下有意給溫御指婚。后來指婚未成,武安侯府突然與常府結親,嫁的還是常家的嫡次子,氣得她好幾日緩不過來。
“璋王幾時歸京?”她突然問道。
溫夫人恭敬回答,“聽說就是這兩日。”
溫老夫人面色一緩。“我記得璋王的長女慶陽郡主和玉姐兒差不多年歲。
“比玉姐兒小幾個月,玉姐兒是年前出生,慶陽郡主生在年后正月十六。”
“還是你心細,這都記得。”溫老夫人很滿意。
王府郡主,身份自然是夠的。
若是慶陽郡主品貌尚可,這門親事便能成。她的廷哥兒是國公府世子,未來的國公爺,娶個郡主也是應當。
不像那等沒福氣的,再是會投胎,無奈命格太輕。先是入了低賤的行當,干著血腥折壽的差事。又被指婚低賤的小戶女,淪為全城的笑柄。她倒要看看下月初六那一日,葉家那樣的門戶抬出來的嫁妝有多丟人現眼。
“那邊一直沒人來請你商議?”
這個那邊,指的是公主府。
溫夫人搖頭,“未曾。”
溫老夫人怒哼一聲,“不請也罷,且由著他去。日后旁人若是問起,非我們袖手旁觀,而是御哥兒寧信外人,不信至親。”
“母親切莫置氣,御哥兒許是一時顧不上,待會兒媳派人去問。若御哥兒有其它的章程,自是更好。若是沒有,兒媳少不得要去討人嫌。”
“你呀你,就是太心善。”溫老夫人臉上怒色更甚,“你去問問也好,免得以后有人挑你的不是。自從華兒尚主后,我這心里就沒有一日舒坦。幸好你嫁進國公府,否則我怕是早被氣死了。”
溫夫人低聲應下,謙恭而溫婉。
……
葉娉行到半路,聽到有人高呼璋王的王駕已經進城。她恍然明白溫御為何換上郡王冕服出門,原來是迎接王駕。
路兩邊擠滿了人,百姓伸長著脖子朝安定門的方向張望。
不多時,王駕緩緩行來。
開路的是迎接儀仗,為首的是坐在高輦之上的溫御。肅冷的神情,極俊的容顏,恰似高懸在冰山雪松間的一輪寒月,冷冷清輝遙不可及。
葉娉仰頭遙望著,像是真的在賞月。
遠見那人高不可攀,矜貴無雙,心中竟是無比的竊喜。所謂明月入我懷,我攬明月輝,大抵是她這種心境。
“你們快看,那是郡王爺!”
“郡王爺真是好風采。”
“可惜了,郡王爺這般人物居然要娶一個那樣的女子。”
葉娉轉頭看去,見是幾個書生模樣的人。
這些讀書人,原來也這么八卦。
儀仗之后,是以宋進元為首的京吾衛。她心道若論八卦,京中應該無人能及這位宋大人。算起來他們劉靜雅回京有段日子,好像并沒有聽到宋劉兩家定親的消息。
若是這門親事黃了,最好。
王駕漸漸遠去,璋王一家坐在華貴的馬車中,除了能看到馬車精美的制式以外,旁的什么也看不到。
回到家中,她將那匣子下人身契擺在長輩面前。
葉母自是笑得合不攏嘴,連夸溫御行事穩妥,一口一個御哥兒,叫得越發親熱,語氣都帶著親昵。
等看到那兩只宰殺洗凈的羊,又夸了溫如沁好幾句。感慨大孫女這福氣也是沒誰,日后夫君體貼小姑子親近,日子別提有多舒心。
外面那些酸話,且由著世人說去。
晚飯是羊肉鍋子,肉香撲鼻。這羊所說吃的藥草山花,喝的是山泉水,當真是半點膻味都沒有。
葉氏持家有道,從不鋪張浪費。
如今日這般一頓用去一只羊的奢侈,從未有過。
葉庚一進家門,便聞到肉香。得知大女兒已從公主府取回那些下人的身契,他沉默了好半天。再開口后語氣明顯變得輕快,說的是璋王進京一事。
當年陛下還是皇子時,上頭有十一位皇兄。能從那樣的劣勢中殺出一條血路,已故的安和長公主功不可沒。若不是安和長公主多年的殫精竭慮,陛下別說是繼位,便是活著長大都難。
璋王做皇子時,排在第十三位。也正是因為不曾擋過陛下的路,又在陛下登基之后頗為識趣,這才有今日的體面。
葉母道:“璋王是個有福的,陛下那些個兄弟,就數他得了善果。”
葉氏也是這般以為,便是身在官場的葉庚,也覺得璋王深得帝心。
葉娉顧著葉正,不停給自己的吃貨小弟涮著羊肉。看到小弟吃得歡實的樣子,她也跟著受到影響。
若是以前,葉庚很少在家中提及朝中之事。而今他的大女兒將成為郡王妃,這些朝中大事便顯得尤為重要。
“璋王此次進京,少則一年半載,多則三五年。王妃和慶陽郡主皆同行,世子爺留守封地。”
“慶陽郡主應該到了要說親的年紀吧?”葉氏問。內宅婦人旁的事情或許不敏銳,但在兒女親事上比誰都通透。
葉娉心道,慶陽郡主可不就是來京城找婆家的。說起來,她們以后應該會不少打交道。原因無它,只因慶陽郡主后來嫁的人正是溫國公府的大公子,溫如玉的兄長溫廷之。
書中璋王雖著墨不多,但絕對不是一個簡單的人物。有機會要問問溫御,后來璋王有沒有作妖?
竊竊地想著,未來的老公是年紀大了些,還活了兩世。但年紀大有年紀的好處,活了兩世更是好處多多。
預知后事,問他即可。
這一頓吃得極久,直到月上中天才散。
葉母被葉婷扶著,一手還摸著肚子,直呼吃得盡興。她上一次吃得這么痛快,還是和父親走鏢途經邊州那一次,邊州家家養羊,羊不算是什么稀罕東西。不像青州和永昌城,羊肉極貴不說,還極難買到。
一晃多年,花甲已過,卻不想臨到老了,還能享上兒孫的福。
極好。
望著牽著小孫子的大孫女,不由笑瞇了眼。想來用不了多久,她的娉娘也要當娘了,她也要當太姥姥了。
若是葉郎還在,該有多好。
“娉娘,御哥兒是個好的,你日后莫要變心。”
葉娉聞言,哭笑不得。
她和溫御,地位如此懸殊,在所有人眼中該怕的人是她,好不好?
“孫女愛重郡王,此生不會變心。”
都快要成親了,癡情人設更不能變。
葉母欣慰點頭,“那就好。我就盼著你們生一堆長得好看的娃娃,男娃像他,女娃像你。或是女娃像他,男娃像你,都好。”
“祖母,一堆是不是太多了?”葉娉可不是開不起玩笑的人,相反她玩起來比誰都瘋。若不是一穿來就面臨生死考驗,她不知撒得有多開。
“你和御哥兒這等模樣,不多生幾個豈不虧得慌。”葉母一臉惋惜,“可惜你祖父走得早,若不然家里也不會只你爹一個。便是這一根獨苗苗,也太不會長了些。模樣不隨你祖父,脾氣不也隨我,真真是可惜了你祖父的好相貌。”
葉娉哭笑不得,祖母這么吐糟自己的獨子,真的好嗎?
葉婷也在一旁捂著嘴笑,蒼白的臉色因為剛吃過飯,顯得紅潤了許多。或許是最近喜事多,氣色也比之前好了一些。
葉母看了二孫女一眼,“你和你大姐一般大,她眼看著就要嫁人,接下來就輪到你。你的親事我看還得讓你大姐操心,你還不快去巴結巴結你大姐。”
葉婷頓時羞紅了臉,眼睛里卻全是快活。
這種事,葉娉當仁不讓。
遂笑嘻嘻地過去抱住自己的妹妹,道:“祖母放心,我一定給婷娘找一個乘龍怪婿,保管長得好看又能打,還體貼人。到時候一胎湊足一個好字,一個比一個玉雪可愛。”
“這敢情好。”葉母大笑起來,眼角的褶子都開了花。“你自己也別忘了,記得和御哥兒多生幾個,十個八個祖母也不嫌多。”
屋內的葉庚和葉氏聽到祖孫幾人的戲言和笑聲,兩人的手緊緊握在一起。
這日子真是越來越有奔頭了。
突然外面沒了聲音,所有的歡聲笑語戛然而止,像是被什么東西齊齊截斷。夫妻倆一驚,一前一后跑了出去。
院子里,站著一個他們絕對想不到此時會出現的人。
一襲紫服,金相玉質,宛若天神。
葉庚趕緊上前行禮,“下官見過溫大人,不知溫大人深夜前來,所為何事?”
溫御手里提著一物,道:“送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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