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后,她親自去了一趟常府，給了常夫人準(zhǔn)話，又去到蘭氏的院子里小坐。自從嫁到公主府后,面霜的生意她就交給了婷娘，日后這方面的進(jìn)項(xiàng)，全是婷娘的私房。

        人與人之間的相處，有些是從一開始就有緣分，有的則要經(jīng)過磨合。蘭氏本就和她投緣，拉著她聊了近一個(gè)時(shí)辰才放人。

        常夫人動作極快,當(dāng)夜就登了宣平侯府的門。宣平侯府似是也極為心急，第三天就來公主府下定。下定這一日，宣平侯夫婦并沈世子一起上門。

        很明顯,這門親事是男人之間的權(quán)權(quán)交易。

        相比宣平侯的坦然和沈世子眼底藏不住的歡喜,沈夫人的的臉色便顯得有些勉強(qiáng)，盡管她極力表現(xiàn)出歡喜的模樣，但不滿的情緒還是時(shí)不時(shí)流露出來。

        尤其是在看到葉娉時(shí)，神色尤為復(fù)雜。

        兩人此前見過一兩回，都是在國公府。

        那時(shí)原主是溫如玉的跟班，腆著臉使勁往沈夫人跟前湊。沈夫人是極重身份和規(guī)矩之人，自然不可能對原主另眼相看。

        溫如玉那時(shí)為突顯自己的端莊知禮,由著原主討人嫌。當(dāng)沈夫人問起時(shí)，無奈又憐憫地提及自己和母親對窮親戚的照顧，讓沈夫人越發(fā)喜歡自己的懂事。

        在沈夫人印象中,葉娉不過是一個(gè)出身低，仗著還有幾分姿色想高攀的女子。她雖不喜,卻也不會太過在意。

        哪成想,這樣的女子居然搖身一變成了人上人。

        眼前的女子紅裙正艷,越發(fā)顯得巴掌大的芙蓉春面艷麗無雙。巧笑倩兮顧盼生輝時(shí)，不顯輕浮反倒明媚大方，實(shí)在是一個(gè)不可多得的絕色美人。縱然名聲差成那樣，品性也讓人詬病，卻不知是走了什么運(yùn)道，竟然還蒙陛下賜婚嫁進(jìn)了公主府。

        葉娉當(dāng)做看不見對方眼底的膈應(yīng)，慢條斯理地說著話。

        “我家郡王只有雪娘一個(gè)妹妹，平日里最是看重。若不是這門親事實(shí)在不錯(cuò)，我和郡王還想多留她在家里幾年。”

        親事比書里提前了兩年，也不知溫御許了沈家什么好處。

        沈夫人聞言，往溫御那邊看了一眼。

        溫御似是也在聽她們說話，看向葉娉的眼神明顯不同。葉娉心有所感，抬眸與他對視一眼，彎了彎嘴角。

        床頭吵架床尾和，古人誠不欺我。

        只不過哪里有壓迫哪里就會有反抗，被欺壓得狠了，她也難得硬氣了一回。當(dāng)她在上面占據(jù)主動之后，竟是出乎意料地嘗到了甜頭。

        思及此，心生燥熱。

        沈夫人見他們眉來眼去，十分詫異。

        世人皆傳溫郡王為人漠然不近女色，這些年屋子里只是別說是通房室室，便是模樣周正的丫頭都沒有。不少人私下議論，還有人傳溫郡王身邊皆是侍衛(wèi)，怕是有好龍陽之嫌。

        如今瞧著，溫郡王對郡王妃好像不一般。

        生得如此之貌美，艷而不欲，嬌而不媚，明麗之中頗有幾分大氣。嫁進(jìn)公主府沒幾日，竟然還沾了些許貴氣。這般容貌出眾的女子，男人便是不喜其品性，料想會也寵上一段時(shí)日。

        聽說郡王妃和溫二姑娘頗為要好，難道郡王爺是被吹了枕頭風(fēng)？

        “雪娘是個(gè)乖巧的孩子，我以前瞧著也很喜歡。”

        這話就是虛話了。

        葉娉笑笑，讓人去請溫如沁。

        溫如沁今日精心打扮過，進(jìn)來后，先是行了禮，然后便乖巧安靜地站在葉娉身邊。姑嫂二人雖無什么舉動，但從神態(tài)眼神便能看出她們平日里極為親近。

        “我家雪娘本性純良，又蒙祖母親自教養(yǎng)長大，最是知書達(dá)理溫恭孝順。”

        沈夫人心下又是一動，葉氏倒是給溫二姑娘長臉。溫二姑娘是庶出，公主府又沒有嫡母，難免會被人說是小娘養(yǎng)大的。有了郡王妃這話，旁人若是說三道四便可駁回去。

        她含笑打量著溫如沁，真是人比花嬌。

        姑嫂倆一個(gè)艷極一個(gè)美極，極為賞心悅目。

        “瞧著就是一個(gè)懂事知禮的孩子。”

        “我家雪娘喜靜，最是不喜與人爭搶。先前我還愁著，她這般性子若是嫁進(jìn)那等家大業(yè)大又糟心的人家，怕是會受氣。還是郡王安慰我，說他只有這一個(gè)妹妹，如果真有人敢欺，他必不會輕饒。”

        沈夫人越發(fā)震驚，溫郡居然還會安慰人，莫不是葉氏往自己臉上貼金？

        只是當(dāng)她疑惑看去時(shí)，恰巧看到葉娉狀似無意的拍了一下溫御的手，而溫御不僅沒躲，竟然反過來握了一握。

        堂堂天下第一刑司的溫郡王，沒想到也會落入溫柔鄉(xiāng)！

        “郡王妃放心，雪娘若進(jìn)了沈家的門，我必待她如親生女兒一般。”

        “夫人的人品，我是放心的。雪娘嫁去你們侯府，我和郡王都很放心。”

        這是官配，當(dāng)然是最好的。

        葉娉一口一個(gè)我家雪娘，又不時(shí)抬出溫御。不說是沈夫人聽得越發(fā)上心，便是宣平侯也在心里思量開來。

        太子已立，皇子們各有千秋。他們侯府不愿站隊(duì)，這也是為何遲遲沒有和國公府那邊定下親事的原因。國公府的那位大姑娘，同二皇子是表姐弟。雖說國公府有郡王這一層關(guān)系在，但總歸是隔了一房。

        溫郡王主動示好，此事他是萬萬沒有想到。

        若不是溫二姑娘是庶出，這門親事再是滿意不過。先前他還怕委屈了翎兒，但見翎兒極為上心，心里隱約有了猜測。

        如今再看郡王和郡王妃的態(tài)度，想來對溫二姑娘確實(shí)很看重。不管是嫡還是庶，溫二姑娘確實(shí)是公主府唯一的姑娘。

        既然郡王夫婦看重，翎兒自己也滿意，這門親事倒是合適。

        親事商議，姑娘家不宜在場。

        露面之后，溫如沁乖巧告退。

        已經(jīng)走到這個(gè)流程，親事當(dāng)然不會有變數(shù)。交換了庚帖，也商定了親事。聽到溫御說下個(gè)月十六是黃道吉日時(shí)，別說是宣平侯夫婦，便是葉娉都愣了一下。

        這是有多急著把妹妹嫁出去，從定婚到成親攏共不到二十天。

        沈夫人欲言又止，她覺得太趕。只是這樣的事，她一人做不了主，便下意識看向一旁的宣平侯。

        宣平侯幾乎沒怎么想，爽快應(yīng)下。

        沈翎微不可見地松了一口氣，顯然方才一直提著心。

        沈夫人離開時(shí)，明顯與來時(shí)的心態(tài)完全不一樣。她來之前怎么也不會想到，郡王妃居然已經(jīng)能當(dāng)家做主，且溫郡王瞧著極為看重郡王妃。郡王妃一直強(qiáng)調(diào)溫二姑娘是郡王唯一的妹妹，她已然聽出言之下意。

        若說此前對這門親事頗有微辭，如今卻是滿意了幾分。臨上馬車之前她鬼使神差看了一眼，只這一眼，她心中又是大受震動。

        溫郡王居然會笑！

        那般溫和的眼神，那樣認(rèn)真地看著一個(gè)人，溫郡王分明是對郡王妃有情！

        怪不得。

        怪不得陛下會賜婚。

        所以世人都說郡王妃癡纏郡王，何等不知廉恥，卻不想他們是郎有情妾有意，分明就是兩情相悅。

        這個(gè)發(fā)現(xiàn)，讓她對這門親事再無挑剔之處。溫二姑娘娘家有靠，還有郡王這樣的兄長，對他們沈家而言百利而無一害。

        左右一對比，竟是比娶國公府的那位大姑娘還要穩(wěn)妥。

        溫大姑娘是國公府嫡女，嫡親的兄長是下一任國公，按理說也是再滿意不過的親事。只是溫郡王簡在帝心，非溫國公父子能比。

        再一看兒子滿心歡喜的模樣，她心里既有些泛酸又有些慶幸。或許從一開始，翎兒中意的就是溫二姑娘，否則也不會以前一提到親事就扯一大堆的朝堂瓜葛。而幾日前得知要和公主府結(jié)親時(shí)，翎兒竟是什么都不說，僅說全憑父母作主。

        所以這門親事，倒是越看越合適。

        侯府的馬車遠(yuǎn)去后，葉娉和溫御并沒有回去，而是跟著也上了馬車。方才葉娉險(xiǎn)些被溫御的笑晃花了眼，一上馬車就嬌纏起來。

        又是求抱抱，又是求親親，一直纏到了國公府。

        下馬車時(shí)，她雙腿都在發(fā)飄。若不是地方不對，時(shí)辰不對，或許他們會一有場不可言說的馬車活動。

        夫妻二人未去溫夫人的院子，而是直接去到溫老夫人的怡心堂。

        葉娉人還沒進(jìn)屋，聲音先到。

        “恭喜祖母，賀喜祖母，孫媳來給祖母道喜了。”

        溫老夫人聽到她的聲音，先是一喜，隨后立馬板起臉來。這個(gè)葉氏乍呼什么，最近都是煩心事，哪里來的喜事。

        等到人進(jìn)門，居然二孫子也跟著。

        當(dāng)下有些拉臉，“喜從何來？”

        溫老夫人不想看到二孫子，因?yàn)樯窔馓�重。本來就心情不暢，再看到這么個(gè)冷冰冰的煞神越發(fā)心堵。

        葉娉像是沒看到她的臉色，親親熱熱地上前，“孫媳和郡王是來給祖母道喜的。祖母教養(yǎng)了雪娘，雪娘如今得了好親事，這是祖母之功。”

        “雪娘的親事定下了？定的是哪家的公子？”溫老夫人驚問，她怎么此前半點(diǎn)風(fēng)聲也沒聽到。

        “定了。”葉娉一副與有榮焉的模樣。“親事定得急，此前孫媳還當(dāng)是弄錯(cuò)了。沒想到宣平侯和宣平侯夫婦親自登門，敲定了雪娘和沈世子的親事。”

        “什么！”

        溫老夫人驚得說不出話來。

        沈世子是她看好的孫女婿，但不是配二孫女的，而是配大孫女的。這幾日外面都在傳兩家要定親，大兒媳婦已早早開始準(zhǔn)備。

        “你再說一遍！”

        “是雪娘和沈世子定了親。人家宣平侯夫人說了，就是看重雪娘是您老人家親自教養(yǎng)的，這才定下親事。”

        “我…”

        溫老夫人一個(gè)字也說不出來。

        事情來得太突然，她壓根回不過神來。

        葉娉又句句夸她，一口一個(gè)雪娘是她教養(yǎng)出來的，得了好親事都是她的功勞，將她捧得高高的，讓她愣是有火都發(fā)不出來。

        “祖母是不是歡喜得說不出話來？孫媳也是如此。要說咱們雪娘，還真是哪哪都讓人挑不出錯(cuò)來。模樣長得像祖母，又蒙祖母親自教養(yǎng)長大，最是懂事又乖巧。宣平侯夫人對雪娘是夸了又夸，直說祖母您把雪娘教得好，堪為他們侯府的下一任主母。”

        葉娉感慨著，眼尾瞄到一個(gè)丫頭低頭出了院子。

        她目光微動，朝溫御眨了眨眼。

        溫御眸深若海，盡是暗潮洶涌。

        這個(gè)小姑娘，真是……

        不僅人前膽大，人后亦是。思及夜里她騎在自己身上，長發(fā)飛舞身姿如妖，那般恣意放縱，那般嬌吟軟囈。

        他壓住心口涌動的邪火，眼神越發(fā)幽暗。

        溫老夫人被葉娉的話一句連著一句，頂?shù)貌恢�道該說什么。腦子里一片混亂，好半天都反應(yīng)不過來。

        “親事當(dāng)真定了？還是沈侯爺和沈夫人親自上門下的定？”

        “是，媒人是常夫人。”

        “太傅府的常夫人？”

        “可不就是她。初時(shí)孫媳還不信，還當(dāng)常夫人是與我說笑，便沒有來告知祖母。結(jié)果不出兩天，人家沈侯爺和沈夫人就親自登門議親。說出來不怕祖母嘲笑，孫媳是個(gè)沒見過世面的，若不是郡王今日恰巧也在，孫媳怕是要鬧笑話的。孫媳眼下才算是回過神來，剛剛還想著如果郡王今日真的不在，孫媳怕是要?jiǎng)跓┳婺噶恕！?

        溫老夫人腦子里還有些亂，但好歹是理清了一些頭緒。

        按葉氏所說，親事從探口風(fēng)到定下也就兩三天。沈家請的媒人是常夫人，然后沈侯夫婦又親自上門提親，看上去對這門親事頗為看重。

        為什么？

        明明沈家一直有意的是玉姐兒，怎么變成了雪娘？

        溫老夫人年紀(jì)大了，性子也越來越偏激，但并不糊涂。仔細(xì)一思量，大約明白是二孫子從中使的勁。

        她想起上次她想將二孫女嫁給謝家五子時(shí)，二孫子曾出面說的那些話，心里似堵了一塊巨石，卡在那里上不得上，下不得下。所以這個(gè)煞神說什么雪娘的親事自有他當(dāng)兄長的做主，竟是生生搶了玉姐兒的親事。

        “祖母，雪娘可是您教養(yǎng)長大的，孫媳知道您聽到這個(gè)消息肯定高興。雪娘和如玉妹妹不一樣，如玉妹妹有大伯娘教導(dǎo)，京中人人都夸大伯娘教得好，盛贊如玉妹妹的人品。放眼永昌城，誰人不知大伯娘。大伯娘有才名賢名，世人都說她是咱們國公府建府以來最為賢良的國公夫人，哪里知道她能有今日，全是因?yàn)樽婺傅膽z愛晚輩和大度。”

        “你說什么？”溫老夫人瞬間炸毛。“誰說她是國公府建府以來最賢良的國公夫人？哪個(gè)不長眼的說的？”

        “說的人多了。”葉娉裝作不忍的樣子。“孫媳以前不敢說，就是怕祖母您聽了不高興。現(xiàn)在好了，誰不知雪娘是祖母您教養(yǎng)的。雪娘將來嫁進(jìn)侯府，人人都會夸您教導(dǎo)有方。”

        溫老夫人哼了一聲，臉色有些難看。

        這時(shí)院子外傳來腳步聲，葉娉唇角勾了勾。

        來人是溫如玉。

        溫如玉向來端莊，哪怕是算計(jì)人時(shí)儀態(tài)都讓人無可挑剔。而此時(shí)的她，因?yàn)榭癖级�發(fā)髻微亂，氣喘吁吁頗為慌亂。

        在看到葉娉和溫御的那一瞬間，她猶如被悶棍敲醒。

        溫老夫人第一次看到大孫女失態(tài)的模樣，不由皺眉，“何事如此慌張？”

        “孫女聽說雪娘定親了，不知定的是哪戶人家？”

        葉娉笑著接話，“是宣平侯府的沈世子。如玉妹妹你可不知道，沈侯和侯夫人親自上門提的親，侯夫人不停夸雪娘知書達(dá)理懂事乖巧，還夸咱們祖母教導(dǎo)有方…”

        溫如玉只聽進(jìn)了三個(gè)字：沈世子。

        其它的她什么也沒聽進(jìn)去，她耳朵似有巨響轟鳴，眼睛里只有葉娉一張一合的唇。張張合合間，仿佛是對她無盡的嘲諷。

        這個(gè)賤人！

        一定是這個(gè)賤人搗的鬼！

        沈世子怎么可能和溫如沁那個(gè)賤人定親，沈夫人不會同意的。

        “祖母您看，如玉妹妹歡喜得都傻了。咱們家雪娘得了好親事，如玉妹妹可得抓緊。以如玉妹妹的出身相貌，大伯娘定然是要千挑萬選。也不知京里哪家的兒郎有福氣，能娶到國公府的嫡女。”

        “你少說兩句！”溫老夫人到底還是偏疼溫如玉，自小長在身邊的大孫女，她還是很看重很憐愛的。

        “玉姐兒，你到祖母這里來。”

        溫如玉恍若未聞，站著不動。

        葉娉撇嘴，“如玉妹妹不會是嫉妒雪娘吧？要我說如玉妹妹你也是，哪怕心里再不舒服也不能表現(xiàn)出來。若是傳出咱們溫家的姑娘兩女爭一夫，那該如何是好？”

        “我讓你少說兩句！”溫老夫人臉色越發(fā)不好，礙于二孫子也在，難聽的話她不敢說。

        溫御眼眸未抬，至始至終都在葉娉身上。

        葉娉當(dāng)然知道，所以才更有底氣。她已打定主意今日要大作特作，勢必要將狐假虎威進(jìn)行到底。

        “丑話說在前頭，總比出事好。先前外面還在傳侯府要和國公府定親，也不知是誰散播的謠言。人家沈夫人可是說了，他們家絕無此意。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人借著傳言為自己造勢，一門心事想賴上侯府。”

        “賤人！你這個(gè)賤人！”

        溫如玉大受刺激，突然暴起。她眼神瘋狂，表情也變得極為猙獰，滿腦子只有一個(gè)念頭：殺了這個(gè)賤人！

        葉娉早有準(zhǔn)備，在她發(fā)難時(shí)立馬躲到了溫御身后，嘴里還驚恐地說：“如玉妹妹要?dú)⑷肆耍�郡王救我！�?

        溫如玉怔了一下，下意識停下來。她很怕溫御，她知道這個(gè)二哥不是她能惹的。

        這時(shí)葉娉從溫御身后探出來，背著溫老夫人對她露出一個(gè)譏諷無比的笑容。

        惡毒女配的真面目，是時(shí)候該讓所有人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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