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全場原本還有些許議論的嗡鬧頓時安靜下來。

所有的目光都在這一刻聚集在了沐陽身上，盡管后者此刻依然面色古井無波，但大家似乎也慢慢覺過味兒來，圣女殿下此舉，只怕目標仍然是他，始終都是沐陽一個人而已。

這讓眾人心里升起一絲無力感覺，他們無法理解，圣女殿下為什么獨獨對這么一個不知道從哪個鄉下疙瘩冒出來的野小子如此青睞，卻對他們這些代表了東土新生代中流砥柱的年輕俊杰視而不見。

不管究竟是不是，至少，他們此刻心里是這樣想的。

更有那些上臺嘗試撥弄琴弦的，此刻更是感覺臉上火辣辣的疼。他們知道自己已經完全淪為了配角，人家圣女打自一開始就沒有給他們機會的意思，自己還要上趕著上去自取其辱，像小丑一樣在眾人面前“表演”。

但是沒人敢對圣女心存不滿，沒有。

即便是恨沐陽恨得牙癢癢，簡直恨之入骨，他們也不敢對圣女心存不滿。道理很簡單，拳頭大才是硬道理。

別說圣女本身的實力，便是跟隨在圣女身旁的那個老嫗，方才只是隨意出手，展露其實力的冰山一角，便令得在場近乎所有人口吐鮮血。

沒有人懷疑，若是老嫗真有殺心，此刻這聽雨軒主殿，定是一地尸體，不會有人生還。

加之圣女本身的身份地位，在場這些人中，又有哪一個敢恨上圣女的？嫌命長了？

老太太撿柿子，也都還知道撿軟的捏呢……

所以這一刻，所有的新仇舊恨，都隨著他們的目光聚集在了依舊端坐在首席的沐陽身上。

承受這些目光，沐陽的表情依然沒有任何變化，但內心早已是頭痛無比。

他自然心知肚明這些人是為什么恨上他，但他想不明白的是，這個輕舞瑤為什么一直跟他過不去？

他和她在這之前基本上沒有任何的接觸，這也是兩個人此生第一次見面，不可能有過任何恩怨才是。

可為何，這個輕舞瑤在見到他之后就只是盯上他了呢？

若只是如此也就罷了，可輕舞瑤給他的那種熟悉感覺，以及輕舞瑤言語之中毫無敵意甚至極為維護的成分，讓他內心也是無比糾結。

無法去將之當做敵人，可也不知該如何與之親近。

于是乎，沐陽沉默了。在所有人眼里，圣女殿下都已經親自邀請這個野小子了，可他竟然還一言不發冷漠以對？這不是不識抬舉又是什么？

正當眾人再度想要爆發的時候，輕舞瑤卻是又一次開口了：“沐公子卻是發什么楞呢，何不上臺一試？”

見輕舞瑤再度開口，沐陽終于沒辦法再沉默了：“我為何要試？”

輕舞瑤笑道：“方才答應之事，沐公子莫非是忘了？這奏樂之事，沐公子可當做第一件。”

沐陽再度沉默片刻，這才緩緩開口：“圣女殿下也說過，你要求的三件事，在下可做，也可不做。況且，我不懂音律。”

這句話沐陽并沒有撒謊，他自小在沐家成長，沐家雖然在清水城也算是雄踞一方的勢力，但在這方面并沒有對家族子弟有特殊的要求，所以諸如沐清羽沐水靈，也都沒有去修習過音律之道，更何況是沐陽了。

“這小子，好不識抬舉！”

“圣女殿下如此不顧身份邀請他了看，他竟然還在推三阻四！”

“難怪是鄉下出來的，一輩子上不了大雅之堂！”

沐陽的話語瞬間讓在場炸了鍋，圣女殿下如此明顯的垂青之意，瞎子都該看見了，可這沐陽竟然熟視無睹，這是什么意思？

輕舞瑤卻是沒有生氣，面紗之下的臉頰淺淺一笑，卻是轉身面向身旁那一張絕世古琴，略帶委屈的說道：“凰兒，他，真的忘了呢。如今，竟是連你都不愿碰一下了。”

此言一出，原本靜靜橫臥在石臺之上的這把桐木琴忽然騰空而起，在離地四尺的半空中懸浮，周身都顫抖起來，似乎有什么東西，正要沖破束縛迸出一般。

“咔擦！咔擦！”一陣接一陣清脆的碎裂聲音響起，眾人目不轉睛的看著這把神異非常的絕世古琴，紛紛都想看它到底會發生什么樣的變化。

在這之中，若論驚訝，只怕非那位被稱作花婆婆的老嫗莫屬了。

只見她原本渾濁的雙眼此刻竟然滿是精光，仿若不敢置信一般，喃喃說道：“鳳求凰……”

而在這時，那把絕世古琴，體表的紅桐木竟是寸寸炸裂，化為湮粉緩緩隨風流散。而暴露出來的，是一把通體淡金透紅，體態優雅的古琴。其上似乎天然帶著眾多繁雜神秘的銘文雕刻，看上去玄奧異常，卻又古韻十足。

而在琴頭處，一只鳳頭傲然凌立，似乎在向世人展示他的雍容高貴；琴尾處，與之對應，又是一只凰尾優雅開屏，展現出不同于鳳的妖嬈嫵媚。

而那琴上的琴弦更是奇異，竟是通體涌動著流光，色澤七彩明亮，而且如同有著自己的生命力一般，很是靈動。

這樣的一把琴，給人的感覺完全不像是死物，更像是一對鳳凰傲然現世，展示自己的驚艷絕世。

“金梧桐，昆侖山巔梧桐骨；鳳求凰，心悅君兮鳳凰筋……”老嫗依舊喃喃自語。

其他人不識這把琴，她卻是出自那個地方，又怎會不識。

昔年圣人在世，目睹鳳凰殉情，心感至誠，遂答應鳳鳥死前請求，采昆侖山極顛之處，天池金梧桐亙古主干為琴體，取鳳鳥與凰鳥仙筋為弦，特制此琴。

琴成之日，一曲小調繚繞百日不絕，百鳥朝見之景也是世人僅見。那時連她都沒有出世，無緣見此絕境，卻早已聽流傳之言聽得心中爛熟。因此見到今日之景，又怎么會認不出來。

只是，這真的是傳說中那把絕世古琴“鳳求凰”嗎……如此一來，這把琴的來頭只怕有些大的嚇人啊……

然而，就在眾人都驚嘆此情此景的時候，那把通體金光燦爛的絕世古琴，卻陡然沖向了臺下，宛如離弦之箭一般，目標直指首席，沐陽所在之處！

這一切不過是霎那功夫，古琴便凌空飛行到沐陽面前，懸浮在距離沐陽不過一尺的地方，毫光閃爍，似乎在表露著依戀之意。

又宛如一個離家已久的孩子，忽然見到親人，在長輩身前賭氣撒嬌，渴望擁抱一般。

沐陽眼見這一幕，腦海中轟的一聲炸裂，不由得閉上了雙眼。一些本不該出現的記憶片段，在這一刻都浮現了出來。

“主上，今日彈什么曲子呀？”

“主上，昨日我和凰鳥琢磨了許久，把你創作的那只曲子給改了一點點呢！”

“主上，主上……”

許久之后，沐陽緩緩睜開了眼睛，看著懸浮在身前的這把琴，目光現出柔和與追憶之色。

“你們，還好吧……”沐陽伸出右手，輕輕撫摸了一下琴身和琴弦，不自覺的輕聲說道。

“唳！”被沐陽親手輕撫，這把古琴更像是得到滿足的孩子一般，發出一聲清脆高亢的琴音，隨后更是轉過身來，直射臺上側面，在那臺上再度橫臥。但這時的古琴已不再沉寂，即便是在場眾人，也都能感受到它時刻散發出來的欣喜之意。

個中之意，自然也是在示意沐陽上臺。

沐陽眼中露出復雜之色，又有些許感慨，對著輕舞瑤輕聲開口說道：“你贏了。”

隨后，不再推脫絲毫，亦無任何做作，縱身一躍掠至臺上，在那把絕世古琴之前施施然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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