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月竹是被敲門聲驚醒之后才發現自己已經重生的。
  讓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上一世她明明是因為抑郁癥，在學校里自殺的，怎么還能獲得重生的機會？
  在她的印象里，重生的人不都是因為有著巨大的遺憾或者悔恨，才會回到幾年前甚至十幾年前。
  而她已經對這個世界沒有絲毫留戀了呀，怎么會重生在高二上學期的寒假里？
  要知道，此時距離她自殺還剩下半年多的時間。
  這半年能對她一個重度抑郁癥患者有什么改變嗎？
  沈月竹疑惑的看了半天幽暗的房間。
  這里的確是她一直住的地方。
  把搭在頭上的藍色法蘭絨兔子帽子往后放了放之后，她轉頭朝著房門喊道：
  “岳媽，我這就下去。”
  “咚——啪”巨大的禮花透過玻璃將整間屋子映的一片光亮，瞬間又再次恢復黑暗，只有那盞奶白色的護眼燈還在倔強地晾著。
  沈月竹轉過頭，眉頭輕輕地蹙了起來，眼底一片疑惑。
  她側臉看向桌子一角的日歷，只見上面大大的阿拉伯數字9的下面顯示著除夕的字樣。
  再看一眼鬧鐘，居然是午夜十二點。
  窗外接二連三的煙花炸響在城市的上空，將路燈的光芒都比了下去。
  她居然重生在了除夕這一天。
  沈月竹的嘴角輕輕地勾了一下，連命運之神也在嘲笑她的懦弱嗎？
  “田野里  小喜鵲  從來不閃躲
  也想分享這快樂的收獲
  市井里的煙火最能撩撥我…”
  耳機剛剛還在播放的α波音樂此刻突然轉變成了輕快的流行歌曲，與房間里昏暗的光線有些不協調。
  就像她的存在跟周圍的事物那么不協調一樣。
  一個有了錢眼里只剩下利益，到處玩女人的父親和一個一年到頭不著家，四處尋找不知是生是死的女兒的媽媽，就是她所謂的家人。
  這個家里，沒有人注意到她的存在，她也體會不到一絲溫度。
  在那漫長孤寂的十八年里，她的靈魂仿佛一直在黑暗中徘徊，沒有希望，沒有光明，沒有溫暖。
  如今，她不知為何會重新回到了這個世界，還在這家家團圓，熱鬧無比的除夕夜。
  記憶里，她明明從教室的窗戶跳下去了。
  她還記得最后落地那一幕聽到的撞擊聲，記得從教學樓里傳來驚恐的尖叫聲，記得最后那一下撞擊地面帶來的鈍痛。
  溫熱的血在身下蔓延開，滲進了地磚的縫隙，沿著磚縫流遍每一個角落。
  那是她失去意識前看到的最后景象。
  鮮紅的血液滲進了地磚的縫隙，仿佛一條條紅色的溪流，沿著磚縫流淌，將整個地面染成一片血紅。
  她仿佛還能聞到那刺鼻的血腥氣，卻無論如何也記不得母親究竟有沒有趕回來。
  輕輕嘆了口氣，沈月竹轉身走出房門。不用問也知道，餐廳里只有岳媽在等她。
  沈月竹坐在慣常坐的那張椅子上，看著桌子上還殘留著裊裊熱氣的飯菜，笑著道：“新年快樂！岳媽辛苦了！”
  岳媽的臉上布滿了刀刻般的皺紋，縱橫交錯。
  她看起來很慈祥，笑瞇瞇地回答：“小姐新年快樂，就是可惜老爺和太太都不在！”
  “他們不過來就不過來吧，咱倆吃也一樣。”
  沈月竹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又夾了一個餃子。
  然而，她只吃了兩個就覺得胃被撐得鼓鼓的了。
  岳媽的三鮮餡餃子確實好吃，皮薄餡大，汁水鮮美，看上去就很誘人。
  沈月竹雖然在讀高中，身體每天都在進行著高負荷運轉，需要加強營養，但面對著色香味俱全的飯菜，她卻一點胃口都沒有。
  “小姐，你再吃點吧，我一個人也吃不了這么多。”
  岳媽看著沈月竹放下筷子，還想勸她多吃一點。
  其實，她原本不需要做這么多菜，但是今天是除夕，家家戶戶都會聚在一起吃團年飯。
  雖然她家的老爺和太太不回來，但她也想把這一餐做得豐盛一些，讓這個家有點過年的味道。
  “岳媽，我真的吃不下了，你先吃，我上去了。”
  沈月竹起身，走過餐廳的雕花大門，穿過空曠客廳，沒有坐電梯，而是沿著旋轉樓梯爬了上去。
  大廳里響起有些寂寥的腳步聲，拖鞋拍打著地面，發出踢踏、踢踏的聲音，帶著空曠的回響。
  她努力地表現跟之前一樣，卻還是有些無法接受重生這件事。
  剛剛去吃飯，也只是為了遵醫囑，要在飯后吃藥。
  那種始終橫亙在心頭的壓抑感，依然在提醒她，她的病還沒好，還是那個找不到支點的十六歲少女。
  回到臥室里，沈月竹端起書桌上的水杯，走到臥室外面的飲水機旁接了一杯溫水。
  再回到臥室時，書桌一角的手機正震動著。
  沈月竹將藍色的多啦  A  夢杯子輕輕放在桌面的碟子上，拿起手機，接通。
  電話里傳來溫柔的女聲:
  “月月啊，媽媽今天在外地，一時半會兒的回不去，你跟岳媽在家里要好好的啊！”

  沈月竹的臉露出了乖巧的微笑，有些機械地應對著：
  “嗯，媽，我們剛剛吃完餃子，過年了，你也要吃餃子啊！”
  這十幾年，她就沒見過這對父母幾次。
  這種狀況，也間接促成了上她一世的悲劇。
  初三那年，她總覺得很痛苦，便獨自一人去精神科檢查。
  最后醫生給了她輕中度抑郁的結論，并且還給她配了藥。
  那天，醫生問她為什么沒有家人過來，她的家人呢？
  她只是笑著搖搖頭說他們都在忙。
  忙的大概都忘了她的存在吧。
  她能撐過三年，到高三才結束自己破爛不堪的生命，早就已經用盡了全部的力氣。
  “沒事就好，那晚上要好好睡覺，等媽媽回去！”袁靜怡的聲音喚醒了她的回憶。
  沈月竹若無其事地乖巧點頭“好。”
  放下電話之后，她端起還帶著余溫的水，拿起一片藥放進嘴里，合水吞下。
  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滅亡。
  她想，曾經的那個從樓上飛下去的自己，大概是選擇了滅亡吧。
  藥咽下去后，她的心情平靜了很多。
  剛要往窗邊走，手機又一次震動了起來。
  她垂眸看了一眼，心中有些驚訝。
  雖然不知道這個時候，卓苒打電話過來是為了什么，她還是接了起來。
  “沈月竹，你在家嗎？”電話那邊傳來了卓苒清冽，略帶磁性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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