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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被擄


顏荔再次醒來時,發(fā)覺自己正躺在一張極為柔軟舒適的床榻上。目之所及,桌椅屏風(fēng),皆是她上一世不曾見過的精致漂亮。

        她這是……身處何處?姐姐呢?!

        幾乎是從床上彈坐起來,她驚慌失措地赤腳下了床,一迭聲叫著:“姐姐!姐姐你在哪里?”

        聽到里屋傳來聲響,簾子外的顏芙當(dāng)即放下吃了兩口的粥,嘴都顧不得擦便跑了進(jìn)來。

        “荔兒我在這兒呢!”

        顏荔見到姐姐安然無恙,當(dāng)即放下心來,卻在看清她身上的衣衫時不禁愣住,忙問:“姐姐,我們這是在甚么地方?你又怎會穿著如此……”

        “如此好看又暖和的衣裳?”顏芙笑著將她攙扶回床,“此事說來話長,你知不知你昏迷了多久?”

        顏荔搖了搖頭:“怎么?很長時間么?”

        顏芙對她比了個手勢:“足足昏迷了一個月呀!可擔(dān)心死我了,若非池大哥說你定然會醒,我早就……”說著說著,她的聲音便哽咽起來,緊握著顏荔的手嗚咽道,“若是你醒不來,我也就跟你去了……”

        “等等!”顏荔被她的話給震驚到了,“我竟然昏迷了一個月?!”

        她愣愣地看著姐姐:“姐姐說的池大哥是誰?是他救了我么?”

        腦海中殘存的,便是那日暈厥前的場景,滿目的雪白,刺骨的寒冷,讓顏荔此時回想起來,似乎還能感覺到彼時的冰冷與暈眩。

        顏芙先是給她倒了杯熱茶,這才細(xì)細(xì)地將這段日子所發(fā)生的事娓娓道來。

        “那日裴公子救了咱們姐妹,又讓池大哥為你把脈診治,帶著咱們一路北上,前幾日方到了京城。這里是裴公子的宅邸,他不僅人長得好看,性子還極為溫和,讓咱們先安心養(yǎng)好身子。”說到這兒,她的臉頰微紅,“等你大好了,見到他你就知道了。”

        顏荔卻抓住了她話中的重點:“先安心養(yǎng)好身子?那之后呢?他需要咱們做甚么?”

        倒不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只是畢竟比如今的姐姐多活了幾年,世道險惡人心叵測,顏荔多少還是知曉一些的。

        俊美好性兒的富家公子,對她們兩個窮苦丫頭施以援手,好生養(yǎng)著,當(dāng)真只是出于善心?

        顏芙眼神微微閃躲,笑道:“以后的事兒誰知道呢!在你昏迷不醒的這段日子里,裴公子還來看過你兩回呢,每日里好吃好喝的應(yīng)有盡有。荔兒你瞧,我臉上都長了一些肉呢!想必……裴公子也不會為難咱們的,對罷?”

        越往后,她的語氣越虛,滿臉謹(jǐn)慎地看著顏荔,似是害怕她會責(zé)怪她一般。

        顏荔心里微微嘆了口氣,這也不是姐姐的錯。

        當(dāng)日那種境況,若是她,也會選擇跟著那位素未謀面的裴公子走。

        無論如何,姐姐都是為了能讓她好好地活下去。

        她的目的也一樣,只要兩人能安然無恙,即便是倚門賣笑……她也能忍受。

        “那是自然,裴公子既然救了咱們,便是咱們的恩人。”顏荔笑著回握住姐姐的手,“為了報恩,裴公子說甚么,我們做甚么就是。”

        顏芙眼眶微紅,囁嚅道:“可是荔兒……你、你就不怕他讓咱們做那些腌臜事……”

        顏荔笑道:“再怎樣,也總比死了強罷?”

        她認(rèn)真地凝視著姐姐的雙眸:“姐姐,你要答應(yīng)我,今后無論發(fā)生甚么,都不要尋死,咱們要求生,只有活著,才有希望。”

        顏芙拭了拭淚,點頭道:“我答應(yīng)你。”

        兩人正說著話,忽聽得簾子微響,走進(jìn)來一位清秀少女,見兩人都紅了眼眶兒,不禁笑道:“啊喲——這是怎么了?妹妹醒了不應(yīng)該高興才是,怎么還倒哭起鼻子來?”

        顏芙忙起身讓座,笑著跟顏荔介紹:“荔兒,這位是白鶯姐姐,是裴公子的貼身侍女,一直對咱們多有照顧。”

        “白鶯姐姐好。”顏荔正欲起身道萬福,被白鶯一把按下,“無須多禮,趕緊躺下好好養(yǎng)病。”

        顏荔道:“鶯姐姐怎知我醒了?”

        白鶯道:“我老遠(yuǎn)就聽見這里嘰嘰咕咕的,平日里芙兒文靜靦腆,一個人總不會自言自語,這里又無旁人拜訪,便只有你醒了這個可能了。”

        顏芙笑道:“荔兒剛醒沒多久,還未來得及向姐姐稟報。”

        白鶯擺了擺手兒:“無妨無妨,今兒醒了倒是巧了,公子爺請來的教習(xí)師傅也剛剛抵京,過兩日荔兒妹妹的身子再養(yǎng)好些,便可以跟著一同上課了。”

        顏荔心頭狂跳,不動聲色地問:“敢問是跟著師傅學(xué)些甚么?我們姐妹不曾念過書,不識字,怕跟不上師傅的課……”

        白鶯笑道:“不識字也沒干系,不過是跟著師傅學(xué)些唱詞小曲兒罷了。”

        顏荔怔了怔:“只是這些么?”

        白鶯眨了眨眼:“荔兒妹妹還想學(xué)些甚么?”

        “沒甚么……”

        當(dāng)真只有這么簡單?顏荔滿腹狐疑,卻半分不曾流露,事到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過了兩日,她身子恢復(fù)得差不多,便換了衣裳與姐姐一同來到了暢音院里上課。

        院子雖不甚大,卻極為精致秀麗,白墻黑瓦,臘梅撲鼻,屋檐積著零星殘雪,穿廊下立著四五名少女,穿著與她們別無二致的衣裳。

        顏荔悄悄打量著,見她們無不生得俊秀,年歲看著都不甚大,最大的也不過十六七歲。

        為何這里會有如此多的妙齡少女?那個裴公子當(dāng)真只是要教習(xí)她們唱曲兒?

        很快她便有了答案。

        教習(xí)師傅是個中年婦人,面容清淡,嗓音婉轉(zhuǎn):“我姓陽,諸位可喚我陽師傅。今日你們既然站在這里,便都是受過公子爺恩情的,我也無需多言,只一句話——好好兒學(xué)曲兒,練就一副好身段兒,聽公子爺?shù)脑挘瑸樵蹅儫煵ㄩw出力盡心,誰若是不聽話,那便叉出去打個臭死。”

        眾少女面面相覷,登時噤若寒蟬。

        陽師傅亦不多言,拊掌數(shù)下,便有仆從魚貫而入,將一干樂器曲譜搬了進(jìn)來。

        目光掃過眾人年輕稚嫩的臉龐,她開口道:“今日,先從《宜春令》學(xué)起。”

        陽師傅教得仔細(xì),可于顏荔顏芙兩姐妹而言,學(xué)起來卻極為吃力。

        二人目不識丁,師傅所念的個別字句聽在二人耳里便有如天書,可見其他人都學(xué)得很快,顏荔也只好佯裝聽懂,在教習(xí)結(jié)束后,紅著臉拉著姐姐一道去求師傅。

        “陽師傅,我們姐妹二人不識字,方才您教的有些地方?jīng)]聽懂,可否……”

        她說得磕磕巴巴,陽師傅聞言卻笑了:“沒聽懂不要緊,緊要的是你們二人懂得來問,勤能補拙,你們隨我來。”

        跟著陽師傅到了她的居室,顏荔兩人懷里被塞了一摞半舊不新的書籍。

        “從識字開始,有甚么不懂的,盡管來問我便是。”

        姐妹兩人對視一眼,齊齊對陽師傅感激道:“多謝師傅!”

        “聽陽師傅那語氣,裴公子的煙波閣……似乎不是個簡單的地方。”

        “那又如何?”顏荔一面打開《對相四言》,一面道,“無論以后怎樣,眼下咱們能多學(xué)些字,通曉些文墨,以后也是多一條出路不是?”

        顏芙點頭道:“妹妹說的是,多讀寫書總是好的。”

        之后姐妹兩人白日里跟著陽師傅學(xué)習(xí)曲詞唱腔,夜里則挑燈看書識字。

        一開始很是艱難,幸得有白鶯指點,兩人又聰敏過人,不過兩三個月便識了許多字,再跟著陽師傅上課時也容易許多。

        一晃過去三年。

        煙波閣從不在飲食穿戴上苛待她們,顏荔與顏芙都變化甚多,尤其是顏荔。

        剛來時她還是一副病懨懨的枯黃小豆芽,瘦得只剩一把骨頭,此時不僅抽條得修長窈窕,原本蒼白病弱的小臉也長開了,杏臉桃腮,瓊鼻櫻唇,明眸善睞,顧盼神飛。

        顏芙則比從前更為沉靜秀氣,兩彎似水含情目,梨渦淺淺,唇角總是噙著笑,看著便極為可親。

        姐妹兩人一個狡黠機靈,一個斯文內(nèi)秀,又都生得一副好歌喉,櫻唇輕啟,便讓人酥麻了半邊身子,因此雖未正式拋頭露面,卻已在京城小有名氣。

        秦樓楚館中,身著錦衣華服的客人們酒用多了,便乜斜著眼摟著嬌娘聊起天來。

        一人道:“煙波閣新調(diào)教出來的那對兒姐妹花歌姬,據(jù)說不僅唱曲兒好聽,人長得亦是沉魚落雁,貌比天仙。”

        另一人問:“李兄可是見過,若不然怎知她們生得如何貌美?”

        李勛笑道:“不曾面對面,數(shù)日前只是在裴公子府上遙遙地見了那么一面,雖相隔甚遠(yuǎn),那對兒姐妹又都蒙著面紗,但亦可看出身段兒十分曼妙窈窕。”

        他嘖了一聲,似是在回味,“單只看那露出的春山明眸,亦比在坐的嬌娘勾人許多。”

        有嬌娘不信,嗲聲癡纏:“李公子莫不是吃多了酒,所以在此說起胡話來?咱們嬌紅院里的姑娘雖不是數(shù)一數(shù)二,但在京城還是頗有名聲的,聽您這么一說,我們倒都成了不入流的東西了。”

        李勛親了口那嬌娘的朱唇,大笑道:“我可沒醉,諸位若是不信,改日我讓她們姐妹登門獻(xiàn)唱便是,屆時諸位可一觀究竟。”

        眾人皆道:“那就承李兄的情兒了。”

        說起這李勛,乃是京中頗有頭臉的紈绔子弟,其父乃當(dāng)朝宰相李余,他在家中排行老幺,上面的四位兄長皆比他聰明能干。

        他被襯托得像是被撿來的。

        久而久之,李勛便也不再上進(jìn),整日里拈花惹草宿柳眠花,雖沒個正型,到底也沒闖出甚么大禍來,一家人對他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請歌姬戲班子到府中演出,于他而言更是家常便飯。

        李勛興致勃勃地來到煙波閣,對立在柜臺的掌柜的道:“我是相府的李公子,想邀請顏氏姐妹明日到府一敘,煩請掌柜的幫忙通傳。”

        煙波閣并非青樓,它只是為達(dá)官貴人富家子弟提供能歌善舞的歌姬,可上門演出,亦可帶出去同游,只是賣藝不賣身。

        當(dāng)然,若閣下對某位歌姬動了心,亦可花重金將其買下。

        趙掌柜抬起頭道:“對不住了李公子,顏氏姐妹唱功尚未嫻熟,恐掃了您的雅興,還不可登門演出,公子看看其他的歌姬如何?”

        李勛臉色微沉:“小爺我今兒就要她們,不行么?”

        趙掌柜面露難色,忙討好道:“公子爺您稍等,小的去后面問問。”

        “你說相府的小公子要芙兒姐妹登門獻(xiàn)唱?”白鶯將澆花的水壺放到一旁,擦了擦手,“他執(zhí)意如此?”

        趙掌柜道:“是啊,小的都和他說了顏氏姐妹暫時不可登門,他沉著臉說就要她們,白姑娘您看此事該如何處置?”

        相府他們定然是不能得罪的,只是顏芙與顏荔近兩日感染了風(fēng)寒,嗓子本就有些沙啞,病懨懨的又如何好給人登門獻(xiàn)唱?那豈不是砸了煙波閣的招牌?

        白鶯略作沉吟,道:“你就說兩位姑娘染上了時疫,怕過給相府的貴客,待兩位姑娘大好了,再讓她們登門謝罪。”

        趙掌柜“噯”了一聲,跑到前樓回話去了。

        這李勛聞言登時變了臉色:“時疫?怎么就如此湊巧?”

        他狹長的眼眸微瞇,沉聲道:“莫非是兩位姑娘嫌我相府廟小,請不動兩位大佛?”

        正值陽春天氣,趙掌柜的額頭卻直冒汗,忙堆笑道:“哪兒能呢,李公子您誤會了,顏氏姐妹確實是病了,若非如此,相府請她們登門是天大的面子,她們又怎敢拿喬拒絕?”

        李勛自是不信,冷哼一聲拂袖而去。

        又過了兩日,他又來相請,趙掌柜得知兩位姑娘病猶未好,只得照搬原話,自然又被李勛罵了一頓,那小爺氣沖沖地離去。

        趙掌柜苦著臉,這都甚么事兒啊……

        而李勛的那幫狐朋狗友,見過去數(shù)日,也不曾聽李勛邀請上門,不禁問道:“李兄,何時請我們一睹那對兒姐妹花的風(fēng)采啊?”

        李勛面色微紅,沒好氣道:“是我看走眼了,沒成想那兩人雖長得好,卻十分不知好歹!”

        “喲,這是怎么回事兒?您跟我們說說。”

        李勛便添油加醋地將邀約被拒的事兒說了一遍,末了道:“不就是兩個賣唱的女子么?拿喬作勢,且等著的,她們一旦拋頭露面,我定不會讓她們好過!”

        有人嘻嘻笑道:“那倆人忒不知好歹,李兄何必抬愛她們?要我看,就應(yīng)該將她們捉來,咱們哥兒幾個好生‘教導(dǎo)教導(dǎo)’她們。”

        此言一出,眾人的神情皆有些微妙。他們都是富家子弟,境況大多與李勛相似,旁的沒有,有的便是錢與時間。

        有人笑著附和:“總是調(diào)青樓女子也沒甚么趣味,聽聞妹妹的姿色更為出眾些,李兄不如將她請來,親自料理一番,讓她知曉李兄的厲害。”

        李勛眼神晦暗:“就依杜兄說言,給她點兒顏色瞧瞧。”

        兩日后,顏荔與姐姐一道出門買胭脂水粉,回馬車的路上她一時落了單,竟忽地被人從背后敲暈。

        再次醒來時,她發(fā)現(xiàn)自己正躺在一處破廟中,渾身燥熱不已,不遠(yuǎn)處昏迷著一名男子。

        衣衫不整,眼眸微閉。

        嗯?一個容貌俊美,氣質(zhì)不俗的翩翩貴公子?

        ……也需要對人用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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