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板上有穿著短打的人嘀嘀咕咕：“美杜莎是什么？”

        “我不知道，但肯定不是什么好東西。”

        “我也覺得，咱們那里就沒有這么奇怪的名字。”

        “說到奇怪，還有什么比這片海更奇怪嗎？轉了這么多天了還沒到岸邊！”

        “是啊，再這樣下去，我們的食物都要不夠了。”

        “唉。”

        有人嘆了一口氣，所有人都跟著沉默了下來。

        太陽往下沉了一線，天邊的晚霞又淡了一分。

        這詭異的沉默終于有人出聲打破。

        甲板上的男人緊緊盯著海里的江晚，話卻是對身后的人說的，“找兩個水性好的人，把她撈上來。”

        有人問道：“撈上來干什么？”

        旁邊的人回答：“傻啊你，當然是讓她給我們指引方向。”

        “不。”男人語氣涼嗖嗖的：“當儲備糧。”

        江晚：“”

        她拉著約克扭頭就跑。

        跑到一半突然發現了不對勁。

        這船怎么一直在她身后很近的地方！

        江晚定睛一看，男人站在甲板上，一根麻繩從他腳邊的桅桿處延伸出來，繩體緊繃，沒進海里。

        江晚的目光順著麻繩看過來，只見另一端好端端的在約克手里抓著。

        倒霉孩子！

        約克空著的那只手舉起來揮了揮，看著甲板上的男人道：“你好，你就是那個迷路的王子嗎？帶上我們吧，我們可以為你指明方向！”

        “大膽！這可是當朝六皇子的船，不是什么王世子，你可別叫錯了！”

        江晚眼看著兩句話之間，大船又到了眼前。

        有兩個粗布短打的人，把袖口和褲腿處都束了起來，在腰上綁了繩子，正在活動著肩腿，應該就是那男人說的水性好的人。

        江晚抽回約克手里的麻繩，冷聲道：“晚上海水冰涼，別下來了，我自己上去。”

        正準備下水的兩個人：“六皇子，還下不下？”

        六皇子十分滿意：“神女仁慈，體諒你們，還不趕緊去把大巫的木桶搬過來，盛上海水，以免神女沒有棲息的地方。”

        江晚微笑：“……”我可真是謝謝你。

        江晚和約克成功在天色擦黑前上了船，陸知言說了一句神女，那些人便給了最高規格，不僅在木桶上掛了紅綢，還滿臉虔誠的把她抬進了船內。

        約克像條小尾巴一樣溜進來。

        與江晚不同，有腿有腳的約克儼然活成了“水陸兩棲動物”。

        他操著小短腿，在整個房間里東跑跑西看看，一副“劉姥姥進大觀園”的模樣：“這兒的船跟我們坐過的完全不一樣哎。”

        可不是么，回到人類文明的古早時期了。

        江晚百無聊賴的浮在木桶里，之前的那個世界里和她所處的世界相差不大，她以為所有的世界都會這樣，沒想到第二個世界就開始魔幻起來了。

        江晚看著自己藍色的魚尾巴，一陣無言。

        她小的時候聽過一個故事，名字叫海的女兒，傳說大海里的人魚公主愛上了陸地上的王子，為了能和王子在一起，朝巫師討要了能把魚尾變成雙腿的藥水，但藥水有很重的副作用，一旦喝下，新生出的雙腿每走一步路，就像踩在刀尖上跳舞。

        這還不算什么，公主是因為王子才來到陸地上的，倘若沒有王子的愛，公主會逐漸變成泡沫，而結局也是不出所料，王子娶了別人，人魚公主在太陽下變成了美麗的泡沫。

        這是她童年里印象最深的一個故事，當時看完她就在想她這輩子都不要愛上什么男人——男人只會帶來不幸。

        嘖。

        臉疼。

        天色擦黑，屋內也漸漸暗了下來，有兩位年紀稍大一些的嬤嬤進來點燈。

        燭臺里的蠟燭被一一點亮，也照亮了門口的男人。

        “六皇子。”嬤嬤點完所有蠟燭，行了一禮退了出去。

        六皇子背著手站在門口，模樣相較于傍晚時分有了變化，松散的頭發盡數攏了上去，用一根白玉發簪固定住，又見鬼的不知從哪搞了個眼鏡卡在鼻梁上。

        那眼鏡看起來很像游泳鏡，也很像陸知言在實驗室里常戴的那個護眼鏡。

        說到陸知言，江晚抿了抿唇，不知道他現在怎么樣了。

        是作為世界的一部分已經消散無形，還是像約克一樣，秉承著不浪費的精神，又去到了某個世界當npc？

        那他的處理器里還會有一個叫江晚的信息嗎？

        “我可以進來嗎？”

        江晚的胡思亂想被打斷，抬眼看到他已經抬腳朝里面走了。

        “你進都進來了，還問一句，是不是有些多余？”

        燭火晃動下，護目鏡在臉上打出一片陰影，六皇子只有薄唇是在明亮處的，“怕神女責罰。”

        幾句話之間，六皇子已經走到了江晚面前，他把手伸到前面，袖子往上一捋，露出手中的東西。

        “我聽聞大海中的魚尾神女，滴淚成珠，那珠子十分好看，得一顆可保一生平安。”

        江晚：“”所以這就是你拿洋蔥進來的理由？

        六皇子左手中躺著一顆洋蔥，紫紅色的外皮已經被盡數剝去，露出內里玉一樣的顏色。

        這還不算完。

        江晚再一看他右手，白瓷玉骨小碗。

        準備的十分全套，就差江晚淚兩行了。

        任務世界能不能更換？

        系統適時的在一旁補充：“當然是可以更換的哦，只不過相應的條件是要多完成一個任務哦。”

        六皇子環顧了一圈室內，最后沖約克招了招手，“過來，幫我端著這個。”

        約克走過去，接過他手中的碗，長袖擺動間掉出一個東西。

        六皇子掩在鏡片后的眼睛瞇了瞇，彎腰拾起，低沉的聲音響起：“這是什么？”

        小崽子犯了錯，緊閉著雙唇，不敢作聲。

        江晚看著他手中的水晶小瓶，心道不好，早知道不應該因為她身上沒有藏它的地方，而把它放在約克袖口的內袋里了。

        六皇子把玩著那個小瓶，晃了晃里面的液體，猜測道：“毒藥？”

        約克急了，忙伸手要去抓那個瓶子：“不是毒藥！你快還給我！”

        他身高還不到六皇子腰胯，踮腳間又手忙腳亂的差點把六皇子準備用來裝淚珠的小碗掉地上。

        江晚捂臉，要不坦白算了？

        六皇子隨手把約克扶正，又把那小瓶舉到眼前看了看，隨后把目光定在江晚的魚尾上：“能把你的魚尾變成雙腿的藥？”

        “是。”江晚倒真沒想到，他能猜到。

        男人長指一收，隨手把小瓶塞進了衣服前襟的暗袋里，“親愛的神女，打個商量。”

        嗯？

        江晚眉尾一跳。

        親愛的神女？

        江晚看了一眼他的寬袖長袍，覺得這句話怎么聽怎么不對勁。

        六皇子隨口一言，沒想那么多彎彎繞繞，把洋蔥往她那邊送了送，“你贈我幾顆珠子，我去讓我們船上的巫師給你調配更好的藥水，如何？”

        江晚看著面前的洋蔥，已經聞到那刺鼻的味道，難受的瞇了瞇眼，道：“什么意思？”

        六皇子慢悠悠道：“我母親曾經也是海里的神女，拿著你這樣一瓶藥水上岸遇到我父皇，據我所知，你們海里制作的這種藥水固然能使你們的魚尾變成雙腿，但行走時雙腿就像踩在刀尖上，十分痛苦。”

        洋蔥的味道越來越熏人，江晚往后縮了縮，心中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測，這個世界不會是一直在重復發生同樣的情節吧？

        他母親也是做過任務的人嗎？

        六皇子繼續道：“如果你也有必須要做的事情而不得不上岸的話，我可以讓我們船上的巫師為你調配新的藥水，新的藥水不但可以讓你上岸后擁有雙腿，走路不會疼痛，而且遇水可再化為魚尾。”

        六皇子的話打斷了江晚的思緒，她瞇著眼睛沉吟了幾秒，伸手接過了洋蔥。

        六皇子的手并沒有拿開，而是順勢放在了她下巴下面一點的位置。

        不一會兒，白瓷小碗里盛了一個碗底的圓珠，那珠子顆顆圓潤飽滿，在燭火的映照下折射著似藍非藍的光暈。

        “好珠子。”六皇子稱贊道。

        江晚眼睛紅著，上下睫毛被打濕，顯得更加濃黑卷翹，她顧不得揉眼睛，伸出手來：“把藥水給我。”

        六皇子抬眼，看到她的模樣愣了一下，再開口時聲音很輕：“還要它干什么？”

        江晚：“怕你食言，怕你沒有能力做出不會使雙腿疼痛的藥水，更怕你拿著它不停要挾我，所以要回來以備不時之需。”

        六皇子聞言默了一瞬，從衣服前襟暗袋里拿出那瓶藥水，放在她掌心：“不會食言的，給你也可以，但除非在萬不得已的情況下，在我給你送新的藥水前不許偷喝。”

        六皇子估摸著洋蔥的味道應該散了許多，摘下了護眼鏡。

        江晚一手握著水晶小瓶往回收，一手捏了一片洋蔥放到了他的桃花眼下。

        后者瞇了瞇眼，終究還是沒扛住，打了個噴嚏就借口有事離開了房間。

        礙于約克是個馬大哈，江晚這次不敢再讓他放著藥水，正當江晚看著自己只著寸縷的上半身，猶豫著該把它放在哪兒時，約克在旁邊悠悠開了口。

        “江江，我覺得他好像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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