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陋寬敞的書房里，三人立在沙盤前。

        “擒風寨如今有多少銀錢？”沙盤做得不夠準確，沈蕓英審查了一番地形，轉頭問王虎二人。

        王虎看向身旁的人：“寨中賬本由二弟管。”

        “現銀兩萬兩，算上書畫珠寶等擺件應有三萬。”李青穎答。

        沈蕓英搖頭：“不夠。”

        “不夠？”二人都有些驚訝。

        他們只是一個不足千人的土匪寨，這個數目已然不小。

        李青穎只好問：“公子要做什么？”

        沈蕓英指著沙盤上的七座城：“我要供應這七座城百姓衣食住行兩個月。”

        “為啥？”王虎不懂。

        “因為明年天降洪災，此七城百姓死傷數萬。”

        王虎倒吸一口氣，李青穎皺緊了眉頭。

        他不解：“何以見得……算了，就算此事發生，也應是朝廷出力，公子何以一力承擔？”

        他原本想問她為何說得如此篤定，但轉念一想，這樣預測來日的事對方大概率不會實言相告。既然如此，不如不問。

        “你們知道大魏最近下的這幾場雪嗎？”沈蕓英不答反問。

        二人點頭，王虎道：“大家都很高興，都說明年能有個好收成。”

        沈蕓英再問：“大魏上一次這樣舉國降雪是多久？”

        王虎搖頭表示不清楚。

        “昭慶七年。”李青穎答，隨即反應過來，沉吟道：“竟是如此……”

        王虎見兩人打啞迷似的，有些急：“啥呀？”

        沈蕓英一只手負在身后，憶起幼時窩在父親懷里當故事聽的史事：

        “大魏南方極少下雪，建國百年來只有昭慶七年下過一場。那時遼國勢大，舉兵攻打大魏，而大魏兵弱無糧，每日都有城池被攻下、將士倒下。昭慶帝被大臣攔下親征的龍輦，只能日日在宮中舞劍，恨不能上陣殺敵。也許是大魏國運未絕，那年各地都下了一場大雪，舉國豐收。糧草源源不斷送往前線，昭慶帝御駕親征，大魏士氣大振，猛烈反擊，最后不僅將遼人趕了出去，還占了遼土，擴大了版圖。在昭慶帝勵精圖治之下，大魏一舉位列諸國之首。”

        王虎似懂非懂，腦子里閃過一些想法，但仍不得要領。

        李青穎繼續道：“所以，瑞雪兆豐年這句話在其他國家或許意義不大，但在魏國眼里這算是一種信仰。”

        “當今好大喜功又軟弱無能，這一場雪或是他在位時最值得稱道的事。這事不只你我知道，朝堂上站著的人也清楚。屆時，為了迎合天子，朝廷上下做出什么不明智的舉措都是可能的。”

        “畢竟，如今已經不是那個天子勤政，百官清正的時候了。”

        他說得放肆，書房內沒人覺得不妥。

        王虎終于明白，急忙問二人：“所以我們要怎么做？”

        沈蕓英心中有個法子，但一直沒下定決心，因為一旦這樣做會打亂不少人的命運。

        李青穎等著她出聲。

        一口氣嘆出，她終于道：“經商，但此事需要人手和更多的本錢。”

        -

        過午，陽光撥開層層烏云直射而下，天色漸漸由陰轉晴。

        李青穎留在書房里籌算沈蕓英說的計劃，而沈蕓英被王虎帶著去往校場。

        “校場都是些青壯年在，擒風寨能力有限，平日里只能練練槍和騎射。”路上，王虎向她簡單介紹了一下校場的情況。

        沈蕓英聽過，問：“能泅水的有多少？”

        “這幫子人經常去河里游泳，應該都會。”

        “會還不夠，得精。”

        王虎知道她這是要在明年用這批人了，點頭應下。

        經過幾戶人家，又穿過一片竹林，校場便近在眼前了。

        校場里大約有百余個人，正穿著各色棉服訓練□□。一個人在人群中打著轉，不時指正。

        扎刺撻抨，纏圈攔拿，練得都是些基本招式，這些人顯然不怎么熟練，動作之間的銜接不夠流暢，但都很標準。

        這支隊伍已然初具規模。沈蕓英看向最大的功臣。

        那人身長八尺，英挺魁偉，一行一動之間頗為嚴謹。

        “他叫曲沖，上個月來的寨子，二弟見他一□□舞得不錯，請他來教大伙兒。”王虎注意到她的視線，介紹道。

        沈蕓英前世沒見過這人，但領過這支隊伍，當時她就稱贊過他們的槍法學得不錯，基礎打得很牢。只是當她提出見教授的人時才被告知人已經離開寨子。

        沒想到因為重生提前來了擒風寨，正碰上這人。

        那人好似察覺到他們的目光，偏過頭來一雙虎目與沈蕓英對上。他對著剛指點過的人又說了幾句，朝他們走了過來。

        “寨主。”曲沖朝王虎拱手，沒有多問沈蕓英的身份。

        “這是云公子，”王虎朝他介紹，又問，“今天練得如何？”

        “尚可，大家都很積極。”

        王虎點頭：“辛苦你了。叫他們停一下，我有些事要說。”

        曲沖頷首。

        隊伍集結得很快，沈蕓英和王虎登上點將臺時，臺下的人也站好了。

        眾人的視線集中在立在王虎身后的少年身上。認識她的不認識她的均是一臉不解。

        王虎重咳一聲，將目光拉了回來，夸獎道：“剛剛我看過了，大家練得很好。”

        “都是曲隊教得好。”眾人異口同聲道。

        雖然曲沖平時不茍言笑，對他們很嚴厲，但他們從他手里學到了真本事，打心眼里佩服他。

        面對百來人真情流露的回答，位于隊伍左側的曲沖不為所動。

        沈蕓英對他的印象又深刻了一些。

        王虎對曲沖大加贊美了一番，才提起身旁的少年：“我身邊這位是恩人沈公的遠親，也是前幾日破了陣法的云央云公子。你們當中有些人應該認識，見識過她的能力……”臺上王虎細數著這幾日沈蕓英的事跡。

        人群中有人開始悄聲打聽，得到對方一記大拇指以及敬佩的眼神。

        真那么厲害？

        “總之，我和二當家從今天開始跟著云公子，你們愿意跟著一起嗎？”

        臺下鴉雀無聲。

        寂靜中，有人反應過來：“寨主，這會不會太突然了些？”

        “怎么會突然呢？”

        王虎搖頭，臉色也嚴肅起來：“不突然，我和二弟等這一刻很久了，擒風寨也等了很久了。”

        眾人沉默。

        確實，擒風寨等了很久了。從沈公路經寨子開始，他們的心中便埋下了萌動的種子——向往外界、向往軍營、向往出人頭地、向往跟著沈公那樣的人。

        可是……

        他們看著臺上身姿挺拔，有些秀氣的少年，不禁疑惑，這個少年真的能擔得住他們的期望嗎？

        沈蕓英看清他們眼底的猶疑，開口道：“實力這一回事百聞不如一見，不如比試比試，三局兩勝，比什么你們定。如果我輸了，此事作罷。如果我贏了……”

        “我們就跟你！”不待她說完，一幫子青壯年便熱血沸騰道。

        要比試的消息像長了翅膀似的傳遍了整個寨子，男女老少結著伴趕來看熱鬧，一窩蜂地往校場去。

        一個少年在人流中穿梭著，被小伙伴們叫住。

        “烏金你也來了？”

        烏金昂首，露出虎牙得意道：“當然，我要去給云哥撐場子。”

        “云哥？”

        “就我上次說的那個，”烏金踮腳，見比試好像要開始了，急忙告別他們，“我先走了，等會兒校場見。”

        說完便像魚兒入了河里，消失不見了。

        看見他急匆匆的樣子，陳水嘲諷道：“喲，還真有這么個人啊？那我得看看是不是真這么厲害。”

        沒人接話。

        他落得個尷尬漲紅了臉，轉頭將這筆賬算在了烏金和尚未見過面的沈蕓英頭上。

        隨著校場上的人越來越多，第一場比試的內容也確定了下來。

        校場一絲風也無，枯草扎的靶子被放置在五十米外。

        裹著紅布的鑼槌重重敲上銅鑼，一聲銅鑼響。

        “比試開始，射中紅心者勝。”曲沖面無表情道，他被推舉為這場比試的裁判。

        另一個比試者名叫王泰，是個個子不太高的年輕人。

        比試開始后，他握著弓箭上前幾步，腳尖貼著劃定的線站定，深吸一口氣拉滿弓，謹慎地瞄了很久才射了出去。

        箭羽從空中劃過，釘在了靶上。

        看靶的人上前查看，高聲道：“正中紅心！”

        眾人喝彩。

        隊伍里有人問：“都正中紅心了，算贏了吧？”

        曲沖搖頭，向沈蕓英示意：“這位公子請。”

        沈蕓英向前一步，隨手從箭筒里抽出支箭，搭弓的手指骨節分明，白色袖袍被風揚起的那一刻，箭離弦而出。

        動作隨性又篤定，好像這樣的事早已做過千百次。

        曲沖眸中閃過一絲光。

        陳水籠著手站在人群中，尖酸道：“她不站在準線前，說不準是為等會兒射不到靶子找借口，你們看著吧，她肯定射不……”到。

        他的話還沒說完，眾人便見那只箭摜倒了靶子。

        ……

        他迅速找補：“嗨，就是力氣大了點，她都沒瞄靶，肯定射不中。”

        看靶人上前看準了靶數，扶起靶子高唱道：“正中紅心！”

        陳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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