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電梯
/三十二/
裴寧在編輯部已經工作了半個多月，和同事相處算是融洽。
黎晚也里里外外幫了她許多，甚至為她介紹了不少作者資源。自己沒看錯，她看著性子清冷孤傲，其實內心熾烈火熱，是個溫暖豐富的人。
只是，讓裴寧頭疼的是
“姐姐�！毙ひ栽皆俅螐陌l行部跑到編輯部來，給她送奶茶。
這都第幾回了。
她之前只是在面試的時候送過一塊巧克力給低血糖的他，只是出于善意幫助，沒有其他意思。而且她已經明確說過自己不喜歡他，甚至有個很好男朋友的，可這孩子就是不肯放棄。
裴寧眉頭深鎖，再次語重心長地告訴肖以越：“小肖，我清楚地告訴你很多次了。請你不要再打擾我的工作可以嗎？”
肖以越委屈巴巴，“姐姐，我哪里做的不好，你告訴我，我改�！�
裴寧無語，不再理他。
黎晚見狀，皺了皺眉頭，低頭給尹宏發了幾個字：你們發行部最近很閑？
尹宏立刻意識到肖以越又去編輯部作妖了，這小子人長的好，工作能力也強，就是脾氣倔得很。
他趕忙跑過來，笑呵呵道：“晚晚你別生氣，我立刻帶他走�！�
又向裴寧致歉，“師姐，這小子又給您添麻煩了，抱歉。”
說完，就拎著小王八蛋走了。
“裴寧，你出息了，竟然能把溫晴的新書簽到手�！鞭k公室的同事一片祝賀之聲，黎晚也笑著鼓勵。
溫晴師從蘆葦，是這兩年最炙手可熱的新人作家兼編劇。每次一出新書，好幾家出版公司搶破頭要簽，誰知誤打誤撞被裴寧一個新人編輯簽上了。
裴寧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其實她很多年前就認識溫晴。那時候她有個大學同學是橫店人，她閑來無事，跟著同學去她家鄉旅游。
就是在橫店八面山腳下的那一家書店，那個雨天，她遇見了溫晴，對著一個人的海報怔怔出神。海報上的人，是許思擷，年近不惑，卻生得儒雅風流，是非常著名的實力派演員。
而溫晴的那個眼神，裴寧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許多年前，她也是這么看顧懷均的。
裴寧日日去那家書店，日日能遇見溫晴。
從一個眼神，一杯水，一本書，她們就此相識。
而溫晴的新書《雨落的第八年》，講的就是她和許思擷的故事。
她心里下了一場漫長的雨，第八年的時候才見晴。
溫晴終于走到了許思擷身邊。
裴寧一直有關注溫晴的微博，所以她開文的第一時間，裴寧就在追連載。
直到進入薪火文藝，她嘗試去聯系溫晴，表達了要簽書的想法，沒想到溫晴二話不說就簽給了她。
說來也是運氣。
裴寧忽然覺得，人生好像沒有再走下坡路了，一切都在慢慢變好。
一天的工作很快結束，辦公室的同事三三兩兩走了個遍。
只有裴寧還在做收尾工作。
“終于結束了�！�
裴寧看了一眼手機，快八點了。
于是給顧懷均發了一條消息，伸了個懶腰就踏出辦公室。
剛走到電梯口，按下向下鍵，身后就傳來一個聲音，“姐姐�！�
寂靜的大樓，聲音也略顯空曠。
黑暗的樓道，逃生標牌泛著瑩瑩的綠光，那人的腳步深重，一步步地向她靠近。
頃刻間，渾身的血向上涌。
裴寧下意識地攥緊了衣角，新火文藝在12樓，她焦急地看著那個變化的數字
10、11、12——
電梯門開的瞬間，裴寧便閃了進去，可下一秒，一只手擋住了即將關閉的電梯門。
裴寧臉色慘白，直到看清來人，才松了一口氣。
“姐姐�！�
是肖以越。
“你嚇死我了，怎么這么晚還不回去�！�
“姐姐也沒下班呢�！�
電梯里的白熾燈照得肖以越笑容格外慘白，裴寧別過臉不去看他，只盯著電梯里的數字，顧懷均還在外面等她，她想快點見到他。
8、7、6——
砰的一聲巨響，電梯里的燈猛然熄滅，黑暗里梯廂直直往下墜。
伴隨著她的尖叫，終于在幾秒之后停了下來。
像墜入寒潭，裴寧渾身的汗毛根根立起，忽然覺得難以呼吸，心里一陣陣發慌。
她難挨地蹲下身子，努力告訴自己冷靜下來。
“姐姐，你別怕�！�
肖以越在角落看了她兩秒，慢慢地越靠越近。
裴寧沒想到，肖以越會在這時候抱她。
她渾身發抖，感受到一陣難以言喻的不適。
從小就是這個毛病，對陌生或不喜歡的異性，她本能地抗拒，避如蛇蝎。
“你別碰我！”她用力地推他，可是她現在幾乎沒半分力氣。
“姐姐，不要逞強好嗎，乖一點”肖以越的聲音變得涼颼颼的。
裴寧腦袋一陣陣地發暈，恍恍惚惚間，她看見了童年的床底。
那時候沈雪霽還沒跑，可是她總是搓麻將，輸了喝酒，喝醉酒就打小小年紀的裴寧。
裴寧沒處躲，只好往床底下躲。
可鄉下泥塑的房子，陰暗潮濕，最能滋養蛇蟲鼠蟻。
伸手不見五指的夜晚，裴寧在那個床底，見過滿窩的老鼠，成群的螞蟻，蜿蜒爬行的蛇
她怕黑，更怕沈雪霽毫無理智地毒打。
肖以越的手越縛越緊，裴寧幾近瀕死
眼前的畫面再次轉變，她看到了李最良，看到了榴島巷，看到了鐵皮屋，李最良無數次扯開她的裙子，她無數次逃跑可是，李最良不是被送進監獄了嗎
她的記憶越來越混亂。
“姐姐，姐姐！你怎么了！”肖以越停下作亂的手，終于意識到不對勁，趕緊按下呼叫鈴。
裴寧的氣息越來越弱，她最后看到顧懷均，看到了他們分手的那個天臺。
天臺之下，顧懷均在向她招手，寧寧，快下來呀！
她半只腳踏出欄桿
“寧寧！”
電梯門豁然打開，一聲熟悉的呼喚，滿是倉皇與恐懼。
是顧懷均，他在害怕，在害怕啊。
裴寧猛地睜開眼睛，天光大亮，他來接她了。
半個小時之前，顧懷均在樓下等了裴寧許久，發現她遲遲不下來，以為只是動作慢，可是直到電話里傳來：“你撥打的電話不在服務區——”
他意識到不對，慌忙地拉著保安沖進大樓，發現電梯卡著沒動。
直覺告訴他寧寧一定是被困在里面。
保安打了電話，電梯維修人員最快也要十五分鐘。
可是顧懷均一分鐘也等不了，只好自己去掰電梯門。
“小伙子，你別著急啊。”
顧懷均眼尾猩紅，咬牙切齒地吼道：“我老婆在里面，她怕黑啊！”
他一直都記得她怕黑，高中走過那么多次后山的石橋，都是他牽著她走的。
家里的房間，他特意都裝了感應燈，怕她晚上起夜看不見。
她總是說自己已經不是十八歲的裴寧了，總說自己已經不怕了�？伤�，那是因為他不在的這些年，她強迫自己不怕，逼著自己長大。
他的心臟疼極了，比掰電梯的手還要疼。
寧寧，不能出事。
他好不容易才找回她的。
保安被顧懷均嚇到，看起來挺沉穩的小伙子，竟然言語之間帶哭腔。
看來是真著急了，于是也上去幫忙，不久電梯維修人員也提前趕到，電梯門終于被打開。
瞬間，他的心臟被被刀子狠狠地劃了一下。
裴寧臉色發白，全身被冷汗浸透了大半，像一只瀕死的蝴蝶。
但意料之外的是，抱著寧寧的那個男人。
視線對上，顧懷均的眼神登始泛出寒光，銳利如鋒。
他二話沒說地接過裴寧，直往醫院奔去。
白色的墻壁，消毒水的味道。
裴寧緩緩睜眼，看見了守在床邊的顧懷均，兩眼熬得通紅，下巴長出青色的胡渣，看起來一夜沒睡。
她慢慢伸出手去，“顧懷均，你變得好老哦�！�
顧懷均的額頭抵著她的額頭，聲音略帶沙�。骸皩帉帯！�
他有千言萬語，卻不知道如何說起。他沒保護好她，他極度自責，極度害怕，滿溢出來的復雜情緒在胸腔來回穿梭。
好想吻她，可又怕傷了她。
裴寧讀懂了他，在他唇上落下安慰一吻：“我沒事了，你把我接回來了�！�
“謝謝你，顧懷均，你好厲害呀�！�
可他越聽越不是滋味，這時候，她還在安慰他。
他抱緊了她，深深地吻她。
“咳咳”門口響起一陣尷尬的咳嗽。
裴寧羞憤欲死，埋進被子里。
“你們這幾個，和醫院還真是緣分不淺啊�！贝┲状蠊拥尼t生笑意淺淺。
顧懷均瞇起眼睛，仔細打量著來人，這個醫生上次也治國陸厘，除此之外，他沒有別的印象，但總覺得這個人很熟悉。
“忘了？也是，你當年在我校醫室打針的時候，嗷嗷直叫呢，畢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顧懷均的臉色一下子變了。
裴寧微微掀開被子，看著男朋友難為情的樣子。
哦，想起來了。
“你是當年那個校醫，言什么來著？”
醫生笑道：“還記得啊，言星馳啊，我說我這么帥的醫生，怎么可能沒印象嘛”
說罷，裴寧也跟著笑了，想起顧懷均怕打針，也是忍俊不禁。
她轉過頭，側著腦袋問他：“你現在害怕嗎？”
顧懷均佯裝嚴肅，彈了一下她的額頭，“不許笑了，小爺命令你趕快忘記。”
裴寧雙手叉腰：“顧懷均，你都老成這樣了，還小爺呢，羞不羞�！�
“嫌我老了？”顧懷均用腦袋去蹭她的脖子，“那也沒辦法，我是你的了，恕不退還�！�
一如當年他說的那句不許退貨。
他還是那個顧懷均，還是只愛裴寧的他啊。
言星馳：“喂，你們能不能考慮一下單身人士，傷害性很強好嗎？”
兩人看都沒看他：“不能�！�
鬧了一陣兒，言星馳給裴寧做了檢查，確認沒什么大問題，只是受了點驚嚇，隨后又問她：“裴寧，你有沒有幽閉恐懼癥。”
裴寧笑容收斂，看了一眼顧懷均，垂眸，點了點頭。
顧懷均握著她的收緊了幾分。
同時僵在門口的還有站著的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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