豐意酒樓是離城門處最近的一家酒樓，夜葉趕到這里時已經(jīng)是未時了，他樓上樓下地找了一圈都沒找到沈歌，有些懊惱地想她會不會是怪他失約然后離開了。

        “掌柜的，你有看見過一個身穿白色衣服的卷發(fā)姑娘嗎，她往哪個方向去了你知道嗎？”

        “白色衣服？”掌柜的思索了一下，夜葉還沒等到她的回答，就感覺自己的肩膀被人從后面拍了一記。

        “阿夜，你在找我嗎？”

        他聽到聲音驚喜地回頭看去，只見少女彎著一雙琥珀眼眸，穿過額頭的編織發(fā)帶利落地將頭發(fā)束起，手里還拎著一小壇酒，莫名的英姿颯爽。

        “原來你沒走啊，嚇死我了，我還以為你等久了生氣了。”

        沐笙歌抬了抬拎著酒壇的右手，“怎么會，我只是出去逛了逛，路過一家小酒攤，覺得她們家酒不錯，就買了些。”

        她一邊說著一邊將夜葉領(lǐng)到二樓找了個座位，掌柜的看她那般輕車熟路的樣子，不免有些懷疑起自己的記憶。

        這位姑娘上午來過？她怎么沒印象啊。

        夜葉鼻尖輕嗅，從她身上聞到了有些許熟悉的酒香，心下升起一股異樣來。

        “你喝的什么酒啊，怎么大中午的還喝酒？”

        沐笙歌將酒壇的封口打開，一股濃郁的桂花香味逸散而出，成功擾亂了夜葉的嗅覺。

        “也沒多少，我就買了兩壇，原本想和阿夜一起喝的，但一直等不到你，就自己先喝了，這壇是給你留的，喏給你，這酒很香的。”

        “這樣？”夜葉微擰的眉心舒展開來，有些愧疚地說道，“抱歉啊，讓你等太久了。”

        “沒關(guān)系。”沐笙歌唇角弧度不斷加深，阿夜怎么這么好騙啊。

        秋日里風(fēng)高氣爽，二人坐在臨窗的位置，桂花酒的味道時而被吹散，又有一股清淺的荔枝香涌了上來。

        “阿夜你身上好香啊，你上午都去了哪？”

        沐笙歌先發(fā)制人，輕易地讓少年的懷疑胎死腹中。

        夜葉從袖中取出那位蘇姑娘送他的熏籠，遞給沐笙歌，“這個……別人送給我的，這味道我在你身上也聞到過，我想你應(yīng)該喜歡，便收下了，給你。”

        沐笙歌眉眼微微上挑，接過熏籠的時候心情有些微妙。

        她送給他，一是看他喜歡，二是想借機掩蓋自己身上散不去的香味，誰知道兜兜轉(zhuǎn)轉(zhuǎn)，這熏籠竟又回到了她手里。

        “這東西既小巧又精致，一看就不便宜，誰送給阿夜的啊？”

        夜葉：“啊這……”

        他是萬萬不可能告訴她自己去了尋芳樓的。

        “就一人傻錢多的姑娘。”

        腦子里想起蘇姑娘扔出一把紅寶石包場的模樣，夜葉嘴上很自然地給她打上了個標簽。

        在他對面坐著的沐笙歌笑容忽而僵硬許多。

        人傻，錢多？

        錢多是真的，但她哪傻了！

        真沒想到她居然給阿夜留下了這樣的印象，看來還是她暈得太早，嘖。

        “阿夜難道不喜歡這味道嗎，既是人家送你的，為什么又要送我啊？”

        她雖收斂起了自身的強勢，但那抹惡劣的性子依舊時不時冒上來一些，卻又摻在目光里無辜的笑意中，讓人分不清辨不明。

        “你身上染了味道我也聞得到啊。”

        夜葉的思維一直沒有被同化，他覺得自己一男子漢熏什么香啊，這東西還是給女孩子最合適了。

        他說得理直氣壯，仿佛是一件最尋常不過的事，然沐笙歌眼底卻有些許晦暗的情緒涌動著。

        熏籠就是高級版的香囊，在尋芳樓，她以客人的名義送給一個倌伎，可以當(dāng)做打賞，無可厚非，但在普通人之間，要知道，香囊可是有定情信物之稱的物件。

        “再說了我們是朋友嘛，給你給我不都是一樣，你就安心收著。”

        少年清脆的嗓音在耳邊炸響，沐笙歌微微怔愣，轉(zhuǎn)瞬間覺得自己跟瘋了一樣。

        對啊，她們都是女子，朋友之間送個香囊也可以當(dāng)做是友誼的象征，她怎么就想到定情信物去了？

        她還真把阿夜當(dāng)成小郎君了。

        覺得荒唐的沐笙歌搖了搖頭，自嘲地笑了一聲。

        “沈歌你是不是從小在荔枝林里長大的啊，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就從你身上聞到了很淡的荔枝香，特別好聞。”

        “……嗯。”

        夜葉目光有些羨慕，“真好，那你肯定有許多荔枝可以吃。”

        不像他，小時候想吃還得撒嬌賣乖地求媽媽給他買，誰讓那個年代荔枝成了稀有水果呢。

        沐笙歌出聲反駁：“倒也沒能經(jīng)常吃，只有偶爾才能吃到。”

        這話倒是真的，荔枝在南離不算什么稀罕物，嶺南地帶有成片的果林，御都之中都覺得荔枝尋常不已，但在北沐，荔枝可是貢品，就算她是皇太女，也不是想吃就能吃到的。

        究其原因，無非就是她那喪心病狂的母皇每次都將大半貢品送到她爹宮里，她頂多能分到一點，用來做紅羅香的荔枝殼還都得是從她爹那兒搜刮來的。

        夜葉不知詳情，見她神情如此難述，又開始腦補起來。

        住在果林卻不能隨心所欲，定是因為爹不疼娘不愛，家中還有姐妹欺負她，啊，好可憐的少女。

        于是乎夜葉十分豪邁地說道：“沒事的，等明年到了荔枝季我給你買，想吃多少吃多少。”

        沐笙歌沒想到他會是如此反應(yīng)，唇角微彎，“那我先謝謝阿夜了。”

        “客氣，對了，說了要請你吃飯的，我們點菜吧。”

        夜葉招手喚來店小二，沐笙歌聞言心中警鈴大作。

        “不必了，我已經(jīng)吃過了，阿夜自己吃就好了。”

        “啊？”

        “我餓了啊，阿夜難道是想要我一直餓著等你嗎？”

        倒打一耙她向來有一手的，夜葉聽聞此言哪還有半分異議。

        “沒有沒有，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就是想著我請你的嘛，是我失約了，那這樣，下個月我一定給你加倍補回來。”

        沐笙歌：“……倒也不用如此生疏。”

        “這哪里生疏了，我既然答應(yīng)你了自然要做到啊。”餓得不行的夜葉點了兩三個菜，其中就有一個胡蘿卜炒肉，“待會兒你可以再嘗嘗這炒過的胡蘿卜，很好吃的，對眼睛還好。”

        沐笙歌強顏歡笑，把玩著熏籠的手不自覺收緊，差點要將其捏碎。

        她活這么大，第一次知道，報應(yīng)是個什么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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