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坐到公交車上，言不渝還是有些不安。

        手機響起的時候，她被驚了一跳，看見屏幕上的名字后，言不渝怔住。

        原重。

        他怎么又打來了？

        言不渝都快忘了上次他打來電話是什么時候了，好像有好幾天了吧。言不渝也沒談過很多戀愛，曖昧也很少，但也知道成年人的戀愛潛規則——不聯系就是放棄。

        他這會兒又打來電話干什么？

        鈴聲一直在響，言不渝遲遲未接，惹來旁邊人的側目。

        說不清她是什么心情，言不渝甚至不知道自己該不該接。

        她一眼不眨地盯著屏幕，直到他自己掛斷，言不渝無聲地松了口氣。

        把手機放回包里，言不渝長長地吐了口氣。余光里她覺察到身側那人的目光正落在她臉頰，言不渝不動聲色地轉過頭，碎發落下來遮住側臉。

        她無法阻止別人的目光落向哪里，也無法克制由此而來的痛苦，那么她能做的就是忽視。

        這世上如果有什么能治療一切，那一定是遺忘。

        所以她也該忘記原重了。這段時間偶然的重逢讓她更加清楚地認識到，她和原重之間隔了太多東西。

        她無法跨越時間和距離的鴻溝，更無法跨越他們之前潦草又難堪的結束。

        太陽落山了，晚風從車窗外吹進來，街上的霓虹和行人模糊成光條滑過眼前。就在這樣一個平靜普通的夜晚，言不渝忽然決定徹底放下。

        不論是原重避而不談的過往抑或是他根本不在意或早已忘記曾經給過她的傷痛……凡此種種，她都不想再在意了。

        她的糾結、彷徨、不甘和害怕都是因為他的出現帶來的，而他本人卻一無所知，這不得不說是場可笑的獨角戲。

        而她是個不敬業的演員。

        公交搖搖晃晃，終于到了地方。言不渝下了車，慢慢朝家走去。

        因為挨著大學城的緣故，即使晚上也能看到不少年輕的情侶在路上一起走，手牽著手，耳語擁抱。有時候言不渝也會靜靜地看會兒，但大多數時間，她只是匆匆一瞥。

        那樣自然溫馨又甜蜜的畫面于缺乏戀愛天賦的她而言，是很難理解的存在。

        包里的手機沒有再響過，言不渝想，要不要給他一個正式的告別呢？但轉念一想，又擔心刻意的告別會讓人誤以為是想要被挽留，還是算了吧。

        小區大門越來越近，言不渝低頭在包里摸門禁卡，剛找到一抬頭，忽然看見大門旁邊立著一個人，似乎等待了許久。

        “……聞棲”

        言不渝叫了一聲，有點不大確定。

        那人回過頭來，露出一張略帶疲倦，但仍舊溫潤帥氣的臉。

        “聞棲哥，你怎么來了——”

        話音剛落，言不渝就被擁進一個結結實實的懷抱里。聞棲身上的味道撲鼻而來，帶著夜晚的涼意和淡淡茶香和檀香，鉆進言不渝的遲鈍的腦海。

        “不渝，我好想你。”

        心頭泛起暖意，言不渝安靜地站著，好一會兒，聞棲才放開言不渝站直。

        “不渝，你好久沒聯系我了。”

        聞棲說著責怪的話，臉上卻仍舊溫柔地笑著。

        言不渝頓時覺得不好意思：“最近學校有點忙……”

        聞棲彎腰接過言不渝的包，淺笑道：“那作為補償，陪我吃頓飯吧，我一路上還沒吃飯呢，可以嗎？”

        言不渝哪里還能拒絕，點點頭，二人朝街上走去。

        靠近大學城，附近的飯店種類豐富，打烊又晚。聞棲問言不渝想吃什么，言不渝說自己在學校外面吃了路邊攤，讓聞棲選自己想吃的，最后兩人在一家烤肉店坐了下來。

        “怎么這么晚回來，加班了嗎？”

        烤肉店暖黃的燈光絲毫不影響聞棲明亮的目光，他看著言不渝的眼神一如既往地溫和。言不渝想：如果她那時和聞棲在一起直到現在，她是不是會快樂很多

        聞棲見她看著自己不說話，叫了一聲。言不渝回過神來點點頭：“嗯，期末事情多，作業堆著沒判完所以加了會兒班。”

        “工作雖然重要，但還得注意身體，而且這么晚了回家不太安全，下次如果還要加班就打個電話給我，我去接你。”

        言不渝笑了起來，沒有應話：“你黑眼圈都出來了還說我。”

        聞棲摸了摸臉，無奈一笑：“怎么辦，不渝開始嫌棄我了。”

        “沒有。”言不渝立刻否認。

        “那是喜歡我嗎？”聞棲隨即問道。

        言不渝愣住，換做以為她一定會點頭。誰會不喜歡這么好的聞棲呢。可這次她沒有馬上點頭，因為她不能再繼續模糊下去。

        從原重那里，她知道了這種曖昧不清被人吊著的感覺有多么難受，所以她也不想讓聞棲受這樣的委屈。

        他是個很好的人，不應該被這么對待。

        見她沒有像從前一樣點頭，聞棲眼神微斂。正好服務員過來上菜，打斷了兩人的對話。他不動聲色地將這個話題揭過。

        聞棲接過餐盤，道了聲謝謝。服務員小妹妹看著像是附近的大學生，顯然對聞棲很感興趣，一直在盯著他看。

        “需要幫忙烤肉嗎”服務員小妹妹笑著問道，年輕的臉上是大膽而又鮮活的氣息。

        “不用了，謝謝。”聞棲笑著搖搖頭，拿起夾子依次將肉片整齊地放在烤盤上。

        服務員小妹妹也沒在意，又看了眼一旁的言不渝，便轉身走了。

        “不渝，小時候你最喜歡吃肉，現在怎么樣，還喜不喜歡”

        “……喜歡。”言不渝回想起小時候在聞棲家吃飯的事情。那時候她爸媽經常吵架，吵起來根本顧不上她，聞棲就帶她回他家吃飯。

        聞棲的爸爸媽媽都是很溫柔的人，對于她這個突然出現的蹭飯人沒有一點排斥。那時候家里經濟條件一般，肉是少見的菜品，而聞棲家則經常吃肉。但她不好意思老夾肉吃，就總是就著最近的青菜吃。不過后來再去聞棲家，她意外地發現幾乎每次有肉的菜都放在了她這邊。

        小時候總以為那是意外，現在想來，其實是聞棲家不動聲色的溫柔。

        “喜歡就好，過段時間放了暑假可以回家嘗嘗我媽的手藝，她總說自己手藝退步了，得讓你來嘗嘗。”

        “阿姨還記得我”

        “怎么會不記得。”聞棲笑著回想起往事，“小時候我媽總嫌我吃飯不香，后來你來了她才在做飯上有了成就感。所以這么多年來也一直沒忘記你。”

        言不渝臉頰微燙，這話不就是說她能吃嗎：“阿姨做飯很香啊，尤其是炒肉，很香。”

        烤肉的香氣很快散發出來，滋滋作響的聲音格外動聽。氣氛逐漸恢復到從前的輕松愜意，言不渝身上的疲憊也跟著蒸發了些。

        聞棲把熟了的肉片放到言不渝的碟子里，笑道：“嗯，就是因為你很喜歡，所以我家后來頓頓都要炒肉，幸好有你在，不然我可吃不完。”

        言不渝垂眼看著那片香氣四溢的烤肉，心中暖流淌過：“你家的肉大都被我吃了。”她不好意思地低下頭。

        聞棲把烤好的牛舌放進言不渝碟子，搖頭道：“沒事，本來也是給你準備的。”

        言不渝愣住：“給我準備的”

        “是啊，我媽看你喜歡吃肉，所以冰箱里就多存了些肉，你來了就做給你吃。要是她看見你現在長得這么高，肯定會很驕傲。”

        一陣濕熱猝不及防地涌上眼眶，言不渝趕緊低下頭，怕聞棲發現她的失態。

        言不渝紅了眼，只能低著頭把聞棲夾進碗里的肉全部吃掉。

        如果她的媽媽還在，會不會也會因為她健康的長大而驕傲

        “有空陪我回去看看我媽好不好，她也很想你。”

        言不渝點點頭，聲音悶悶地回道：“嗯。”

        聞棲一直在給言不渝夾肉，弄得好像沒吃飯的人是她一樣。

        等言不渝恢復正常抬起頭來的時候，她已經埋頭吃掉了一半的肉。

        言不渝捂著肚子看向聞棲，聞棲笑得揶揄：“不渝，你真的吃了路邊攤了？”

        “嗯……”

        她確實吃了份煎餅果子。

        言不渝實在吃不下了，拿著一杯酸梅湯慢慢啜著，示意聞棲趕緊吃：“你不是沒吃飯嗎，趕緊吃吧。”

        見她真的吃飽了，聞棲滿意地點點頭，然后叫來服務員又加了兩盤肉。

        來的服務員還是剛才的小妹妹，她的目光帶著探究，似乎在思考兩人的關系。

        聞棲吃得迅速而優雅，看得出他確實很餓，但吃相卻很賞心悅目。

        聞棲的爸爸媽媽都是高知識分子，不論是家境還是家教，聞宿無疑都是出色的。

        能遇上他們，是她的幸運。

        ……

        結賬的時候，那個小妹妹來問聞棲要微信，聞棲先是一頓，然后修長手指指了指旁邊的言不渝笑得禮貌而溫和：“我的手機在我女朋友那里，你找她吧。”

        那個女孩臉色一僵，驚訝又尷尬地笑了笑，隨即離開。

        言不渝當然聽見了這話，臉噌地紅了，隨即被聞棲拉著出了門，仿佛一對真實的情侶。

        “不好意思，讓你當了一回擋箭牌。”出了門，聞棲說道。

        言不渝搖搖頭：“沒事，反正她也不認識我。”說完她看向聞棲，玩笑道，“你應該經常會遇上這種情況吧，那沒有我的時候你是怎么拒絕別人的呢？”

        “就說‘我有女朋友了，不好意思’。”

        “那你是真有還是假有啊？”這下輪到言不渝揶揄他，“被發現你騙她們怎么辦？”

        聞棲聳聳肩，無奈笑道：“沒辦法啊，所以現在很少有人來問我要微信了。”

        言不渝笑得開心。她知道聞棲一定是在逗她開心，他這樣的人怎么會沒有人來要微信。

        這時聞棲忽然問：“那你呢，不渝，你有男朋友了嗎？”

        “我可不可以要你的微信”

        言不渝的笑立刻僵在臉上，她沒想到聞棲會如此突然地問這個，無措地看向一旁。

        聞棲的手帶著洗手液的香氣捧住言不渝的臉將她轉過來面向自己：“不渝，我可以做你的男朋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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