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教工宿舍內。
卞和睜開酸澀的眼睛,強行拖起四肢酸痛的身軀下床,為自己倒了一杯涼水。冰涼的水流順著喉嚨滑進食道,凍得他胃里一陣痙攣,他才覺得終于好過了一點。
手腕上還留著兩圈血痕,看來短時間是消不下去了。他望著落地鏡里滿身狼藉的身體,艱難地扯出一個僵硬的笑容。
呵。簡直是諷刺。
屏幕碎成渣的手機是卞和找了一個小時,最后偶然在垃圾桶里發現的。他拔出電話卡,從落了鎖的抽屜里拿出一部新手機。
安季宸給他打了五個電話,也不知有什么事,登上了聊天軟件,他才搞清楚情況。就憑自己這具殘破的身體,他都不可能答應。
[期末考試結束后再約。]卞和發送完這句話,再次把手機關機。
直到下個周一英語課,教室里出現的不是卞和,而是那個休產假的程老師時,安季宸才知道,原來卞和辭職了。
電話依舊打不通,消息也沒回。那唯一一條回復的消息突然遙遠得像是另一個人發的。究竟是怎么回事……
……宋亦時!
安季宸再一次想起了這個人。卞和的異常一定和他有關!
可當他猛然回過神時,才發現,宋亦時今天也沒來上課。據陳少青說,他前幾天就退學了。
兩個人就像約好了要同時人間蒸發似的,半點后路都不給自己留。
又過了一個月,氣溫轉涼,太陽也不再擁有灼眼的熱度。
“周醒,你說,我是不是做錯了?”
安季宸坐在長椅上,陽光暖暖地撒下來,周醒坐在他身側,陪少年一起看傍晚的夕陽。
“你沒錯。”
“你都不知道我在說什么,就這么肯定我沒錯?”
“嗯。”
就算全世界都覺得安季宸是錯的,周醒也只會固執地相信少年。
安季宸攏了攏外套,沒有答話。
程老師第一次來給他們上英語課的當天晚上,卞和主動給他打了個電話,只說了兩句話。第一句:好好考試。第二句:我挺好的。
好好考試。這么說卞和回復的“期末考試結束后再約”不是敷衍。
還有那句“我挺好的”。
如果對方沒有說過這句話,安季宸說不定當天就去報警了。
據陳少青打聽到的情報,卞和是主動去校長辦公室遞了辭呈。而宋亦時,是他父親強制來學校辦的退學手續。
不過再怎么說,那都已經是一個月前的事了。
“好好復習,期末考還有兩個月不到。”安季宸拍了拍周醒的肩膀,眼里滿是疲倦。
“好好休息,不要亂想。”周醒也道。
少年額前的發絲長了不少,漂亮的灰色眼珠被淡金色碎發遮去了一半,比以前多了分頹然的美感。
“我會的。”少年乖乖地應道。
周醒突然想起了酒吧的初見,那時的安季宸如此自信耀眼,連頂上彩燈都因他遜色。還有卞和,他們兩人聯手把自己引入圈套。
看起來圣潔的少年尚且如此,那宋亦時豈不是……他突然有了一種強烈的直覺。
獨自一人時,周醒第二次撥通了那個電話號碼,依舊開門見山:
“我要使用第三次幫助……這次是一個叫宋亦時的男性……把他的負面消息公布出來……”
僅僅過去了一個學期,卻讓人有種恍若隔世之感。
周醒早起晚睡,專心于兼職。
安季宸快成了第二個周醒,沉默寡言。
水楊一有空就往圖書館跑。
陳少青較之以前也沉默了不少。
就連吳良,都把自己養白了。
放假當天晚上,安季宸就來到了酒吧。天日漸寒,裹著厚棉襖進去,被暖氣一烘,又得脫下。
他選了個角落里的位子坐下,到處亂晃的光束始終落不到他身上。少年手心里握著一杯普通的雞尾酒,眼神迷離,炸裂的音樂仿佛來自另一個國度。
四十分鐘過去了,卞和還沒來。安季宸愈加煩躁,幾次給對方打去電話,都是無法接通的狀態。
“帥哥~□□嘛?”略有些欠揍的嗓音從背后響起。
“卞和?!”
安季宸回過頭,果真對上了一張熟悉的臉,只是下巴更尖、神情更憔悴了。
“噓——我知道你有很多問題想問,等我自己先說,有不明白的你再問。”卞和坐在他對面,身上穿著一件洗得發白的牛仔外套,順手端起安季宸的雞尾酒當涼白開一般喝了。
“好。”安季宸重重一點頭。
“首先,這幾個月我去了哪兒——我回了老家,那里信號不好,手機就是擺設。”
“那你辭職做什么?”
“哎呀,我突然覺得吧,這喉嚨又干又疼……”
安季宸只能先去找服務生要溫開水,“給我在這兒等著,不準走!”
服務生端來兩杯溫水,卞和飲了一口才垂眸道:“我膩了,想換個地方。”
沒等安季宸提問,他就繼續道:“至于我為什么要回老家……是因為宋亦時。”這話說得平淡,甚至聽不出情緒波動。
“他做了什么?”安季宸問得也平淡,手里的玻璃杯卻攥緊了幾分。
“……他有神經病,粘上誰就要把誰逼瘋。”
安季宸心頭一跳。
“不過已經沒事了。”卞和彎了彎唇角,反過來安慰少年,“你完全不用擔心。”
“凡是不能說得太絕對,萬一又……”
“如果你擔心某種情況發生,那么它就更有可能發生。”
于是安季宸便不敢再想了。
伴隨著玻璃杯碎裂的聲響和尖叫聲,舞池的音樂和燈光也戛然而止。
“來了。”卞和一臉平靜道:“抱歉,我不知道他這么快就會找來,這次要連累你了。”
“什么?宋亦時來了?!”安季宸正欲站起身,卻被男人按住。
“我知道會是這樣,你別沖動。”
“如果不是我硬是要見你……”
“別什么事都怪在自己身上~宋亦時就是這種人。”卞和好脾氣地拍了拍安季宸的肩膀,安慰道。
摔凳子砸杯子的聲音漸漸逼近,四周人群一片混亂,跑的叫的,能躲多遠躲多遠。這種環境下,安季宸反而冷靜了。這么多人在場,想必宋亦時也不敢造次。
十幾個手持鐵棍的少年人出現在兩人面前,領頭人穿著黑色皮夾克,劉海三七分,細碎的發絲下藏著一雙漆黑的眼眸。
“卞和。”他冷冷道。
“宋亦時。”卞和回道。這樣的開場白,倒像是新生初見面時的簡單自我介紹。
“跟我走。”宋亦時一揚下巴,右腳隨意踏過不巧跌倒在地的陌生男人。
“不行!”安季宸連忙擋在卞和面前,他不能眼睜睜看著混蛋宋亦時傷害自己最好的朋友。
如果他當初、當初再勇敢一點,卞和也不會招惹上眼前這個惡魔……
宋亦時翻了個夸張的白眼,手里的鐵棒毫不猶豫地舉起落下,玻璃制的圓桌從中心四分五裂,一道碎片意外劃過安季宸的臉頰,飛濺起的小血珠穩穩落進卞和的水杯里。
水杯半滿,融了一滴血后也看不出什么異常,卞和抬起小臂,抿了一口。極淡的鐵銹味在口腔里蔓延開來。這是安季宸的血。
“我跟你走。”卞和站起身。
“卞和!”安季宸急忙拉住他,卻感覺腦袋一陣發暈,天旋地轉。
“綁起來,別誤我事。”宋亦時對著方才為兩人倒溫水的服務生命令道。
“好的老大!”服務生手里拿著兩截兒廢棄電線,熟練地將少年捆綁起來。
“你對他做了什么?!”卞和往前邁了幾大步,緊緊揪著宋亦時的衣領。
男人上齒和下齒發出的輕微碰撞聲,讓宋亦時露出一個舒適的笑容。
“睡著了而已。”只是能不能醒來就看命了。
他揮了揮手,自有兩個黑衣少年扣住卞和。眾人就這么大搖大擺地強行帶著一個大活人離開了酒吧。
“要不要報警啊?”一個店員小聲嘀咕。
“你傻啊!這酒吧是人家的資產!”老店員道。
“那個男人怎么辦?還有沙發椅上那個。”
“他不是說了么,是自愿跟著宋老板走的。沙發上那個只是睡著了而已,我們給他留個門,人家醒來后不就直接走了嘛。”
“噢,對吼!”見酒吧內再無外人,僅有的幾個年輕店員跟著老店員走向大門口。
“前輩,門被鎖了!”
“沒事兒,我們走后門。”
安季宸靜靜地側躺在沙發長椅上,手腳均被綁住。神情卻很安穩,仿佛進入了很美很美的夢鄉。這或許是幾個月來少年睡得最沉的一覺吧。
冷風刺骨。兩街之隔的空曠街道上,還站著兩個人。
陳少青哆哆嗦嗦地從口袋里摸出手機,身旁的水楊一個著急,直接替他解鎖撥電話。
“嘟——嘟——嘟——嘟——醒哥!”陳少青原地跺了跺腳。
“嗯?”對面傳來的背景音也是風聲,看來周醒同樣在外面。
“我看見宋亦時了,他帶著一大伙兒人綁了卞老師!”
“安季宸呢?安季宸也在嗎?你現在在哪里?!”周醒似乎跑了起來,呼吸聲漸漸加粗。
“啊?安季宸?沒看見他啊,噢我們在復興中路。”陳少青看了看水楊,又問道:“卞老師怎么辦啊?”
“能怎么辦,趕快報警啊,我現在去找你!”
“我打了,但是人家一時半兒到不了——喂?怎么就掛了。”
水楊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別急,我們等周醒來吧。”
“好。”陳少青點點頭。果然,待在對方身邊就是很有安全感。
今天晚上是他硬著頭皮想請水楊吃飯,才順著導航來了這邊的日料店。沒想到日料店還沒找到,就看到卞老師被一群人壓著上了面包車,打頭的人正是宋亦時。
想到這里,他不禁慶幸自己一直不敢招惹那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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