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予安一直在街上游蕩，直到身前傳來一陣鳴笛聲，在刺目的白光下她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再睜開眼時，她就站在教室門口，身后的人從背后撞上她的肩胛骨，令她往前踉蹌了一步，扶住門框，被染成墨綠色的長發在眼角的余光里一晃一晃的。

        墨綠長發，寬松的藍白校服外套底下，黑色的貼身小吊帶包裹住柔軟的胸部，下身是一條牛仔短褲，白皙的腿部裸露在空氣里，顯得與周圍穿著嚴整的學生顯得格格不入。

        撞上她的是個扎著丸子頭的女生，撞了人，那女生卻只是回頭對她輕輕地哼了一聲，連句道歉都沒有，而跟在她身旁的娃娃頭女生怯懦地去拉她的手臂，欲言又止：“湘君，你不要……不要再招惹她……她了，你忘了……”

        熟悉的場景與名字讓宣予安感到一陣恍惚和暈眩，趙湘君，她記得，她高中的對頭之一，在高三的時候轉學了，她回頭看了一眼身后的班牌，高二理16班。

        她一時間只覺得頭腦發脹，說不出任何話。

        越中，高二理16班，確實是她曾經所在的班級。

        快要上課了，趙湘君被那個女孩子拉著回去座位上。

        只留下宣予安杵在門口，直到上課鈴響了，任課的教師走了進來，皺著眉瞥了一眼她的裝扮，她才在眾多視線的注視下，快步走到教室最后一排的位置上坐下，托叛逆的福，整個高中三年她一直單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里，就沒變過，她才不至于忘記。

        座位上很亂，根本找不到課本的蹤跡，桌上和抽屜里全都是被撕得稀爛的本子和試卷。

        是了，這個時候她的課本應該早就被人扔進了廁所和垃圾桶。

        不過還好，手機、錢包和校園卡都在外套的口袋里。

        一節課結束，是午飯的時間，其他人都走后，宣予安沒去食堂，而是將課桌上的廢紙全都清理干凈扔進垃圾桶，然后去教材科買了一整套新的課本，書比較多，于是教材科的老師給了她一個紙箱讓她能抱在懷里，可這樣依舊沒能輕松多少，她只能走一段路再停下來休息一會兒。

        所以等到她再回到教室時，16班的同學也差不多都回來了，一個人正在她課桌前做著什么，是之前那個娃娃頭的女生，至于名字，宣予安沒什么印象了。女生見到她回來，驚訝地瑟縮了一下，手里捏著擦過粉筆的紙巾，尷尬地結巴：“我……不是……我……”

        平常這個時候，宣予安都在纏著1班的席硯，從來不會這么早回教室。

        宣予安瞅了一眼，不過離開這一會兒，課桌上就被人用白色粉筆涂上了亂七八糟的東西，不過已經被擦掉了一半，她沒關注太多，只對女生說：“謝謝。”

        “啊……不不……不用謝。”

        女生驚訝地看著宣予安，同班的這一段時間，她從來沒見過這般溫和的宣予安，她總是明麗張揚、劍扈拔張的，夸張的妝容和頭發，像是外面的那些所謂的小太妹，讓人不敢接近。

        更別說會主動和人道謝了。

        宣予安正在低頭收拾桌子，抬頭疑惑地看了女生一眼：“你說話結巴嗎，還是我很可怕？”

        女生點點頭，又搖搖頭：“不……不是，”她垂下頭，“結……結巴是天……天生的。”

        宣予安應了一聲“哦”，卻見女生還無措地杵在原地，她好心地提醒了一句：“不要離我太近，會被欺負。”

        如同一灘無波的死水。

        孫若若只覺得女孩無聲地平淡的眼神扼住了她的喉嚨。

        直到晚上七點放學，宣予安都沒再離開過座位，甚至沒有喝過水吃過東西。

        放學后她站在公交站臺邊等車回家，夜晚的冷風吹在裸露的大腿上，到這時，她才真的相信了，自己是回到了16歲的時候。

        當然，也有可能是她徹徹底底地瘋了。

        等了很久，公交車都沒來，于是她抱著膝蓋蹲在地上，這樣會稍微暖和一點。

        ，

        記憶里的這個時候，為了能和席硯在一起多待上一會兒，她都會厚著臉皮去蹭席家的車，即使他們并不順路。

        席硯的父親與宣予安的爸爸是一起長大的，不過那時席家就已經是富貴人家了，而宣予安的爺爺只是席家的一個司機，宣予安的爸爸還是在席伯伯的幫助下才開了個小工廠，也過了一段時間的紅火日子。

        這么些年，席家的產業越來越多，宣予安家的工廠卻逐漸沒落，只是在勉強支撐著罷了，與席家非親非故，他們也不愿意總是依賴于席家的幫助，于是在她和席硯剛上初中的時候，家里就將原先的房子賣了，搬到了與席家相反方向的城西，因為那里的房價會更便宜。

        但是席硯并不知道這件事，在高中后，她還是會像從前一樣，去蹭席家的車，他會將她送到曾經住過的小區門口，等席硯走后，她再從城東坐車回到城西，每天都是如此。

        仿佛這樣他們就能更加親近一點。

        上了公交后，手機在口袋里嗡嗡直響，是席家司機的電話，接聽后耳機里傳來一聲清晰地“喂”。

        是少年獨特的嗓音：“你在哪？”

        明明只是平淡的語氣，她卻仿佛看見了27歲的席硯，疲倦甚至略帶厭煩的眼神。

        就像是天上的星辰，不管她的目光追逐多少年，都永遠握不進手心里。

        她垂下來頭說，“我坐車回家了，不用等我。”

        公交車上很擠，可是世界里仿佛只有她一個人。

        “我以后都自己回家。”

        ——我不會再纏著你了。

        電話那邊甚至沒有問原因，只回了一句“知道了”。

        公交車一路晃晃蕩蕩，宣予安卻沒有立即回家，而是先找了一家理發店，將頭發染回了黑色，剪成齊肩短發，鏡子里的少女立馬變得乖巧起來。

        眸子很黑，像一個黑洞。

        等回到家時，已經差不多十一點，兩室一廳的房子里漆黑一片，沒有人。冰箱里也只有泡面。

        用鑰匙打開臥房的門，房間不大，一張床，一個書桌，一個衣柜，就占得滿滿當當，最內層還有個狹小的被鎖上的小隔間。

        泡面、洗漱、換衣服，做完這一切后，她沒有選擇去躺在床上，而是取了鑰匙打開隔間，走進去，隔間里只有一張椅子，椅子上有一支筆，里面的空間很狹小，四面墻都被貼上白紙寫上了密密麻麻的字。

        周圍太安靜了，所以耳朵里尖銳的鳴叫都格外清晰，她拿起筆在墻上的空白處寫下：不要歇斯底里，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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