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醒過來的時候，宣予安抱著胳膊蜷縮在一張小小的椅子上，皮膚上因清晨的寒意漸起了一層雞皮疙瘩，這昭示著她并不是在做夢。

        女孩光著腳踩在地板上，在從窗戶透進來的昏幽的晨光中，站在落地鏡前套上文胸、白短袖、黑色長褲和藍白外套，最后再戴上金框圓眼鏡。

        才剛剪短的頭發不需要打理，發尾柔順地落在肩膀上。

        女孩略顯高挑，卻也很瘦。

        拎上背包，門鎖哐嗒一聲落上。

        越中是a市有名的私立高中，高二年級理科共有20個班，1班和2班是重點班，能進這兩個班的，除了足夠優秀以外，家里還大多非富即貴，接受著超越大多數人的精英教育，剩下的3-19班是普通班，只要能夠通過入學考試就可以進，而20班則是個例外，里面全是一些花錢或者靠關系進來但是不學無術、不聽管教的紈绔子弟。

        宣予安曾經就是其中的一員，但是高一第二學期過了一半的時候，她從20班轉到了16班，原因是遭到了全班的排擠孤立，被趕了出來。

        孤僻、叛逆、特立獨行，不愛學習、不聽管教，但是本性上來說談不上壞，不會主動去招惹人，更不會說欺負同學，準確地說應該是不會影響其他人，這是16班班主任周老師對宣予安的看法。

        她不認為宣予安是個很壞的學生，也不會對她帶有偏見。

        上午有她帶的語文課，所以她提前進了教室，順便通知大家有關校運動會的事宜。

        越中的運動會會持續整整一周的時間，對于整日里只能呆在教室里上課的學生來說，算是一個小長假，所以具體消息一出來，底下的學生就開始興致勃勃地小聲議論起來。

        囑咐體育委員組織好報名事項，周老師的目光落在了教室最后面。

        16歲的少女安靜地坐在教室最后面，原本墨綠的頭發染回了黑色，校服也是規矩嚴整的，看上去比以往任何時候都乖巧，但是看上去卻沒什么精神和神采。

        于是下課后周老師將宣予安叫到了辦公室。

        周老師三十來歲，有一個七八歲的兒子，是一名溫柔知性的女性，對待學生不苛責但卻也不放任。

        她簡單詢問了一番宣予安最近在學校的情況，生活和學習上有沒有什么壓力。

        宣予安的問答無非就是“還行”、“沒什么問題”一類，對于這類問題她的回答透露著一股敷衍，但是又令人無可奈何。

        周老師很有耐心，也不著急，等到最后她才問了一句：“有興趣參加3000米嗎？”

        女子3000米對于這些不經常鍛煉的高中女生來說，是一個沒有人肯主動報名的項目，但是學校又要求每個班必須至少有一個人參加，所以最后只能用抽簽的方式來強制分配。

        但是周老師了解過，宣予安的身體素質很好。

        少女沉默了一會兒，臨走前說：“可以。”

        16班的體育委員一臉不敢置信地在報名表女子3000米項目后面填上了“宣予安”的名字，對于這個從20班轉班來的“級花”，16班的同學對于她的標簽無非是，脾氣差，總是畫著不符合年紀的夸張妝容，是個戀愛腦，成日里只知道糾纏席硯，成績墊底，總之是讓人有一絲看笑話和不愿接近的意味。

        對于這樣的同學，一般的學生談不上對她能有多大的惡意，但是更不會去跟她接觸。

        早上剛到教室時，他們還以為是認錯了人。

        女生來得最早，坐在課桌前看書，圓框眼鏡更是多添了一分沉靜的氣質。

        宣予安第一天搬著東西到16班的時候也曾經引起了不小的躁動，女生一頭不同尋常的墨綠長發，皮膚很白，臉上畫著很重的煙熏妝，她單手提著書包背在肩膀上，不管大家怎么在背后傳她的八卦，但是無法否認的是，她總是張揚而明麗的，與眼前的人是完全不同的氣質。

        她總不愛搭理人，更別說會主動參加運動會這種集體活動。

        經過十年的跨度，高中的課程對于宣予安來說無疑是遙遠而陌生的，更何況她從前就是個不學無術的學渣。

        她只能強迫自己將書本上的文字一個字一個字地看下去，但是只靠自己，好像沒有什么用。現在已經到高二了，她落下的東西實在太多，不管是書上寫的還是老師講的，除了語文和英語，其他的都像是天書一般。

        久違地，她嘆了口氣，側首看向窗外，定定地注視著；今天是個霧蒙蒙的陰天，這里的窗戶越過樓下的操場可以看到校外的高樓，高樓的頂部有細小的閃光一亮一亮的。

        良久后，她用雙手捂住臉，睜著眼睛，在這一點狹窄的喘息機會中，想讓自己將陰暗逼仄的情緒平復下來。

        越中的食堂共有四層，四樓是教師食堂，學生一般是不上去的。三樓的菜品則相對于另外兩個樓層更為精致豐盛，價格也會更高些。

        宣予安曾經最愛三樓的鍋包肉，三天兩頭就會吃上一回，但是去晚了可能就沒有了，所以她總會纏著席硯讓他幫自己打飯，因為1班在單獨的教學樓，會離食堂更近。

        但是其實，最初的時候，席硯是不在食堂里吃的，他學的東西多，時間總會占的很滿，席家也會有專門的阿姨給他送飯，是她總是拖著他在食堂里一起吃飯，仿佛這樣就能夠宣示主權、讓別人不再覬覦他似的，時間長了席硯也就習慣了留在食堂吃午飯，沒讓阿姨跑來跑去。

        那個時候的自己……想想還挺煩人的；粘膩得大約會令對方覺得惡心。

        這時的宣予安混在噪雜的人群里，她沒有上樓，而是在一樓隨便選了條打飯的隊伍，會注意她的人不多，只是偶爾會有一兩個人偷摸著看她的臉。

        一樓的標配是自選三菜一湯，可供選擇的菜品不是很多，但是勝在便宜，適合大多數普通學生。

        宣予安只拿了三個素菜，餐盤里看上去綠油油的一片，一天多沒進過食物的胃在隱隱作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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