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50章
隨著高大身影站起,雪閑便收回控制靈火的雙臂,道:“我跟你上去。”
厲傾羽偏過頭望了他一眼,拾階往上,閣樓的結界對他來說仿佛不存在。雪閑快步跟在他身后,一面東張西望,這小梯確實狹窄,就一人能上下走動的空間。
待兩人踏至最上一階時,下方塔底又發出幾聲巨響,墻縫中的紅色細蛛被震出一批,匆匆忙忙地沖回縫中,準備收拾家當逃命。
墻上果然開了窗,厲傾羽隨即揮出法術,不一會兒便傳回燭鵲的聲音,著急的問道:“傾羽,你和醫君在塔里嗎!?”
聲后伴隨奚云緊張的呼喊,和奚雨大罵這是什么破地方的聲音。
方才塔底轟轟作響,果然是他們嘗試破塔而入。
雪閑急忙對著厲傾羽手中的傳聲術光點說道:“你們別緊張,待我倆事情辦完便會出去。別再攻擊獸妖塔,萬一惹怒五靈毒就不好了!”
厲傾羽等他語畢便隨手一揮,將傳聲術往外傳去。
半晌后,塔底的轟隆聲也終于停了下來。
雪閑往閣樓其他面墻望去,發覺數百只毒蟾縮在角落,原本肥大的身體已消瘦一半,發脹的下巴仍是一鼓一鼓,卻是呈黑青色,明顯中了劇毒。
雪閑蹙眉道:“這些蟾蜍拖不過十天的性命,可金蟾子與老鬼蝎竟放心讓我們先做出縱情丹,再來救治蟾蜍。”
雖他也不喜這些東西,可金蟾子喊他們為自己孩兒,總不可能放著近百只的蟾蜍在這等死,自己在塔底享樂。
“除非…除非他倆并不知道這些蟾蜍死期將至?”雪閑恍然大悟。
厲傾羽盯著其中幾只,抬指讓某只身驅明顯消瘦的毒蟾懸浮而起。
雪閑站在他身邊,低頭湊近一看,發現毒蟾背后其中的每塊突起,上頭趴了數只小小的紅色細蛛,八只細腳深深崁入腫包中,緊抓不放。
這糾纏的一幕,讓他看得渾身雞皮疙瘩。
“這是烈火蛛!萬蛛老人培養的其中一樣產物!”
雪閑曾在書籍上見過一二,其蛛身軀火紅,且極為細小,不易使人發覺,可藉由八腳傳遞毒性,直至其附身的軀體深受毒性身亡。
厲傾羽又憑空抓起一只毒蟾觀看,發覺上頭果然也有無數的烈火蛛。
“這些蟾蜍確實身中老鬼蝎當初下的蝎毒,可卻是無關痛癢,故老鬼蝎與金蟾子才如此放心。要你來獸妖塔真正用意,約莫是想做出縱情丹。”
雪閑也悟通道:“可他們皆未想到,萬蛛老人黃雀在后!烈火蛛之事,另外兩前輩根本不知。”他蹙眉道:“可這萬蛛老人與老鬼蝎他們不是為好友?下這毒手用意為何?”
厲傾羽:“這幾年獸妖塔為金蟾子駐地,塔內藏有千只蟾蜍,若中了烈火蛛毒性的不只閣樓這些,而是整座塔的蟾蜍,那不出一個月,塔內蟾蜍便會消亡的一干二凈。”
“所以到時萬蛛老人便能接收獸妖塔!”雪閑瞬間了悟,難怪當時三名老妖在塔內與他倆對話,萬蛛老人是最少開口的那個,原是心中有鬼!話少一點才不會露馬腳。
雪閑不懂的是:“萬蛛老人接收這座陰森森高塔,用意為何?”
厲傾羽無所謂的說:“本尊猜不用多久記,他便會自暴其意。”
雪閑覺得這番話即有道理,一般反派都會在事成之后,仰天大笑道“我終于得到這舉世無雙的xxx,他將助我xxxxx。”
總之前因后果都會自己一并抖出,還講得巨細靡遺。
隨著兩人往閣樓小梯往下走回,烈火蛛見了厲傾羽,全是驚慌失措的往墻縫逃去,那九階修為的氣息,壓的他們八只腳都快爬不動。勾長的眼眸并未停駐,一串淡藍光芒從袖擺中傳出,在雪閑未發現時,往閣樓上竄去。
待雪閑回至金色小藥爐旁,立即席地而坐,小小的打了個呵欠,往后輕靠塔墻。眼下外頭天色仍黑,他看著厲傾羽狀似懶閑的以掌對準靈火,那金色烈焰隨即被控制在剛好的火侯。
從幻境驚險逃脫后,又隨即撞見烈火蛛一事,雪閑累的是筋疲力盡,雙眼半闔,辦瞇眼謀間,忽見三四只毒蟾往藥爐方向靠近,似乎被金焰吸引,想過來取暖。而厲傾羽眼角甚至未瞄去,深臂一揮,幾只蟾蜍瞬間騰空化為粉末,往墻角處飛散。
雪閑也放心將眼眸垂下。
只是闔眼剎那,正好閃過對方那冷厲陰鷙的模樣。
又是這種眼神。
而他腰間流蘇也相對應的飄舞了下,接著便又靜止。雪閑也撐不住眼皮子,頭輕輕一歪的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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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的曦光透進,陰暗的塔內再度被照的光亮。
雪閑睜眼時,便發覺藥爐中的丹藥已初步成形。他趕緊伸了個懶腰,仔細觀察爐內,片刻后,才慎重地朝朝厲傾羽道:“現在可加入你的血了。”
對方點頭,接著伸手一劃,指上立即出現一道血痕,往藥爐中撒入幾滴。
雪閑雙手控制著靈火不斷,一面觀察藥爐中的丹藥。
丹藥先是一滴滴的吸收厲傾羽的血,呈現深紅色,在靈火燒灼下,卻慢慢發出一鼓類似燒炭的氣味,雪閑頓時一驚。
不該如此啊!
厲傾羽血中帶蛇毒,這縱情丹便是以蛇毒危基底,怎么反倒出了反效果!
雪閑輕蹙眉心,“丹藥腐了兩成,得快點想法子。”
于是他想也沒想,便直接拉過厲傾羽的手。
對方鮮血中確實帶了蛇毒,且因當年的毒性未解,厲傾羽便進入閉關奇。
雪閑腦袋不斷快速運轉,在藥爐發出的焦炭味愈發濃重時,雪閑突地想通了什么,說道:“你突破九階時,是帶著蛇毒入關的,故體內蛇毒跟著你修為提升,毒性也加強了不少!這是千蛇鬼母始料未及的,也是老鬼蝎沒想到的。”
厲傾羽低眼看向小藥爐:“故本尊滴了那兩滴血,對此丹來說過毒?”
雪閑眼眸轉了幾圈,似在思考。驀地用力咬破自己手指,往藥爐內擠了好幾滴。
“我并未中過蛇毒,以我的血中和,也許有救。”
眼下只有這辦法。
雪閑看著爐底的藥丸吸收自己的血,片刻后,丹藥從極深的血紅色,逐漸的轉回正常偏紅的模樣。
他抹了把額際薄汗,呼口氣道:“成功了!今日是第三日,丹藥就快煉成,便能和老鬼蝎交換蛇毒記解藥。”
厲傾羽隨即伸手,在掌上凝聚一道淺色光球,往階梯下方扔去。
不過一炷香時間,金蟾子便帶頭沖了上來。
大喊道:“縱情丹煉成了!?”
雪閑頷首,轉頭看向老鬼蝎:“還勞煩老鬼蝎前輩將蛇毒解藥贈與我們。”
老鬼蝎正擼著長須,打算仔細打量那丹藥,卻被金蟾子大聲插話道:“你們別忘了!還有我那群待在閣樓的孩兒,全中了蝎毒,還未救治。”
雪閑臉色鎮定,先是朝厲傾羽看了眼,接著道:“那便請前輩帶路閣樓吧。”
老鬼蝎站于最前,將結界解除后首先踏上,金蟾子與萬蛛老人走于身后。
不意外地,雪閑才剛踩上一梯,便聽見金蟾子瞠目,尖聲哀號。
“我家孩兒!我家孩兒怎么了!”
全部的蟾蜍都奄奄一息的趴在地面,不止肥碩的體積削瘦大半,還全數一副命不久已的狀態。
老鬼蝎也大驚:“我下的蝎毒劑量分明是鬧著玩的,怎么這會兒蟾蜍死了一半?”
萬蛛老人也發出狀似嘆息的聲音:“各物接有他的命數阿,金蟾子你也別太悲傷了!”
金蟾子捧著幾只毒蟾,癱坐于地,不顧外人在場,尖喊道:“我的孩兒啊,陪伴了百年的孩兒就這般升天了!”
雪閑弄不明白這情況,分明昨晚厲傾羽與他上來時,這些蟾蜍只是身體孱弱,并無失去生命跡象!
厲傾羽這時悄悄的伸手,輕輕揮過墻邊一排看似死亡的蟾蜍。
身體一翻,發覺每只蟾蜍底下都附著一只小蝎,蝎嘴正不斷動著,似乎在咀嚼什么。
金蟾子立即大喊著撲過去:“老鬼蝎!你看看你家蝎子對我孩兒都做了什么!”
老鬼蝎也氣極怒吼:“我家毒蝎向來不吃□□肉,只吃細小蟲類,你這蟾蜍肉又硬又難嚼,膿包還有惡臭,他們何必自討苦吃!趴在上頭只是鬧著玩罷了!”
雪閑心覺有異,見厲傾羽神情泰若自然,仿佛早已知曉在心,便湊近一看。
發覺趴在蟾蜍肚面的蝎子,咀嚼的并非蟾蜍皮肉,而是附于蜍身上的許多火紅細蛛!
烈火蛛毒性雖強,可一旦見了毒蝎,也只能淪為蝎毒的手下敗降,成為口中獵物。
金蟾子自然也看見了,不可置信地又抓了幾只毒蟾來看,發覺蜍肚面貼的毒蝎,全是在幫忙吃凈烈火蛛,可仍是有幾十只蟾蜍被烈火蛛的毒性伸入,已是無法救治。
老鬼蝎也蹲下檢查這些交纏在一起的五靈毒,此刻每只蟾蜍身上,都附有一只毒蝎和數只烈火蛛,三種靈毒纏在一起,畫面奇觀又詭異!
雪閑只覺得奚雨若是在此,肯定會對這惡心的場面破口大罵。
他悄聲朝伸旁人問道:“是你讓蝎子去饞食烈火蛛的?”
“嗯。”低沉的聲線道。
“可你怎么能辦到?”
“用你那些未煉成丹藥的藥丸。”
雪閑立即喚出儲物袋,往里頭翻找,果真裝著近百粒小藥丸的瓷瓶已不翼而飛。還來不及問厲傾羽怎么使用這藥丸,便驚訝道:“你什么時候取走的?”
他一點頭緒都無。
厲傾羽低眼望他:“趁有人熟睡說夢話時。”
記雪閑瞬間面頰一紅:“我…我一向不說夢話!”
厲傾羽盯著他緋紅面頰,低而穩的語調忽地道,“你說‘別胡鬧了,我這回衣袍有穿好’。”
雪閑先是一愣,接著面色浮出些微羞躁。
這句話…確實是過去幾年來,他在床榻上與流蘇鬧騰時,最常說的話之一。
每回流蘇將床封上結界不讓他下榻,他便會無奈地將外袍系好,到脖頸下方一點肌膚都都看不見的程度,然后對著流蘇說出。
厲傾羽似笑非笑道:“還要本尊再多說一些嗎?關于你的夢話。”
雪閑眼眸睜圓,立即狂亂搖頭:“不用了不用了!”
可惡可惡,他以前怎就沒發現這人……居然有這么點抓弄人的壞心眼呢!
燭鵲一番啼笑皆非的話,也讓他心底失笑,稍稍緩過心神,抬頭往頂上一簇枝葉望去,艷陽被銀白葉片遮掩掉大部分炙熱,最后灑落至林間的,便是剛剛好的溫度,仿佛隨意靠在其中一處樹干旁,便能舒服的沉沉睡去。
雪閑不禁問道:“這樹林的植物喚什么名?我以前從未看過這般雪白的葉片。”
“雪靈樹。”
雪閑:“一年四季都是這個顏色?”
厲傾羽頷首,看著眼前人蹲身拾起一片銀白落葉,置于手中端詳,看得出十分喜歡。
隨著午后日頭微微偏移,日光微微收斂,誰都沒再開口。
結束這場談話后,便一前一后地步出雪靈樹林。
雪閑剛踏出林子,便看見一座仙氣繚繞的殿堂。腦海不由自主地浮上《道侶他飛升成神》中的片段。
【浸羽殿位于浸霧峰北端的獨峰上,此處只有浸霧峰首座一人居住,外人不得隨意入內。一塵不染的殿中,四周全是純色的墻,大面積留白,連副掛畫都沒有。只有中央一座寬敞的床鋪,四根白色床柱圍著四角,上頭的枕被一年四季皆是平整。】
大殿開啟,雪閑望著那座特別顯眼的床榻,不禁問道:“你平時不入寢嗎?”
枕被四季皆平整。也許這人不睡覺。
厲傾羽道:“入眠并非必要。”
雪閑點點頭表示了解。他知曉修為高至一定程度的人,其實不一定需要安眠,想睡便睡,不睡也不礙事。在石洞中那三天他便領會過了
雪閑稀疏的行囊就放在墻邊,他便走過去,往里頭翻找。
半晌后懷里小心翼翼地捧著二十炷藥炷,回厲傾羽身前,道:“你確定里面都沒有你要的?”
厲傾羽掃過那些帶著藥香的細炷,道:“本尊的藥炷,非這模樣。”
雪閑看了看手中,神情茫然道:“藥炷還有其他模樣?”
厲傾羽挑起眉:“你不是曾經拿過?”
雪閑不解地眨了眨眼,接著立即反應過來,當初還是原主拿著藥炷往千蛇鬼母的石洞中扔,對方自然以為他見過。
無法解釋的情況下,他只好道:“我后來在洞里磕到腦,有些事情給忘記了。”
厲傾羽盯著他臉色,知曉眼前人并無欺瞞。因在他閉關期間,便時常在鏡畫中看見對方煉藥炸爐,最初一年,雪閑甚至摸不清藥爐的用法,和控制靈火的力度,三五天就炸一次爐。
分明記是醫修,卻連正確的煉藥過程都弄不清楚。
低沉的聲嗓道:“藥炷如燭,為數十種靈草混制。”
雪閑詫異道:“數十種靈草?你能稍微說說里頭有什么香味嗎?”
厲傾羽卻道:“無香。”
雪閑不禁疑惑:“可燭鵲仙君說,他曾不慎動過你殿上藥炷,說這藥炷味道極為濃郁,讓他暈腦。”
厲傾羽:“修為七階初級之下,聞炷濃烈,薰其口鼻。”
反之,于他而言便是無色無味。他在修為七階最頂時便得到藥炷,從來沒有聞過任何一丁點味道。
雪閑明白了,點頭道:“我再查查醫書,看看有無這類的靈草。”
他將手中的淡香細炷放至墻邊長椅,再從行囊中將幾本厚重的醫書拿出,擺在椅邊。
明顯不敢打擾殿上主人,只敢占這一小區空間。
厲傾羽瞥過墻邊身影一眼,便往另一側的矮榻走去。
那兒是個開放的書室,身旁一大座木柜擺滿書籍,便是他修煉時常待的地方。
另一側白墻上,原本有一幅圓如銅鏡的鏡畫,映照著某座小坡上的屋房。如早鏡畫已隨著他出關一同消失,墻上恢復空蕩。
可畫面中的人。
此刻,已在他殿上。
……
整個下午。
雪閑都坐在長椅上,用同一個姿勢認真翻著書冊。
今日才得知藥炷的其中一特性,他便想趕緊找到相對應的靈草。
可連續翻了幾個時辰,都看不見類似的品種。眼眸酸澀之下,他便就著翻書的姿勢,靠在椅上睡著了,書籍垂落在膝上,頁面上畫滿靈草的圖案。
初秋的午后,浸羽殿殿門未全闔上,不時有風吹進,雪閑睡得極熟,甚至做了個夢。
夢中,他身在浸羽殿后的雪色樹林里,正坐在一顆最為茂密的雪色枝椏下看醫書,身旁全是飄雪般的落葉,地面同是一片銀白,風一拂過便有清脆沙聲。
忽地前方幻化出一道人影。
身上是貫穿的墨袍,可頂上同色的發冠已然不見蹤影,一頭緞發隨意披散,神態張揚,懶洋洋模樣,可眼神卻直勾勾的,正微微勾著唇看向他。
雪閑驚訝地停下翻書的手。
…厲傾羽…?
隨著對方姿態閑散的步近,懶散視線掃過他腰間流蘇,雪閑更是不敢隨意亂動。
可這驚訝沒有維持多久,頂上雪葉便忽地大把飄落,遮掩了他的視線,畫面也隨之模糊。
直到他夢中意識全失,再度陷入香甜夢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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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
浸羽殿的殿門不知何時已闔起,可室內紗廉未拉,窗角透進的日光,將室內半邊映照明亮。
雪閑抱著松軟的被子翻過身,順著姿勢趴進枕被中,里衣因翻身的動作而往上掀起一角,露出半截白皙的窄腰。
他舒服地嘆了口氣,這被子居然比他山坡小屋里的還要蓬松,舒服的令人起不了身。
眼皮半闔半睜間,雪閑忽地驚覺…
他身處的那一側記小榻有這么柔軟!?
雪閑震驚坐起身的剎那,映入眼簾的便是四根純白床柱。
他腦袋轟的一聲。
這不是厲傾羽的床榻嗎!?
懵逼之際,他甚至發覺雪色流蘇居然跟著他,一同睡到厲傾羽枕上。
雪閑栗色頭發散亂在頰邊,身上里衣四處皺巴巴,外袍還莫名其妙的不見蹤影,只剩件薄薄的里衣。
他下意識地攥緊枕邊流蘇,驀地感覺掌中觸感有些怪異。湊近一看,昨晚被自己梳順的緞質流蘇,眼下竟被打了三個結!
打結的部分卻繞的死緊,仿佛有人刻意繞圈后再狠狠發緊。
雪閑瞪圓了眼,這又是怎么回事!?
心肌梗塞。
昨日他靠在長椅上看書,對自己睡到厲傾羽榻上的過程,毫無頭緒。
他來不及多想,趕緊起身下榻,想先尋找外袍披上。視線環視一圈卻是怎么都找不到,最后眼角一閃,才看見厲傾羽昨日坐的榻墊那,有抹淺藍。
雪閑快步走去,將衣袍拾起。
此時此刻。
浸羽殿外的廊上,立了道頎長身影。深藍衣袍襯著結實肩寬和極高的身量,雙臂簡單覆于背后。
勾長的眼眸正望著殿門,似乎只需這樣,視線便能穿透厚重的門扉,看到室內情況。
里頭的人正慌亂的穿上淺藍衣袍,手足無措的步回長椅邊。
厲傾羽神色未動,仿佛對浸羽殿內的混亂毫無意外。
腦中同時浮現往事。
…
數年前。
厲傾羽曾意外進入藥骨谷,碰上已修煉成藥仙的白須老者。
當時厲傾羽正離八階閉關期不遠,從覺得修煉途中,身體便有些浮躁,似乎有什么不可控制的東西就要沖出。
藥骨老仙不過看了他一眼,便驚訝道:“年輕人,貧道一生看過的修練者無數,你體內靈氣渾厚,金丹屬萬人之上,千年也不過一人。”
白須老仙重重咳了聲,望向厲傾羽的目光,有些激賞又有些惋惜,蒼老的聲音道:“但凡事皆為一體兩面,強盛的金丹雖破階容易,可也極度容易入魔。自古以來,仙魔即是一線之隔,所謂的魔修者,最初全是高階修為之人。我自當無法壓制你往上突破,只能贈你藥炷,這東西便是穩定你心神之物,若下回你再進入閉關,定當帶在身旁。”
然而上回閉關九年,未有藥炷在旁,強勁的九階凝氣在身軀里竄動,幸得厲傾羽金丹修為強盛,傷不及三魂。
可卻因為少了藥炷穩神,六魄竟有了淺淺裂痕。
人類原先就屬性格多面的復雜個體,在厲傾羽六魄現出裂縫后,雖仍是一魄未少,可也將他原本的性格,一分為二。
日出時,勾長眼眸盡顯冷峻,令人難以親近。
日落之后,則是誰也不曾見過的陰鷙狂狷,以及凡事漫不經心的懶洋神態。
在這兩種性格浮現越來越顯之后,對一般人來說,最日常不過的十二時辰,在厲傾羽身上便分裂為二,兩性格分別主宰白天與黑夜。
九年期間,誰也不知浸羽殿中發生這翻天覆地的記變化。
更不知道,殿內墻上有副鏡畫,映照著坡面某間小屋,從未間斷。
雪色流蘇屬厲傾羽的隨身配飾,只要流蘇在的地方,他便能以法術透進。兩個人格日夜交替,唯一相同的,是修煉之余,看往鏡畫的視線。
從偶爾一撇,到回神才發覺竟已看了一個時辰不止,再到后來操控流蘇,為了看對方氣呼呼的反應。
操控者偶爾是日出的他,偶爾是日落的。只是操控流蘇的方式也隨著人格而不盡相同。
也因此,厲傾羽此刻自然知曉,那道削瘦的身影昨夜是怎么移到自己榻上。
并非雪閑做夢移身。
而是他抱的。
夜晚的他。
雪閑短暫與厲傾羽對視一眼后,因眼前藥爐火焰過熱,他只得甩甩腦袋,雖有些詫異對方不同于以往的眼神,可不過一瞬間,他便篤定自己看錯了。
約莫是火光把人照得有些陰鷙了。
雪閑:“所有丹藥練成初期,不需注入太多靈,火候適中即可,以免靈草燒毀。”
隨著厲傾羽控制靈火漸小,藥爐也飄在離地面不遠的位置,兩人的表情因漸小的火光而有些不清。
雪閑總覺得厲傾羽方才那模樣有些不對勁,撐著疲憊的眼皮,斟酌著用詞問道:“你身體的蛇毒…發作了嗎?”
“并未。”聲調懶閑。
雪閑感覺得出來這細微的不同,可因過去兩個時辰專注力全用在靈火之上,此刻已是疲累得發昏,可這地方連鋪睡的干草堆都沒有,他只能往后退一些,靠在堅硬的塔墻上。
一面望著厲傾羽幫他控制火勢,心底竟十分放心。
快睡著剎那,雪閑勉勉強強的說了句:“我就睡一會兒…”
聲調軟糊,接著腦袋便靠著磚墻,不省人事。
外頭天色已然全黑,日頭沉在地平線之下,上弦月高掛。
厲傾羽見他氣息逐漸綿長,陷入沉睡,便施了個法術控制住藥爐火焰,接著起身,懶散地走到雪閑身邊,眼神卻有了顯而易見的獨占欲。
因半天沒有飲水,雪閑唇上有些干燥,厲傾羽伸出長指摸過對方唇邊,力道克制,不把人完全弄醒。
過去九年,他對這個人的一舉一動、這副俊秀面容已是熟悉,只不過都是鏡畫上所見。不像此刻近在眼前。
粗礪的指腹慢慢撫過柔軟唇瓣,雪閑熟睡中受到干擾,無意識地咬了下唇,舌尖輕輕掠過厲傾羽指頭。
雪閑熟睡的模樣,他在鏡畫中已看過無數遍,在浸羽殿中也親眼看了兩天,對方面容和多年前相差無幾,同樣俊俏生動,一雙桃花眼,綻笑時眼尾會輕輕彎起,如月兒那般的眼型。
過去他雖在浸羽殿中閉關,可憑著流蘇,他與雪閑卻是扎扎實實相處了九年之久,這人全身上下他都看過了,煉藥時的汗流浹背,翻閱古籍查資料時的喃喃自語,以及…房門關起后,輕聲哄流蘇的那些話語。
一動一笑、一靜一鬧,都在他眼底。
厲傾羽微微勾著唇角,神情透著些陰鷙,那些外人見不到的占有欲與狂熱此時一覽無遺。
眼神隨著雪閑唇沿,漸漸往下,移至修長頸側,手指也一并撫到此處記。
不論白天的他,或夜晚的他,都被吸引的離不開目光,也許是從九年前在千蛇的石洞便如此。
他體內兩個人格,本就是同一人分離而出,徹頭徹尾,也只對眼前這人感興趣。
厲傾羽拾起雪閑腰帶上的流蘇,隨意拉起兩條細繩,打上結。
這舉動不過是想告知,夜晚的自己曾來過雪閑身邊。再者,他也喜歡看雪閑發現繩結后,略帶慌亂的模樣。
對于另一側墻邊,探出頭和大螯的毒蝎子,他未轉過身,只挑眉道:“前輩身上既有縱情丹的藥材,又如此篤定能做出來,代表你曾成功過。本尊不解的是,你身上既有成功的縱情丹,為何還需他如此費工夫,做出這一顆。”
這語氣略微狂狷,他早明白,蛇毒什么的不過是老鬼蝎的借口。不論是白日或眼下的他,都知道這點。
不戳破,無非是想看對方要耍什么花招。
那純白的毒蝎聽他一番話,頓時大力顫抖,抖著身,倉皇躲回墻壁縫隙,剪刀狀的尾端還卡了數十次,才一同擠進壁里。
知曉白蝎已逃回壁中,厲傾羽也未再開口。視線移回眼前睡顏。拉起雪閑手心,往唇邊咬了口,最后輕輕吮住其中一指,半晌后才放開。
動作剛做完,只見厲傾羽輕揚起眉,明明夜色中毫無人聲,他卻略帶張狂地說道:“從以前到現在,白日你曾因傳渡熱氣,牽過他多回。這次,自當輪到本尊先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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