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有意思。

        他們未曾見過面，可這女子分明稱她為木姑娘。

        再看青鸞這邊，眼看日落西山，他拍拍大腿，揉著發酸的腿一伸懶腰起來，木茯苓從山路走上來，把玩著手中折扇，神清氣爽，與他曬得通紅的臉有著鮮明的對比。

        “木姐姐，你可算回來了，莊主今日多罰我跪了一個時辰呢。”他掰起指頭算了一下，捏著肩佝僂著腰，嘴中哼哼兩句極其委屈。

        “知道啦我的好弟弟，我這回下山給你帶了禮物。”木茯苓晃晃手中荷葉包著的蓮蓉包，青鸞便哎呦一聲趕緊站起拿過東西仔細瞧著，“我的好姐姐，你可千萬別給我帶什么宜春圖了，差點害死我了。”

        她扶起地上的人一臉壞笑，還未等青鸞臉上笑意散去便又說道，“司馬翎暫時住你隔壁吧，你以后若是能帶著我那徒兒一起去書院讀書，或許我下次下山便帶著你。”

        青鸞一喜過后又是一陣為難，木茯苓早已看穿，胳膊套著頭，拿袖子給他扇著風，好弟弟，這山莊里我最信你，我這個徒弟呀武功差不說，也沒有些文化，這讓別人知道我多難為情呀。

        可是你不也是大字不識幾個么？青鸞一陣嘟囔，果然頭上迎來一個暴擊，胳膊銬住他喉嚨，“嗯？”

        你說什么？再說一遍！

        少年趕緊服軟，我的好姐姐，我答應了，您就放開我吧。

        女子松手拍拍胳膊，拍拍青鸞肩膀以示安慰，見他嘴還撅著，趕緊伸手摸了摸他的頭語氣也變得輕柔，“青鸞真乖！我呀最疼你啦，以后你若是有喜歡的我自然有求必應。”

        “師父，您回來了！”從山門走來的司馬翎目光先落在了木茯苓停留在青鸞頭上的手，只一眼便趕緊低頭雙手作揖，“莊主吩咐讓您去一趟靜心苑。”

        木茯苓松了手懶懶應了一聲拎著青鸞走著，經過司馬翎身邊，他的頭又低了幾分，她看了看身邊人，“從明日開始，你便跟著青鸞去書院，別想著偷懶，每日先生吩咐的書寫我要先檢查。”

        司馬翎應了一聲，兩人便踏進山門，青鸞回頭看看立在山門外的少年，小聲問著，“可是，你看得懂字么？”

        迎來的又是一頓暴擊。

        “我說那個誰，從今天起你便睡這偏房，咱們以這門檻為界，誰也別干擾誰。”青鸞抱手倚在門框上得意說道。

        “司馬翎在此多謝。”司馬翎作揖回應。

        “那這房間的清掃工作自然由你負責。”青鸞瞥了一眼，“若不是木姐姐，這活我可不攬。”

        “阿翎遵命。”

        司馬翎四歲開始在老太君的照拂下讀了些書，老太君在他七歲時離世，他也再沒有機會踏進書房。因了功課比別人差，讀起書來也比別人用功，夜者日之余，雨者晴之余，閑者勞之余，都是他的讀書時間。書堂中人人都有書，只他沒有，便借了先生的書，連夜將文章工工整整照貓畫虎謄在紙上，那紙自然也是他人廢棄不用的，下課后他負責打掃書堂衛生。

        此時眾人搖晃著腦袋正跟著教書先生一板一眼地讀著課本。

        先生姓顧，名芳生，少年便是進士，也曾春風得意馬蹄疾，無意中卷入朝廷紛爭，后被貶黜憤而辭官，雖是而立卻兩鬢斑白，看起來倒像是個蹉跎歲月的老人。

        “瞻彼淇澳，綠竹猗猗。有斐君子，如切如磋------有斐君子，如金如錫------”

        “君子之美不以先天養成，而在后天之積學，綠竹挺拔青翠，是以后人多愛比作君子的高風亮節------”

        司馬翎端坐在最后一桌，書堂兩邊地窗戶都開著，旭日東升，微風吹過，不知是多么好的時光，少年們縱然對司馬翎有諸多不滿，然他背后有木茯苓，書堂又坐著青鸞，總算不敢太過分。

        司馬翎倒不在意這些，有讀書的機會他怎敢再有非分之想，年少時光如此珍貴，他不敢浪費一分一毫。

        下課后眾人抱著書本匆匆離去，先生偶爾回的遲些也會在書堂批改留堂作業，司馬翎便也靜靜坐在位子上，遇見不懂之處也會請教，先生也樂的愿意，仁義山莊始終是個江湖門派，門派中人重武輕文，一天學一個時辰便覺得足夠，雖對他頗為敬重卻對功課不上心，難得有學生如此認真，閑暇時送他幾幅字幾本書讓他回去自己學學。

        “翎天賦極高，只是過往的知識遺漏甚多，往后還需加強。”

        “不怕先生取笑，我習的書實在太少，聽先生講課只覺自己愚笨，竟是覺得蹉跎了如此多的歲月。”

        窗外竹笛聲響，是仁義山莊的弟子們要開始練武了，先生整理書本的動作停了下來，“學無止境，自然也無早晚，但恐始勤終隨，學習，本就無貴無賤，無長無少，無早無晚，幼兒學者，如日出之光，老兒學者，如秉燭夜行，公子總角之歲，往后年月何其多也，不應有此煩惱。”

        “學生謹記先生教誨。”

        待所有人離開后司馬翎又將桌椅擺正留下來收拾衛生才會離去，而此時才是他一天真正生活的開始，喂馬劈柴，挑水做飯，洗衣掃院，擔著水路過習武場時總會走慢些多看兩眼，門派眾人皆是白衣長劍，日子一長招式變化他也記上一些。

        晚上照例將每日練的書法交給木茯苓，跟她去丹藥房分揀莊中弟子白日采的藥。

        丹藥房并不大，外面煉藥，里面卻別有洞天，更有幾只生禽被關在籠子里，木茯苓身上一股酒氣，走路都搖搖晃晃卻還要自己磨著藥粉，讓司馬翎進去打掃一番，他乖乖地打了一桶水灑在地上，拿起掃把在地上輕輕掠過，生怕揚起一絲灰塵打擾了不遠的師父。

        又擰干抹布細細擦拭房間邊角，沒想到里面立著幾排書架竟還有不少的書籍，古今通史，兵法謀略，詩詞歌賦，小說讀本，司馬翎愛憐地拍拍上面的灰，拿袖子擦了擦隨手翻了一本孩童的讀本，他雖是有些天賦，可繁雜的字還是沒有認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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