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任性的殿下

        屋內一下變得寂靜非常，而李瑯跪在地上，微微垂首，大有長跪不起之勢。今夜起，他的職責便是守護面前的人，孟仙，這個他一直憧憬的明月清輝。

        但孟仙是太子，他不敢冒犯，只能以臣子的身份站在孟仙身側，助他順利登基，也算是滿足了他的一己私欲。

        “呵，回宮�！泵舷奢p哼一聲，心知這燈會他是逛不了了，只能先跟李瑯回宮去。

        李瑯與他云華宮里的人不同，李瑯承的是皇命，又是位少將軍，在很多事上，李瑯定不會對他做到言聽計從。

        以后，他行事肯定是有諸多束縛，要獲得想要的自由，要么將李瑯拉攏過來，要么就只能將他逼走。

        對孟仙而言，后者明顯更加容易。

        夜色已濃，晚風輕拂，孟仙還未睡下，開著窗，衣著單薄，細嗅著風里帶著的幽幽花香。

        他已經數不清這是多少個在皇宮之中難寐的夜晚，這宮中無人是他的知己，他的心里藏了許多事，關于這次刺殺，關于被掩埋的過去。

        “夜深了，殿下應當睡下了，而不是站在風里看夜景。”忽然，窗外落下一人，正是李瑯，一身黑衣，幾乎融入黑夜，但俊朗的面容卻招致月光，煞是好看。

        他倚靠在外邊，一只手輕扶著窗，眼里似笑非笑。

        “少將軍，你未免管本宮的事管得太過了。雖說你是父皇派來的，但本宮終究是太子，難不成本宮睡不睡，何時睡，都得由你說了算？”孟仙輕瞥了他一眼，正色道。

        “不敢，微臣只是為了殿下著想。”李瑯沒有回頭看他，只仰著頭，與孟仙一同觀賞那天上的明月。

        鼻息間散發著淡淡的沉香，是孟仙衣裳上沾染的熏香。隨后只聽砰的一聲，孟仙將窗關上了。

        李瑯看了一眼那緊閉的窗扉，輕聲笑了出來，但又很快收斂，生怕里面的人聽見。

        由于李瑯的特殊身份，故而夜里不必回府，而是住在云華宮偏殿。

        他側身望著窗外，今夜懷中人的氣息仿佛還在耳畔，使他難以入睡。

        從小，他便被父親教導要忠君愛民，可他卻在去年見到孟仙時，萌生了身為臣子不該有的念頭。

        去年立夏，他因家中要為他安排親事而回京，卻在途中遇到了同是回京的孟仙。

        孟仙坐在馬車上，紗簾隨風而動，只見他一身金絲云紋薄衫，雖衣著華貴，卻無絲毫俗氣，反倒是清逸出塵。

        李瑯一眼就認出了他，正要上前行禮，卻見孟仙攜著身邊的小太監，從馬車里偷偷溜走了。

        此地人多且雜，李瑯并不放心，便跟在他們后面。

        “太子殿下，原來您將人馬安排到前面去，是為了這個，可是……”小太監看起來有些膽怯，想必是剛跟在孟仙身邊，還不知曉他的行事作風。

        “小恒子，你今日沒聽那老伯說，此地的夜市很是新奇，難得的機會，自然是得去瞧瞧�！泵舷缮ひ羟宄海瑸檫@夏夜添了絲絲涼意。

        “京城夜市不也一樣嗎？”小恒子嘀咕道。

        “多嘴！”孟仙抬手就敲在小恒子的頭上，惹得小恒子捂著頭哎呦了一聲，便不再多言，老老實實跟在孟仙身后。

        李瑯慢悠悠地尾隨，目光一直落在孟仙清俊的面容上，不曾偏移半分。

        從前，他與其他清貴子弟也常與宮中皇子來往，而孟仙貴為皇后獨子，自出生起便已被定為太子。

        孟仙的身邊時時刻刻圍著許多人，李瑯便站在人群后，艷羨地瞧著那些離孟仙很近的人。

        他少年時便仰慕孟仙，不只是因為身份，更因孟仙身上的不染煙塵的氣質。

        收回思緒后，李瑯繼續尾隨，于是三人一同到了夜市，盡管不如京城那般繁盛，但別有一番趣味，每一樣東西都讓孟仙眉眼彎彎，盡管那夜并無星辰，李瑯也看見了滿天繁星。

        他去守邊，正是因為厭倦了朝中虛偽，但不曾想，這么些年過去，孟仙仍如少年般干凈純粹。

        回到京城后，他毅然推拒了家中要為他安排的親事，又連夜回了邊疆，但他的心卻留在了京城，留在了孟仙殿下身上。

        到了邊疆，李瑯也在暗中打聽與孟仙有關的事。

        孟仙是聰穎賢明的，連東宮三位老師都對他贊賞有加，無奈心性好玩，常因出宮被罰抄經書。

        關于遇刺一事，他在邊疆也有所耳聞，本以為皇宮侍衛會護好孟仙，可皇帝卻一封手諭將他召回京城。

        然今夜的事發生得很是蹊蹺，孟仙出宮，只有云華宮的人知曉，這刺客能得到消息，想必這云華宮并不干凈，他得找個機會，將云華宮上下都清洗一遍。

        至于這幕后兇手，他還得需要時間來好好觀察。

        第二日，李瑯立在墻頭，雙臂交叉環抱，淡淡地看著不斷被送進云華宮的寶貝，再望向孟仙時，卻看見了孟仙臉上落寞的笑。

        頓時，李瑯感到心上被那偽裝的笑撕扯得有些發疼，他從未見過孟仙露出這樣的苦笑。

        所有人都會送東西過來，即便是皇帝和皇后，也只是派人送來珍品，并未親自前來。

        皇帝政務繁重，一時無法抽身，這很正常，可皇后也不來，就有些奇怪了。

        第一個親自到云華宮的，是大皇子孟笙。

        孟笙一見到孟仙，便拉著他擔心地上下打量，怪道：“上回就沒長記性，怎么昨夜還偷跑出宮去，若是受傷了可怎么得了？”

        孟笙的話語雖是訓誡，但盡是溫柔，在那雙眸子里，完全藏不住。

        “這不是沒什么事，皇兄莫要擔心。”孟仙眉眼間笑意淺淺，拉著孟笙的衣袖，就往大殿里走去。

        李瑯從墻上下來，默然跟著他們。

        “你以為我不知曉，若不是有李瑯在，你此時還能好好站在我面前？你偏是貪玩，老往宮外跑�！泵象先崧暤�，手里摩挲著手持上的玉珠。

        他的話語里透露著無可奈何，因為沒有人能攔住孟仙，即使是這重重宮墻，也關不住他那顆如飛鳥一般的心。

        孟仙聽了他的話，只是輕輕一笑，沒有回應，反而將話扯到了別處�！扒靶┤兆勇犅劵市窒矏鄣挠衽鍋G了，我特地找了一塊一樣的，皇兄來瞧瞧�！�

        于是兩人親昵地去看玉佩，而李瑯走在后面，面容冷峻，垂著眼眸，不知在思索什么。

        約莫一個時辰后，孟笙才離開，而他腰間掛著一枚雪白通透的玉佩，正是孟仙替他尋的那一塊。

        “李瑯�！�

        珠簾內傳來孟仙的聲音，隨即李瑯便如風一般來到了孟仙面前。

        “殿下有什么吩咐？”

        李瑯單膝跪在孟仙跟前，抬眼望著坐在座椅上的人。

        “本宮忽然想喝雪梨銀耳羹，聽聞你輕功極好，想必到御膳房也要不了多少時候，對吧？”說罷，孟仙還抬手掩住嘴唇，清了清嗓子。

        李瑯知道這是孟仙故意使喚自己，想必還會借此為難自己，想法子讓自己知難而退。

        不過他豈是那樣輕易就放棄的？

        “遵命。”

        他輕輕一笑，起身出去。

        剛出云華宮的大門，他唇角的笑意瞬間冷了下來。他看向候在外面的屬下暗風，道：“去查查大皇子都與何人有過來往。”

        “主子是懷疑大殿下？”暗風有些驚訝。

        這皇宮之中，屬三皇子名聲最差，而大皇子以溫雅揚名，可此時李瑯不先查三皇子，反而將注意放在了大皇子身上，實在有些出人意料。

        “不是懷疑，只是謹慎。我們的任務是保護太子殿下的安全，在查出真兇之前，任何人都有嫌疑�！崩瞵樀�。

        話雖這么說，不過他的確有所發現就是了，待暗風走后，他從袖中取出了一枚玉佩，白如皓雪。

        “但愿，不是他……”

        李瑯收了玉佩，運起輕功往御膳房去了。

        “太甜了�！便y耳羹剛入口，孟仙就皺著秀眉將碗放在一邊，不吃了，“李瑯，重新去端一份來。”

        他原以為李瑯會冷下臉，畢竟堂堂少將軍，豈能容忍如此被人使喚，可李瑯偏偏沒有生氣，反倒是輕笑著將碗端了起來。

        “殿下平日里也這般挑剔么？”李瑯看了一眼碗中的銀耳羹，輕聲道，“若是御廚連這小小一碗銀耳羹都無法合殿下心意，那還留著做什么？”

        他轉過身，剛走了兩步，便被孟仙給叫住了。

        “等等，你去做什么？”孟仙被他的話嚇到了，李瑯的話分明是要讓御膳房為此付出代價，可他本意并不是這樣，也從未想過李瑯會這樣做。

        李瑯停下腳步，平靜道：“去取一碗令殿下滿意的銀耳羹來�！�

        “不許去！”孟仙怕他去找御膳房的麻煩，連忙跑到他面前，心虛道，“本宮忽然覺著這銀耳羹甜味正好，你不必再去了�！�

        “如此甚好�！崩瞵槍⑹掷锏耐敕旁诿舷烧菩�，笑道，“殿下還有別的吩咐么？”

        孟仙想了想，今日總覺得少了點什么，好一會兒，才想起一件事來�！靶『阕幽�？我昨夜起就沒瞧見他�！�

        “殿下忘了，昨夜小恒子未看護好殿下，才導致殿下陷入危險之中，故而陛下下旨，將他派到別處去了�！崩瞵樆氐�。

        這事是他主動向皇帝提的，那個小太監他查過了，雖背景干凈，可腦子愚鈍，任由孟仙胡來，險些釀成大禍。

        如今他已在孟仙身邊，自然是用不上這個小太監。

        “我得去瞧瞧小恒子。”孟仙喝了最后一勺銀耳羹，起身便往外走，根本就不顧李瑯。

        李瑯也沒攔著，他心里有一把尺子，能夠度量自己與孟仙之間的關系。對孟仙而言，他們是陌生的，連友人都談不上，自然是比不上跟隨孟仙許久的小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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