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并沒有看這位行將木就、令人可惜的青年才俊多久，段家琛最先承受不住內心的壓抑。有些話雖然殘酷，但段南心知肚明。

        段煦熙不比她這個私生女，他是段家琛和董明蓉看著長大的，感情深厚自然不消多說。段南知道自己那么比喻沒有意義，但她還是會在心里想，如果是她快死了，他們會這樣在乎她嗎？

        段南像是冷眼旁觀一樣想到，答案是否定的。

        出了療養院，段家琛并沒有先上車，而是靠在車邊哆哆嗦嗦從煙盒里取出一支香煙，又手忙腳亂用打火機點上，送到唇邊深深吸了一口，好似才緩解了一些。

        “你有煙癮嗎？”段南有些疑惑。

        段家琛愣了愣，不清楚她為什么會這么問：“沒有。”

        她之所以問這個問題，是因為裴潤。段南搖搖頭，表示沒有事。

        “以前抽煙是因為交際場的必備技能，現在是因為心里難受，但我還不至于染上煙癮。”段家琛想，自己的女兒應該是在體貼自己吧？

        一瞬感動趁著悲傷涌上心頭：“謝謝你的關心。”

        “……”段南開門進車，她搞不懂段家琛是什么腦回路，明明沒有在關心他。人們都喜歡往自己臉上貼金嗎？

        段家琛那支煙并沒有抽很久，片刻后便上了車，進來的時候還存有煙味兒。他一邊關上車門一邊道：“過段時間的競拍會你來和我一起參加。”

        “我不懂社交禮儀，也不會說好聽的話。”段南道。

        段家琛無奈地笑了笑：“這我當然看得出來，但是人總要勇于嘗試，你說對嗎？”

        司機在前面靜靜開著車，很識相地不去打擾他們父女二人之間的談話。

        “小南，我看得出來你習慣于封閉自己的內心，但這不是長久之計。你要學會打開自己的心扉，在這個過程中我會陪伴你。”

        段南總覺得他說的是空話，就像陳靈曾對她許下的無數諾言一樣，于是干脆別過這個話題：“董明蓉不介意我繼承公司嗎，我和她沒有血緣關系。”

        他頓了頓道：“小熙的事對她來說打擊很大，以前她是個很愛玩的人，這幾年反而更愛待在家里。前幾天我和她提了一下，她顯然對誰來繼承失去了興趣，一心撲在小熙的病情上。”

        “董家那邊現在也給不出更好的辦法，畢竟明蓉現在的年齡也不適合生育了，在最初我們也不是沒有嘗試過再生一個。而且董家很疼明蓉，見她不在意索性就同意了我的提議。”

        主要的原因段南也猜得出，董家不止一個omega。

        “我想開個面包店。”段南的話總是顯得很跳脫。

        段家琛倒是能接上她的思維：“可以，我說了這一年里不論你想做什么我都會支持你。”

        “你打算開在哪里？”段家琛掏出西服里兜的便攜筆記本，看起來是認真的態勢。

        段南掃了一眼：“就開在偏遠一點的地方吧，我不想要離人群太近的。”

        “就這些要求嗎？”段家琛用鋼筆記下，再將鋼筆別回襟前，“我會讓李秘書認真挑選的。”

        段南道：“謝謝。”

        段家琛笑了笑：“我們是父女，沒必要這樣客氣。”

        “對了，我讓李秘書在你的公寓里放了預防感冒的藥。雖然是夏天，但川都總是下大雨，小心點，不要生病。”旋即是一陣沉默。

        在沉默中，段家琛像是頂著什么壓力一樣開口：“健康永遠是最重要的，爸爸希望你能照顧好自己的身體。”

        那一瞬間段南說不清是種什么想法，像是電流細微通過，讓她心里哆嗦了一下。也只是一下，然后便是一種空蕩又無所適從的感覺。

        餓了很久的災民再度見到食物往往會一口氣吃很多，吃到撐，甚至吃到死亡，因為失去過所以當然是獲取越多越好。段南不一樣，她沒有得到過，她不知道什么是“飽”的感覺，因此覺得這種感覺很奇怪。

        原來細心的不是李秘書，而是段家琛，是她的父親，那個陳靈口中胡言亂語過上千上百個版本的父親，原來那個父親是這樣的。

        直到黑色商務車從視線里漸漸消失，成為街道盡頭的無法捕捉的圓點，段南才慢騰騰抬起步子往走廊里去。

        她打開門坐到沙發上看了看新聞，第二屆標王競拍會即將開啟，媒體爭相報道，焦點毫不意外地聚集在段家和曲家身上。原因無他，曲家曾對媒體流露過取代段家的意愿。

        段南想起什么似的，又起身拉開床頭柜的抽屜，里面靜靜躺著一張名片。她摩挲著那一欄電話號碼，心里有了預感。

        這樣浩大的競拍會哪怕去了當陪跑，裴氏也不可能不會去。裴氏如果要去的話，裴潤肯定也會去。段南想，如果她要和段家琛一起去競拍會，說不定會和裴潤打個照面。

        當天晚上李秘書就給段南打來了電話，商定有關于面包店的具體細節。李秘書顯然不是很能理解為什么段南要把面包店開在遠離市中心的位置，反復提及三次無果后倒是妥協了。

        李秘書詢問她是想自己做糕點還是雇師傅來做，段南說雇個師傅。

        問到裝修風格一類的事，段南說都可以，心想只要不是太難看就行。不過看了看公寓的裝潢，料想李秘書的審美應當還不錯。

        最后李秘書的聲音從話筒里傳來：“……好的，段南小姐，大概一個月以后會布置妥當，到時我會再給你打個電話。”

        段南：“謝謝，再見。”

        李秘書道：“這是我的分內之事，再見，段南小姐。”

        結束了通話段南以為就沒事了，正躺在床上放空自己，手機又傳來叮咚一聲。她拿起來看了看，上面顯示一個好友申請，備注是段家琛。

        她猶豫了一下點了同意，沒多久段家琛便發來了信息：

        【晚安，年輕人不能透支自己的身體，你要早點睡覺，天冷了多喝熱水。】

        段南的指尖懸在屏幕上，半晌后才發送出一則消息。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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