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碧水幽幽
蓮花客棧內(nèi),若水先是將門打開,又倒了兩杯茶,然后點燃了靜心香,最后閉目打坐。
季情進(jìn)屋后,關(guān)上了門,還毫不客氣地坐了下來喝茶。她見若水依舊閉目養(yǎng)神,便率先開口問道:“我的眼線遍布姜國,那個蛇妖需不需要我?guī)兔σ黄鹫遥俊?br /> 若水語氣極為平淡:“聽到蘭陵的死訊,她很快便會現(xiàn)身了。我們在這里靜候即可,不需要大費(fèi)周章。”
季情嘆了口氣:“公主傷心不已,這件事對她的打擊很大。她以往過得順風(fēng)順?biāo)í?dú)在愛情上,蒙受羞辱,吃了大虧。”
若水慢慢睜開了眼:“陳皇后倒是個厲害的角色,她以后會是這個國家最尊貴的人。”
季情聽到這句話,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笑著說道:“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人中龍鳳了,以后做太后會更上一層樓嗎?還有鄭修這家伙,竟然能從大屠殺中僥幸逃脫,密謀這么多年,真是小瞧了他。我與他,自幼便定下婚約,若不是當(dāng)年那場浩劫,我們應(yīng)該早都成婚了。”
若水拿出一顆掩息丹,遞給了季情:“待找到竹青,我應(yīng)該再也不會來洛城了。人各有志,你不想被困在后宅,想要在朝堂上大展拳腳,這沒什么問題。我祝你如愿以償,按照自己喜歡的方式度過這一生。這是掩息丹,也就是假死藥,世間難得,今日我將它贈予你。希望你長命百歲,功成名就,青史留名,永遠(yuǎn)用不上它。”
季情收下了這顆救命藥,她也知道自己是時候該離開了,但今日不知怎地,原本沒心沒肺的她,突然感到一絲心痛。她拿出一支玉釵,輕輕放在了桌上,又回頭看了眼若水,便繼續(xù)朝著自己的夢想前行了。
若水望著季情離去的身影,輕嘆一聲:“愿你得償所愿!”
駙馬蘭陵突發(fā)惡疾不治而亡的消息,像長了翅膀似的,傳遍了姜國各地。桂花城百姓聽聞救命恩人蘭陵就這么沒了,男女老少無不痛哭流涕。就連桂花城一年一度的千燈節(jié),也因此停辦了。桂花河上,漂滿了哀悼亡魂的紙船。
青熙見洛城街上百姓也是神色哀戚,有些不解地問道:“桂花城百姓之所以能得救,完全是因為白錦的緣故。現(xiàn)在一切都真相大白了,為什么不將駙馬干的齷齪事公之于眾呢?”
紫蘇吃了口桂花糕,又拿了塊遞給青熙,然后慢吞吞說道:“為了皇家尊嚴(yán)唄!蘭陵再不好,也是清蓮公主的丈夫,一榮俱榮,一損皆損。”
若水看了眼窗外,見懸掛在上面的風(fēng)鈴不停地?fù)u晃,便知道阿茯已經(jīng)到了洛城。果然,街上突然出現(xiàn)一個紅衣女子,以白色斗笠遮面,身上妖氣若隱若現(xiàn)。若水從樓上一躍而下,毫不遲疑地跟了上去。
若水追了半天,在一個巷子里停了下來:“出來吧,阿茯,我知道你發(fā)現(xiàn)了我在跟蹤你,所以故意把我引到這么偏僻的地方來。我不是你的敵人,并無惡意。長話短說,蘭陵已死,我們救了蓮花,將她安置在蓮花客棧內(nèi),如今她想讓我們幫她找到竹青,她想帶竹青一起回青云閣。”
阿茯聽到“竹青”這個名字,果然從后面的墻上跳了下來,她盯著若水,看了半天,才開口問道:“修道之人的宗旨不是斬妖除魔嗎?如今你怎么這么好心,竟然來幫妖團(tuán)圓呢?”
若水心中清楚阿茯滿身怨氣從何而來,經(jīng)過白錦竹青之事,她對道士有著很深的防備之心,不相信她會幫助她們,所以故意冷嘲熱諷。她理解她的痛恨,所以并沒有將她的嘲諷放在心上,而是繼續(xù)溫聲說道:“凡人以善惡區(qū)分,妖亦如此。斬兇妖,除惡魔,才是修道之人的宗旨。若不分青紅皂白便隨意殺戮,那才是真的有違天意。我知你對道士積怨頗深,也理解你的防備警惕。白錦已死,竹青又身負(fù)重傷,若是不及時醫(yī)治,恐怕她很難恢復(fù)元?dú)猓山亠w升更是遙遙無期。”
阿茯聽到最后一句話,皺了皺眉頭,但還是心存芥蒂:“你們在蓮花客棧等著吧,我可不想引狼入室,更不想像白錦一樣千年修為散盡,又那么悲慘凄涼地死去。”
若水點了點頭:“好,若是你覺得夜晚不安全,白天來找我們也可以。”
阿茯沉思片刻,又看了眼若水,便飛快地離開了。
若水望著她遠(yuǎn)去的背影,又抬頭看了看天上的太陽,嘆了口氣。待她回到蓮花客棧時,發(fā)現(xiàn)蓮花正黯然傷神。蓮花見有人來了,馬上轉(zhuǎn)過身,擦了擦淚水,然后對若水笑了笑。
若水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不要著急,馬上就有結(jié)果了。”
日出日落,三天過去,阿茯才來赴約。她在蓮花客棧附近暗中觀察了許久,見確實沒什么問題,也沒有什么陷阱和陰謀詭計,才把竹青帶了過來。謹(jǐn)慎一些總歸是好事,畢竟有太多的前車之鑒,她不敢將自己和竹青的安危押在凡人的良心上。
蓮花見到阿茯那一刻,立馬跪了下去,卻被阿茯拽起來了,她又淚眼婆娑地比劃著什么,阿茯卻不以為意地笑了笑:“你還活著就好,說實話我以為你難逃此劫。”說罷,阿茯拿出來一個小盒子,甚是破舊。這種盒子掉到地上,可能都沒人撿。
若水知道這種盒子叫養(yǎng)息繭,妖與人一樣,分強(qiáng)壯和虛弱。為了護(hù)住過于虛弱的妖的元神,將其安置在養(yǎng)息繭內(nèi),可保萬無一失。
青熙也識得此物,見同類淪落至此,不禁輕嘆道:“世上當(dāng)真有因果報應(yīng)嗎?竹青明明沒有做錯任何事,為什么會有這樣的結(jié)局呢?”
若水看了眼窗外漫天飄零的落葉,亦是不由地嘆了口氣:“阿茯,先把竹青放出來吧!都出去等吧,待竹青化為人身,我會叫你們進(jìn)來的。”
紫蘇紅櫻扶著淚眼婆娑的蓮花離開了,青熙也點點頭,還順手關(guān)上了門。
阿茯知道眼前這個捉妖師法力高強(qiáng),由她前來相助,應(yīng)該不會出什么事,但還是有些不解地問道:“你與她非親非故,甚至素不相識,為何要如此盡心盡力、親力親為呢?”
若水并沒有正面回答這個問題,而是反問道:“你與她也不過是一面之緣,當(dāng)時又是為何要冒如此大的風(fēng)險將她救走?”
阿茯靜默良久,先是將自己的左手放在養(yǎng)息繭上面,然后緊閉雙目,隨后渾身發(fā)出淡紅色的光芒。不多時,紅光慢慢褪去,而阿茯也移開了左手。
盒子打開后,竹青一動不動地躺在那里,將阿茯嚇了一跳。阿茯用手戳了戳她,她下意識地躲了下。原來竹青只是躺在里面睡覺而已,并無大礙,阿茯懸著的心終于放了下來。
竹青狀態(tài)并不好,但阿茯修為有限,實在無法幫她太多,所以只能將她藏在養(yǎng)息繭里,慢慢痊愈。如今能有道士愿意主動救治,自然是極好的。
若水先是劃破手指,用自己的血劃了一道符,在法力的催動下,血符繞著竹青轉(zhuǎn)了七圈,一道白光突然閃過,血符也慢慢回到了若水手中。
若水先是將血符化為灰燼裝入杯中,又拿出一顆藥丸扔了進(jìn)去,然后低聲叮囑阿茯:“去找紅櫻,向她要一顆櫻花丸,一同放進(jìn)去,讓青熙用朝露水浸泡,待屋內(nèi)白光消失,你們再進(jìn)來。”
阿茯輕輕頷首,拿起茶杯往外走,但她還是很擔(dān)心,離開時一步三回頭。
若水將養(yǎng)息繭移到了床上,她也坐了上去。竹青躺在她的手上,若水身上散發(fā)出來的白光將她環(huán)繞起來,隨著白光的不斷加強(qiáng),她的傷口愈合的越來越快。在她傷口徹底愈合的那一瞬間,白光也漸漸散去了。
阿茯端著裝滿靈丹圣藥的杯子,推門而入。竹青已經(jīng)化為人形,身上的傷口也消失不見了。若水見大家都走了進(jìn)來,便對阿茯說道:“將這醒神藥喂她喝下,半刻鐘后,她便會醒過來。”
蓮花將竹青扶了起來,阿茯則慢慢給她喂藥,而若水則是坐在了椅子上,喝了口茶水。
紅櫻湊到若水身邊,拿著寒冰劍問道:“姑姑,待處理好這件事后,我們接下來去哪里呀?還有蘭澤公子會不會與我們匯合呀?”
紫蘇也有些好奇:“姑姑,蘭澤公子還會回來嗎?還會與我們同行嗎?他真的是來無影去無蹤。”
青熙吃了塊糕點,搶著回答道:“要不要去我那里呀?我那里山清水秀,是修行的好地方。”
若水沒有正面回答這個問題,而是笑著說道:“走走停停,欣賞各地風(fēng)景,品味特色美食,助人為樂。小熙,你也該回去了,等我下次來姜國,再去找你。好好修行,不要因為貪玩而誤事。我先出去一下,你們照顧好竹青。”話音剛落,若水便起身離開了。
等若水回來時,手里拎了個食盒,里面裝滿了蓮花酥。
屋內(nèi)飄滿了蓮花酥的香味,還沒等大家大快朵頤,床上的竹青先是動了動手指,然后慢慢睜開了眼睛。
蓮花見竹青終于醒過來了,死死抱著她,不肯撒手。阿茯也是極為激動,握著竹青的手,心中感慨萬千。
青熙也湊了過來,拍了拍蓮花,不由地調(diào)侃道:“蓮花姑娘,阿茯,你們快把好不容易醒過來的竹青勒暈過去了。先放開手,讓她透透氣,再吃點東西,恢復(fù)下體力。”
竹青抬起手,替蓮花輕輕擦拭淚水,又握了握阿茯的手,以表謝意。
阿茯并沒有獨(dú)攬功勞,而是溫聲說道:“你能醒過來,多虧了這位仙姑,她雖是修道之人,但分善惡,并不會因?qū)Ψ绞茄悴环智嗉t皂白追殺。還有紅櫻姑娘也出了力,她的櫻花丸有奇效。青熙姑娘的朝露水也很有用,反正是你命不該絕,遇到了貴人,大家愿意救活你。”
竹青剛想下床,跪謝眾人,卻被若水制止:“竹青姑娘,無需客氣,先好好修養(yǎng)。我們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為你的義氣而感動,能與你相識,也是我們的福氣。如今駙馬蘭陵和道士鄭修皆身死魂消,白錦大仇得報。你與蓮花姑娘,早日回青云閣好好生活,逝者已矣,生者節(jié)哀。”若水將白錦那把寒冰劍,遞給了竹青。
竹青接過寒冰劍的那一刻,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傷痛,一滴淚從她眼中流了下來。也就是在此時此刻,在無人看見的地方,紅羅星盤第三顆星空缺的位置,閃了三下。
阿茯決定好妖做到底,將竹青和蓮花平安送到青云閣。青熙與她們同方向,便也決定做護(hù)花使者。離別時,除了阿茯神色自若,大家心中都依依不舍,尤其是青熙,像個孩子似的,死死抱著若水不肯撒手。
若水知道經(jīng)此一別,再見不知是何年,所以心中也是感慨萬千。她拍了拍青熙的腦門,溫聲說道:“海內(nèi)存知己,天涯若比鄰。如今我們雖然暫時分別,但總有相聚那一天。諸位好好修行,今日就此別過,后會有期。”
蓮花又深深作揖,以示感謝。竹青也是拜了又拜,天高水遠(yuǎn),再見不知是何年。紫蘇和紅櫻心中亦是戀戀不舍,大家湊在一起,除惡揚(yáng)善,愛恨分明,是那么的瀟灑肆意。如今功德圓滿,也是時候離開了,畢竟她們此行目的,是為了濟(jì)世救人,遠(yuǎn)處還有更多需要幫助的人。洛城郊外,也就是在蓮花獲救的地方,大家擺了擺手,徹底分開了。
待徹底看不到蓮花她們的身影,紅櫻平復(fù)了下心情,有些好奇地問道:“姑姑,我們不需要找個落腳點嗎?”
若水指了指不遠(yuǎn)處:“那邊有家客棧,我們先去休息,再作打算。”
明月如一盞長明燈,從天邊升起,為外出游歷的異鄉(xiāng)客照亮回家的路。
夜色正濃時,若水輕輕起身,將紅羅星盤置于掌心,仔細(xì)欣賞。
姜國人,姜國妖,姜國事,均已塵埃落定。遠(yuǎn)方不斷傳來召喚的聲音,提醒她切莫沉浸溫柔鄉(xiāng),時刻記著自己的初心。如今還沒等她修好紅羅星盤,蟄伏在暗處的人,已經(jīng)有些等不及了。有些人無法忘記,有些事無法逃避,她越來越期待故事的大結(jié)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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