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情人怨
見怨靈已被度化,若水將月賦南風、倉靈杖、縹緲鏡,一一收了起來。石室開始晃動,眼見就要塌陷,若水拿出收尸袋,將十二具尸體分別裝了進去,然后念咒語,將其送了出去。
在石室坍塌那一刻,若水左手拉著蘭澤,右手拽著紫蘇,成功跑了出來。
第一扇門開啟后,是十二位枉死者發絲形成的食人網,怨氣已被凈化,頭發找到了主人,尸體也被運了出去,等待遇害者家人去紅葉山收殮遺骸。
紫蘇望著第二扇門,低聲道:“姑姑,第二扇門,我們要現在開啟嗎?”
若水沉思片刻,微微點頭。躲躲藏藏,逃避拖延,并不能解決問題。溫柔堅定往前走,方能破局!
見闖入者如此積極主動,閃著橙光的第二扇門仿佛在放聲大笑,嘲笑來人的自不量力和自取滅亡。
若水依舊站得筆直,義無反顧地走在最前面,蘭澤則負責斷后。
門合上那一瞬間,原本靜謐無聲的石室,突然冒起滾滾濃煙。若水轉了轉眼睛,拿出另一法寶,冰清洛宸扇。
冰清洛宸扇,扇面上畫著神秘又精致的符文,還有一對癡情鴛鴦在水里嬉戲。扇子展開那一刻,整個房間,都被藍色光芒所籠罩。隨著冰清洛宸扇的展開,原本彌漫在石室里的濃煙,忽然消散了。
云錦織成的幕簾,華麗又神秘,擋住了闖入者的去路,幕簾將石室隔開,分成了兩個世界。明明石室里沒有風,幕簾卻在不停搖曳,仿佛是懸于半空的秋千。
蘭澤淡定地走上前,指尖輕輕一揮,幕簾自動卷了起來,好讓外面的人看清里面都有些什么。
沒人成親,但石室里,卻藏著一頂花轎。華麗莊重的花轎不是停放在地面,而是懸于半空,好像在哭泣,又好像在微笑。
若水輕輕走過去,發現赤紅色的轎簾突然被清風吹動,花轎里面飄散出淡淡的花香,仿佛在訴說著里面的新娘是位絕代佳人,就等著有緣人掀開簾子,接她回家。
冰清洛宸扇聽從若水的吩咐,用力扇了三下,然后將轎簾慢慢打開。只一瞬間,花轎發出凄厲的叫聲。原本沉睡許久的鬼新娘,突然睜開赤色雙眸,向若水襲來。鬼新娘的指甲,慢慢變長,化為了陰寒的利刃,想要將對面的敵人撕成碎片。
若水飛身而起,一只手按在鬼新娘頭頂,讓她停了下來。弄清楚狀況,才能方便解決問題。紫蘇拿出白玉水,抿著淡色薄唇,點在了鬼新娘眉心處。
一頓操作,充滿戾氣的鬼新娘,終于安靜下來了,長出來的指甲,也慢慢縮了回去。若水拿出冰清洛宸扇,輕輕扇了幾下,鬼新娘身上的沖天怨氣,慢慢淡了下去。
若水拿出醒神鐲,抬起鬼新娘慘白無色的手臂,幫她戴了進去。做完這一切,若水盯著鬼新娘的眼睛,沉聲道:“萬物生長,馬上醒來!”
鬼新娘化著精致的妝容,穿著紅色喜服,頭上戴著鑲滿寶石和珍珠的鳳冠。傾城佳人,帶著滿心的愛意,滿眼的期待,沒有迎來執子偕老,沒有盼來舉案齊眉,就這樣凄慘悲情地死在了大喜之日。
蘭澤見鬼新娘徹底清醒了,便出聲問道:“姑娘,可有何冤屈?我們愿為你討回公道!”
鬼新娘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悲痛,如受傷的小獸般,雙肩顫抖,淚水如同斷了線的珍珠,從那雙美麗的眼睛里,不停掉落。活著,就有希望。可是,她已經死了,再也不能還陽了。她還那么年輕,她真的不甘心,也不愿意就這么離開人世。
“我,我叫南宮曦琰,是將離城一戶普通人家的女兒。百里尾生住在我家隔壁,我們本來要成親了,我們原本能過上幸福的生活……”
月蘿國的將離城,兩戶人家交好,兩個孩子也心意相通,兩家長輩便替孩子們做主,定下了這門親事。
“慕容樾思心悅于我,我和尾生情投意合,我們馬上就要成親了,我自然直接拒絕了他。他本就身體虛弱,被我拒絕以后,相思成疾,一病不起。在我們成親前一夜,慕容樾思吐血而亡……”
慕容樾思表白未果,急火攻心,死在了愛慕之人成親的前一夜。慕容樾思的哥哥,慕容樾星,將弟弟的死,歸咎在南宮曦琰身上。弟弟因愛而死,他要一報還一報,要讓南宮曦琰和百里尾生得到懲罰。
慕容樾星不是普通凡人,而是懂法術的修道之人。在南宮曦琰成親那一日,他派出許多注入靈力的紙片人去南宮家搶親。紙片人抬著花轎,飛到了慕容樾思墳前。
蘭澤蹙眉道:“慕容樾星在他弟弟墳前殺了你?”
南宮曦琰面色慘白,苦笑道:“他還不如直接將我一刀斃命!”
那天本來晴空萬里,艷陽高照,是宜婚嫁的好日子。紙人抬著花轎,落在了慕容樾思的墳前。南宮曦琰顫顫巍巍地從花轎里走了出去,發現這荒郊野嶺空無一人,只有一座孤墳。突然之間,狂風驟起,南宮曦琰轉過身,發現慕容樾星冷冷盯著她,眼睛里的滔天恨意,再也掩蓋不住。
“那座埋葬慕容樾思的墳,突然裂成兩半,原本緊閉的棺材蓋,慢慢推開,我看到慕容樾思,他穿著喜服,安靜地躺在棺材里,好像沉沉地睡了過去。慕容樾星不知道做了什么手腳,我像是中了邪,走進棺材里,躺了下去,然后棺材蓋合上了……”
因為無辜橫死,南宮曦琰死不瞑目,她的魂魄,留在這頂花轎上,始終不愿意離去。
時光流逝,愛意散去,恨意越濃。
若水知道有人利用南宮曦琰的怨氣,將她困在這里,想把她煉成作惡工具,從而為自己所用。石室里除了南宮曦琰,還有另一個冤魂。
縹緲鏡轉了一圈,停在了轎頂。若水輕輕踮腳,飛了上去。按理來說,轎頂不該有東西放在上面的,但這頂花轎,很是不同。有人施了障眼法,想要將秘密徹底掩藏,卻還是躲不過因果報應。
紫蘇嘴巴微張,明亮的眼睛里皆是不可思議之色。人骨手串,轎頂竟然藏著這種東西!
南宮曦琰呆呆地站在原地,這頂花轎,是用來送她出嫁的,怎么還藏著人骨制成的手串。是誰控制她的魂魄,是誰讓她一直渾渾噩噩地停留在黑暗里,幕后黑手,到底是誰?
人骨手串在縹緲鏡的照射下,黑色怨氣逐漸消散,像是瘋了多年的人,突然恢復了清明,它沿著轎頂,慢慢落了下去。
南宮曦琰盯著手串,伸出手去接,在手串落在她掌心的那一刻,發出的光芒,點亮了整個房間。
另一個冤魂,終于也現身了。
白衣男子長身玉立,身姿挺拔,鼻梁高挺,那雙桃花眼,流露出淡淡的憂傷。對視半晌,男子終于開口說話了:“阿琰,好久不見。”
紫蘇恍然大悟,嫣然一笑:“你是百里尾生?你肯定就是百里尾生了!南宮曦琰等了你很多年了,你們終于可以團聚了。”
南宮曦琰咬了咬嘴唇,拳頭緊握,冷冷看著白衣男子,不肯開口說話。
白衣男子朝著紫蘇柔柔一笑,溫聲解釋道:“仙子,我不是百里尾生,我是慕容樾星。”
紫蘇拍了下自己的額頭,震驚地瞪大了雙眼。慕容樾星,悲劇的始作俑者,怎么也死了,還藏在轎頂,連南宮曦琰都沒發現,到底是誰殺了他?等下!慕容樾星按理說是個大惡之人,怎么看起來卻如此溫柔平和?難道他是在偽裝嗎?
南宮曦琰眼神陰鷙,揪著慕容樾星的領子,怒聲質問:“誰殺了你?你為什么會死?你怎么能死?誰允許你死了?”
紫蘇撓了撓頭,被眼下狀況搞得頭暈眼花。按照南宮曦琰的描述,慕容樾星是壞人,他死了,明明是一樁好事,但為何她卻如此痛心疾首?
慕容樾星抬起手,輕輕撫摸南宮曦琰的臉龐,雙眼含情,心中藏愛。
“那天,你為了報復我,故意跳進樾思的墳里。我想救你,卻還是晚了一步。百里尾生趁我不備,將我一劍斃命。他將我的骨頭,做成了手串,將我的一雙眼睛,剜了下來,泡在符水里,又將我的血肉都丟給了山間野狗。他不想放你離開,便將你的魂魄囚禁在這頂花轎里。人算不如天算,他本想將墳扒開,將樾思挫骨揚灰,沒想到陸家的人,盯上了他。殺人奪物,他也死了,還沒來得及將你復活,他便被陸家人殺害了。我的那雙眼睛,看到了一切,卻不能說出來。陸家的人,放火燒了百里家,一切都化作了灰燼。只有困住你魂魄的這頂轎子,還有藏著我魂魄的手串,被帶到了這里。”
南宮曦琰絕望地捂住眼睛,失魂落魄地向后退了一步。她只想用自己的死,來報復慕容樾星,沒想到,她還是害了這么多人。百里尾生是個好人,最后因為她的死,徹底瘋了,做下了這么多人神共憤的事。慕容樾思死了,南宮曦琰死了,慕容樾星死了,百里尾生死了,大家都死了。
常相思,盼相守,到頭來,空遺恨。
慕容樾星眼底微紅,輕聲致歉:“阿琰,對不起!其實這句話,我很早就想和你說了,可是那時候,因為年輕,覺得面子和尊嚴大于天,所以沒能坐下來和你好好說話。”
南宮曦琰倔強地轉過身,不肯再看他一眼。她們之間,隔著血海深仇,隔著萬水千山,隔著誤會傷害。
破鏡難圓,玉碎難全。
都死了也好,活著,對她們來說,實在是太痛苦了。
慕容樾星嘆了口氣,他朝著若水微微一笑,這一天,他已經等了很久了。
若水拿出落梅笛,開始吹奏《心安賦》。笛聲悠揚,如同天籟之音,令冤魂可以徹底放下仇恨,安心離去。
慕容樾星面色平和,嘴角帶著若隱若現的微笑。沒過多時,他的身體漸漸變得透明。
“阿琰,琰兒,若有來世,愿結發,盼相守。阿琰……我……愛你啊……”還沒說完,慕容樾星便徹底消散了。
南宮曦琰以為他又在使用苦肉計,所以冷著臉,不肯轉身,沒有見到他最后一面。等她察覺到不對勁時,一切,為時已晚。隨著慕容樾星的離去,那人骨手串,也消散在了這天地間。
南宮曦琰先是一愣,然后跪在地上,哭著喊著,想要將慕容樾星的殘魂收起來。她不想他死,更不想讓他投胎轉世。誰都可以忘了她,但他不行!
若水半跪著,制止了她的瘋狂。
蘭澤輕嘆道:“他走了,再也不會回來了。你和他之間的愛恨情仇,隨著他的離去,也應該徹底放下了。”
南宮曦琰狠狠捶了下地面,她癱坐在地,低聲呢喃:“他恨我,從始至終,他都不曾原諒過我。樾思本可以不死的,他為了讓我開心,將他的救命藥,給了我娘。我愛樾星,但樾星因為樾思喜歡我,以及樾思私自贈藥之事,始終不愿意理睬我。我為了報復他,答應嫁給尾生,卻沒想到害了樾思。那時的我,像被逼到了懸崖之上,精神越來越崩潰。在成親那天,我施法讓紙人帶我找到了樾思的墳墓,最后我跳了進去。我既想贖罪,又想報復,所以特地選了那一天……樾星,尾生,樾思,我來了……”
紫蘇拿出玉面琵琶,輕輕彈奏《怨散曲》。南宮曦琰聽著琵琶聲,嘴角帶笑,她看到了昔日的三位師兄,就站在不遠處,來接她回家了。
“大師兄,二師兄,三師兄,師父只收了我們四位弟子,我們要好好相處哦!他日若是功成名就,勿相忘哦!”
百里尾生嫣然一笑:“師妹,我會永遠保護你的。”
慕容樾星笑得溫柔:“師妹,你放心吧,我會照顧好你和阿思的。”
慕容樾思盯著師妹:“師妹,我們四個,一直在一起,絕不會分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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