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夜闌的滔天怒火，鐘離素塵付之一哂。她慢悠悠抬起修長白皙的手指，做了個“噓”的手勢。
  花朝嘴角微垂，顯然不愿意看到夜闌如此癲狂。夜闌位極人臣，權勢滔天，赫赫有名，這是普通人幾輩子都達不到的高度。
  可惜呀，人因為貪欲而勤勞，也因為貪欲而毀滅。
  夜闌若是安分守己，不傷害塵兒，他會安靜地躲在暗處，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如今夜闌貪欲過重，殺意太強，他不得不站出來為塵兒撐腰。
  塵兒是夜空中最亮的那顆星，他絕不允許任何人讓她蒙塵，更不允許有人威脅她的性命。為了能讓她活得更好，站得更高，他愿意雙手沾滿鮮血，不顧生死，不管輪回，心甘情愿替她殺出一條血路。
  見他們二人配合得天衣無縫，宛如善良正直的仙人，而自己仿佛是見不得光的老鼠，夜闌刻意壓制的情緒漸漸開始失控。他先是不顧一切地放聲大笑，然后神情癲狂地挑釁道：“來啊！花朝，用你的尖刀刺進我的胸口，將我的心掏出來，看看它是不是黑色的。這么多年，你一直恨我，一直想為死去的爹娘報仇。這次，我給你機會，我成全你！”
  花朝有些不忍地閉上了雙眼：“夜闌，若你還有一絲良心，你就不該妄圖傷害塵兒。你把事做絕，我……”
  夜闌冷笑道：“花朝，她的命，我要定了。只要我活著，就不允許她和我呼吸同一片空氣。今日，你要么幫她殺了我，要么就看我殺了她。”
  花朝臉上閃過一絲戾氣，面對夜闌的故意挑釁，他很難做到心平氣和。鐘離素塵神色淡淡，靜靜地等著花朝替她除去夜闌這個心頭大患。
  夜闌繼續叫囂：“花朝，來啊！殺了我，為你心愛的人鋪路啊！你怨恨我，鄙夷我，巴不得我早點死了。我給你一個親自動手的機會，你不要讓我失望啊！”
  鐘離素塵瞥了眼遲遲不動手的花朝，嘴角噙著一絲冷笑，決定親自動手。果然，這世上之人，都不可信。還好她早已看透這一切，沒有希望，自然就不會有失望了。
  鐘離素塵拍了拍手，周圍突然出現七團青色的霧氣。夜闌微瞇著眼，想看看她能搞出些什么名堂。
  七團青霧散去，七只小貓現身。
  領頭貓睨了夜闌一眼，傲聲道：“夜闌，把東西還給我！”
  夜闌嗤笑道：“你們還沒死？”
  領頭貓恨聲道：“可惡！你奪走了清霄紫曜珠，又把我們關在暗無天日的地牢里，實在是無恥至極。”
  夜闌不屑道：“活該！你們活該！作為妖，不在山里好好修行，非要摻和人間事。人就是披著一張皮的惡鬼，你們斗不過的。”
  領頭貓炸著毛，恨不得抓花他那張偽善的臉：“夜闌，要不是你騙了我們，我們根本不會如此凄慘！”
  夜闌挑了挑眉，對于自己曾經做過的壞事，他不僅不以為恥，反而洋洋自得，覺得自己神機妙算，可以將天下人玩弄于股掌之中。
  這七只小貓，既傻，又蠢，還天真，被他騙，是它們的榮幸。
  清霄紫曜珠此等法寶，留在它們手里，實在是暴殄天物。他是個心地善良的人，見不得此等寶物被糟蹋，才會好心出手，將它收到了自己的口袋里。小貓們不僅不感恩戴德，反而對他心生怨恨，實在是太不懂得感恩了。
  也難為了鐘離素塵，為了殺他，先是將計就計，然后找來了花朝幫忙，最后又搜羅到這七只小不點來助力，實在是心思縝密，真是令人佩服啊！
  只是今天，鹿死誰手，還不好說！
  七只小貓憤怒之下，化為七支箭，將夜闌團團圍住。夜闌神色悠然，臉上沒有一絲慌張之色。
  鐘離素塵輕輕頷首，七支箭開始不停攻擊夜闌。夜闌劍法確實一般，但他法力了得，自然毫不畏懼。
  花朝見鐘離素塵的臉越來越冷，他不再糾結，決定助她一臂之力。他打了個響指，四位高手便沖了上去。他立于原地，沉默地注視著前方。
  若水她們到山洞時，發現這里一片死寂，仿佛沒有一個活物。越往里走，越是滲人。走著走著，一張閃著紅色光芒的簾子突然攔住了眾人的去路。紫蘇眉頭微蹙，劍風呼嘯而過，將簾子劈成了兩截。
  碎星草如雨后春筍，爬滿了整個山洞。
  若水神色凝重，知道這里出了大事。月光火沿著山洞繞了一圈，洞頂突然掉下來幾具尸體。
  若水數了下地上的尸體，一共是七具。蘭澤指尖一揮，明璃凈火攔住了七團青霧的去路。
  七團青霧齊齊嘆息，只能現出原形。
  紫蘇有些驚訝，這山洞里竟然有熟人，哦，不對，是熟貓。她們在陸家第七座地牢里救出來的七只小貓，竟然躲在了這個山洞里。
  若水仔細檢查了七具尸體，摸了摸下巴，不由嘆了口氣。
  蘭澤瞥了眼心虛不已的小貓們，沉聲道：“人是你們殺的？”
  領頭貓猶猶豫豫，不肯實話實說。

  紫蘇盯著躺了一地的尸體，抿著薄唇，知道死者身份定不簡單。
  看來月蘿國，真的要變天了。
  紫蘇搖了搖頭，人間真是多風雨，希望這場戰爭，不要殃及到普通百姓。
  若水盯著領頭貓，溫聲道：“別怕，我們是來救人的，不會害你們的。”
  領頭貓低著頭，猶豫半天，還是決定如實相告：“仙姑，夜闌偷走了屬于我們的明珠，我們沒想過殺人，只想拿回屬于我們自己的東西。”
  若水輕輕頷首：“是什么法寶？”
  領頭貓哽咽道：“清霄紫曜珠。當時他騙了我們，害得我們差點死了。明珠被他搶走了，我們被陸家的人關了起來，用于煉制邪物。”
  還沒等若水說話，紫蘇便恨聲道：“可惡！豈有此理！他這人真的是心術不正，仗著自己是大法師，殺人放火，無惡不作。我要殺了他，替天行道！”
  領頭貓瞥了眼地上的一具尸體，有些幸災樂禍：“仙子，蒼天有眼，他死了。你看地上躺著的那個人，就是月蘿國赫赫有名的大法師。”
  紫蘇眼里閃過震驚之色，她馬上走過去一驗真假。地上躺著的人，穿著華麗，膚色白皙，鼻梁高挺，艷若桃花。紫蘇不由腹誹，夜闌長得倒是不丑，可惜，干得都不是人事。
  夜闌怎么說也是月蘿國的大法師，呼風喚雨的人物，就這么死在了山洞里，實在是有些匪夷所思。七只小貓是恨夜闌，但有一說一，它們應該不是夜闌的對手。
  紫蘇見夜闌身邊還躺著一個年輕的女人，端詳半天，她摸了摸下巴，詢問道：“小貓，這個女人是誰？”
  這女子衣著華麗，面容精致，耳朵上還戴著金環鑲東珠耳墜，應該是大戶人家的貴婦人。她右邊還躺著一個年輕男子，容貌清秀，也是位風華絕代的美男子。
  領頭貓嘆了口氣：“你聽過鐘離素塵這個名字嗎？”
  紫蘇點了點頭：“當然聽過，月蘿國的皇后，皇帝軒轅長贏的真愛。”
  領頭貓舔了舔爪子：“她就是鐘離素塵。”
  紫蘇不可思議地低下了頭，看了半天，試圖從這張美麗的臉上找出一絲線索。
  鐘離素塵，她當然知道這個名字，更知道皇后的傳奇人生。她姐姐鐘離玄乙是一代女將，最后死于一場大火。
  皇帝軒轅長贏思念過世的妻子，便娶了與亡妻面容相似的鐘離素塵。二人婚后過得很是幸福，育有三子一女。為了保持愛情的純潔和忠貞，軒轅長贏還開創了帝王一夫一妻制的先河。
  心愛的皇后和敬重的國師都死在了這里，軒轅長贏聽到這個噩耗，不知道會不會瘋了。
  見紫蘇看得入神，領頭貓繼續說道：“另外一個人叫花朝，與鐘離素塵心意相通，剩下那四個人，是花朝的手下。對了，花朝與夜闌是舊相識，可能師出同門，也可能是血脈至親，因為花朝出現以后，原本沉著冷靜的夜闌突然心性大變，在那里不停叫囂著，讓花朝殺了他。”
  軒轅長贏愛鐘離玄乙，娶了鐘離素塵，鐘離素塵又心有所屬，花朝又夾在至親之人和摯愛之人之間左右為難，紫蘇被這復雜的關系驚掉了下巴。
  紫蘇不禁感慨道：“我愛你，而你卻愛著他，他又與他是親哥倆，蒼天啊，我的心都要為你破碎啦！”
  聽到紫蘇這尷尬又雷人的話，七只小貓齊齊用爪子捂住眼睛。領頭貓滿頭問號，為什么植物系比動物系的戲還多？
  紫蘇拍了下自己的額頭，知道自己又犯傻了。若水摸了摸她圓圓的腦袋，眼底皆是笑意。
  領頭貓盯著地上那七具尸體，又嘆了口氣。
  蘭澤神色平靜，語氣平緩：“夜闌一個人，對抗你們一群人，打著打著，越來越累，越來越難分伯仲。正到了關鍵時刻，有人搞起了偷襲，將皇后和大法師都殺了，對嗎？”
  領頭貓睜著圓圓的眼睛，輕輕頷首：“這一切，實在是發生得太快了。上一刻，雙方還在拼命廝殺，下一刻，尸體躺了一地。”
  蘭澤盯著那七只小貓，沉聲道：“你們與偷襲的人認識？為何只有你們毫發無損？”
  領頭貓搖了搖頭：“不認識，我也不知道對方為何會放我們一馬。我們來這里，就是為了拿回本屬于我們的清霄紫曜珠，沒想過殺人的。”
  蘭澤繼續追問：“鐘離素塵答應幫你們找回明珠？”
  領頭貓點了點頭，臉上皆是凝重之色。前因后果，它今天要說清楚，不能繼續隱瞞了。七條人命，其中還有月蘿國的皇后和大法師，它不得不謹慎處理。
  無論是人還是妖，無論再強，也敵不過車輪戰術。
  它明明什么也沒做，可不想背上殺人藏尸的罪名。若是得罪了月蘿國的皇帝，意味著它們再也沒有一天安穩的日子可以過了。全國有法力的人傾巢出動，它們就算是大羅神仙，也是在劫難逃。
  想到過去那些倒霉事，領頭貓有些委屈地抽噎著：“清霄紫曜珠……是我們的寶貝……不是夜闌的，他不能據為己有。”

  紫蘇見這小貓委屈巴巴的樣子，實在是有些心疼。屬于自己的寶貝被奪走，它們還被關在暗無天日的地牢里，確實是挺倒霉的。
  蘭澤溫聲道：“清霄紫曜珠有什么特異功能嗎？能讓人法力大增還是會延年益壽呢？”
  領頭貓眼里閃過一層薄霧：“好看，因為它特別好看，所以夜闌覺得東西應該放在大法師府上。夜闌和普通修士不同，他不在乎寶物是否有奇效，只在乎好東西在不在他手里。他看上的東西，必須得到，否則不會善罷甘休。”
  紫蘇擰著眉毛，不悅道：“對了，上次我們在青雀城，碧落也說過這件事。月蘿國的法師們很喜歡用人皮鼓作為連接陰陽的法器，血腥又恐怖。”
  領頭貓嘆了口氣，怏怏道：“人皮鼓這件事，真的毫無人性可言。在月蘿國，這種風氣，屢禁不止。哦，不對，沒有禁止過，甚至在暗中助長。夜闌府上，有很多面人皮鼓，都是陸家的人親手奉上的。”
  一提到這件事，紫蘇就恨得牙癢癢：“朝廷必須明令制止！這簡直就是人吃人啊！連接陰陽，與神明對話，本是件神圣的事，非要殘害自己的同類，用自己同類的皮制成一面鼓當法器，實在是太惡毒了！此行此舉，人神共憤，禽獸不如！”
  朝廷不禁止，百姓不反對，投機者從中窺到了巨大商機。賣家開心數錢，買家心滿意足，只有被制成鼓的人最無辜，最可憐，最悲慘。
  如果朝廷愿意頒布律法，明令禁止制作人皮鼓，制作者和買賣方抄家砍頭，舉報者獎勵百兩銀子，定能徹底絕了這種充滿血腥和罪惡的風俗。
  領頭貓懨懨道：“王公貴族，沒人管，沒人在乎，反正受到殘害的，不會是自己或者自己的親人。軒轅長贏知道人皮鼓，見過人皮鼓，也知道制作過程，但你看他，根本無動于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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