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
清州城外的牡丹園是當地名園。
每到春夏之交,園內數畝牡丹競相綻放,層層疊疊的花瓣猶如細膩絲綢縫制的女子裙擺,富麗堂皇,華美異常。牡丹園也因此成為清州人宴飲聚會、送別友人的首選場所。
接待長樂公主一行的接風宴也擺在牡丹園。只可惜此時園中草木凋零,一派荒涼跡象,加上些許殘存的積雪,越發顯得破敗。
長樂公主與靜安郡主剛剛邁步園中,不覺得是赴宴,倒像是走進了志異小說里描寫的宅院。
長樂公主一聲冷笑,清州刺史立時誠惶誠恐地說:“牡丹園是清州名園,可惜這個時節蕭條了些。等公主返程之時,再到此園,正好可以欣賞牡丹。”
長樂飛起一腳,要去踹清州刺史,被一旁的靜安郡主攔下來。
長樂公主不甘心,怒道:“誰給他的狗膽,叫他如此糊弄本公主。”
靜安郡主忙勸道:“圣上再三囑咐,要我們此行力行節約,不要給各地州縣增加負擔。我看此園甚好,時節荒涼,也算不得此處州縣怠慢。”
長樂公主卻不聽勸,掙開靜安郡主,終于一腿踹在刺史身上。“我是代太后出行!太后以往住在何處,我就要住在何處!這么草率應付,把南巡當做什么了,眼里可還有太后和圣上!”
刺史被長樂公主的氣勢鎮住,忙跪下認錯。一番人仰馬翻的忙亂之后,南巡的大隊人馬終于轉到清州城中,分別安排到各富戶中住下。
靜安郡主的兩名侍女,一叫碧竹,一叫綠蘿。好容易安頓下來,綠蘿忍不住向靜安抱怨,長樂公主不聽靜安郡主勸解,非要轉到城中居住,對地方多有攪擾。
“閉嘴,”靜安郡主冷冷的瞥了綠蘿一眼,說:“剛才的這些話絕不許在外面說去。你以為南巡是為了賞風看景不成?長樂公主住在城中,才能知曉百業興衰,人間疾苦。被拿捏著在城外的園子里過一夜,能接觸到什么?后面的州縣也照此應付,這趟南巡就白白耗費了許多人力物力。”
綠蘿方才明白牡丹園中長樂公主的任性并非胡鬧,連忙向靜安郡主認錯。
靜安郡主原本對南巡不太在意,只當是例行公事應付一番,沒想到這長樂公主倒是個秒人。她起身出屋,想要問問長樂公主下一步有何打算,卻被告知公主已帶著侍女侍衛不知往哪里游玩去了。
靜安不知,清州刺史卻知。
長樂公主去了城中頂繁華處,進了三春大戲樓。
戲樓今日上演九臂圣君斬妖魔,班主尤三春扮著九臂圣君的模樣,正在臺上飛轉騰挪,盡顯一身本事。突然有一錠金元寶夾雜在眾多銅錢之中被扔上戲臺,金光閃閃格外引人注目,引得臺下看戲的眾人喧嘩不止。
尤三春向臺下掃了一圈,果然看見一身華服的長樂公主端坐在一處方桌前,周圍侍衛環繞,緊張地戒備著。他越發把本事使足,臺下喝彩聲一陣高過一陣。
好戲唱完,尤三春匆匆趕到后臺,長樂公主已經坐在那里自在飲茶,略帶不滿地說:“三春,白費了我一年那么多銀子包著你,你這身功夫倒是沒見什么長進啊。”
尤三春忙笑著過來,接過冬月手里的茶壺,侍立在長樂身旁。悄聲說:“我這功夫如何,公主私下里明白就是了,何苦要在眾人面前奚落我。”
傳說中,九臂圣君面容姣好若美貌女子,因此戲臺上的扮相不似別的武生英武不凡,倒偏向旦角的柔美。尤三春雖是男子,但臉上濃妝艷抹,紅唇噙笑,煙波流轉,顯出無比的嬌媚來。
隨行的幾個侍衛眼觀鼻、鼻觀口,木頭人一樣柱在周圍,內心卻是狂風暴雨:傳聞長樂公主包養戲子,原來這戲子竟是清州有名的尤三春!也怨不得長樂公主剛才雷霆震怒,住在城外牡丹園,如何方便來會這三春班主?
聽了尤三春的話,長樂公主會心一笑,開口讓眾多侍衛退出去。侍衛們哪能不知趣,紛紛退出后臺,給長樂公主留出空間。
等人都退干凈了,長樂隨手拿起桌上的扇子輕輕敲在尤三春的腦門上:“你還演!我這名聲都在平陽城里壞透了。”
尤三春不在意,取過一把椅子在長樂公主對面坐下。面上柔媚的表情褪去,濃妝的臉上顯出嚴肅的神情來,尤三春說:“公主可是下定決心了?這一走,以后可就再也不能回了。”
長樂公主沒說話,良久之后才鄭重地點了點頭。
“只是拖累了你多年經營的戲班,”長樂公主略有些黯然地說道。
“公主說的什么話,這戲班本就是為了今日成立的。能為公主派上用場,我多年來才沒有白費力氣。”尤三春說,“那我就按照以前定下來的,把事情都吩咐下去。公主只管放心往尚州去。”
長樂點頭,又吩咐了尤三春幾處細節,就打算回返住處。
尤三春卻猶猶豫豫地說:“公主,有件事不知當講不當講。”
長樂公主讓他說。
“前幾日,黑龍山上的兄弟們碰上了一件事。”尤三春說,“說是有一位公主在平陽城里的熟人在黑龍山下的官道被劫了。”
“哦?”長樂公主好奇。
“戶部侍郎徐佑寧。”尤三春繼續道。
長樂公主方才想起,她前些日子是曾囑咐管家多留意徐佑寧的行蹤,想是柳管家話沒有說明白,讓尤三春誤會是自己的熟人。這徐侍郎并不是良善之輩,被劫也就劫了,也算是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算他活該。”長樂公主起身,并不準備多聽。
“公主,”尤三春又說,“劫道的人并不普通。黑龍山的兄弟們說,來人不是清州地界的人,聽說話的口音像是從平陽城來的,而他們用慣的招式更像是軍中教習的。兄弟們弄不清是誰下的黑手,擔心攪在其中誤了公主大事,因此沒有干預。”
長樂公主站住了,擰眉沉思。“徐侍郎人呢?”她問。
“徐侍郎被劫走了盤纏和官印,三日前趕到清州刺史府求助。刺史讓人捉拿山匪,至今沒有消息。”
“那群平陽城的假山匪呢?”長樂又問。
尤三春回:“他們隱藏在黑龍山東的一個山坳里,并沒有遠走。”
長樂表示知道了,叫尤三春不必再管此事。尤三春再次活動活動嘴角,端出諂媚的笑容來,送長樂公主走出后臺,就見清州刺史大冷天的等在門口,一臉焦急。
長樂公主狠狠一眼瞪過去,清州刺史忙上來道罪,說是在府中早已擺下宴席,請長樂公主和靜安郡主一同過府用晚飯,也請尤三春過去相陪。
長樂公主擺手,說:“三春不要去了,靜安哪里看得了這個。回去之后少不得要向皇帝哥哥告狀。”她似是已經忘了晌午在牡丹園的種種不快,與清州刺史一道去了刺史府中。
刺史府花園占地不小,又修得十分精致。園中亭臺樓閣,假山水池布局格外講究。尤其是在炭盆烤得熱氣騰騰的屋中,幾盆栽在碩大花盆里的獨枝牡丹正開到盛時。讓人一時之間產生錯覺,似乎此時不是寒冬,已到了春夏。
在此屋中,刺史又鄭重向長樂公主道歉,都是自己有眼無珠。
長樂笑道:“哪里會真的怪刺史大人。你們這些在朝當官,都是盤根錯節,身不由己。怕是我在平陽城中得罪了誰,要刺史大人給我個下馬威。要說這人才是瞎,把不發威的老虎當成病貓了。”
長樂公主,靜安郡主,刺史及夫人,司馬及夫人,六人一桌邊吃邊聊,也漸漸熱絡起來。
談過風土人情,談到清州治安,清州司馬忍不住嘆了口氣。
“可是有什么惱人的事?”長樂公主問。
刺史本不欲說,司馬心快口直,道:“城外黑龍山有一伙兒山匪,武功高強,近兩年本不多事,誰想前幾日劫了徐丞相的大公子戶部徐侍郎。我帶領人馬前去剿匪,可山匪行蹤不定,哪里找得到人。徐侍郎官印被劫,現正滯留在清州。我們也不知如何是好。”
“徐侍郎也在清州?”長樂公主訝然,“怎么不請徐侍郎一同赴宴,我們在平陽城也算是老熟人了。”
聽長樂公主如此說,刺史忙吩咐人去請徐侍郎。
靜安郡主似乎不經意地打量了長樂公主一眼,微微含笑,繼續夾菜吃。她在平陽的時候,也曾聽說過徐佑寧催促長樂公主補繳金貢的事,兩人最近熟悉倒是熟悉,只怕不是關系和睦的那種熟悉。
幾人閑聊了好一會兒,才見戶部侍郎徐佑寧姍姍來遲。
長樂公主定睛一看,險些沒有忍住笑。徐佑寧額頭左上方好大一塊紫色的淤青,嘴唇干裂,怕是正為了丟失官印一事著急上火。
靜安郡主也看清徐佑寧額頭上的淤青了,心里五味雜陳。要是那人如今還陪在徐佑寧身邊,哪怕是刀山火海,估計也不會讓徐佑寧遭這么一份罪。
只可惜往事如煙,已無處可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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