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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回初入北淳風波起,孤林險境兩相逢


第一回初入北淳風波起,孤林險境兩相逢

        念去去,千里煙波,暮靄沉沉楚天闊1,幾經風雨,涉水三千,曼青國出嫁的花船已在一望無垠的海上行了五日五夜,眼看著就要進入北淳國界。

        此刻,被陽光照射著的北域海面波光鱗尋,泛著微黃金光,一群群海雁壓低著身子從海面掠過,可以看清它們身上每一根栗色的絨毛。

        海風此時停歇下來,海面沉靜安然。

        船幫處倚靠一妙齡少女,裝扮得喜慶奢華,額間懸波斯血紅水滴玉墜,正髻上挽八寶步搖鳳冠,兩側副髻簪一雙金絲云珠祖母綠玉流蘇釵,這是少有的貴族女子出閣的裝扮。

        驚怕躁動全盤占據那少女心頭,她若有如拂著胸前紅綢細辮,抬眼遙望海天交接云煙處,隱隱可現的郁郁叢林。仍愁眉不展。

        遠處,一片繁茂芭蕉林漸漸映入眼簾,層層疊綠,蒼翠欲滴。

        幾個怕少女閃失寸步不離的婆子討好安撫道:“沄纚1姑娘真是好福氣啊!尋得如意郎君!”

        沄纚早就知道此行所嫁之國北淳國一族乃野蠻之邦骨,茹毛飲血,陰險狡詐,那要和自己成親的慶王北淳弦,更是個相貌丑縱情宣淫之徒,花船仍在緩緩前行,沄纚只恨不能以一己之力這巨大的船掉頭,眼睜睜的看著它就要帶著自己駛進未知的地獄。

        厚重的脂粉難掩她驚怕頹廢的面容,人也越發沒了精氣神,只剩發楞。

        丫頭纆兒上前小心翼翼撫著她肩頭囁嚅道:“姑娘,前面就要到北淳國了。”

        沄纚清醒過來,“就就到了?”

        話畢,眉目無神,又復沉默。

        見沄纚神色沉寂落寞,纆兒不再吱聲。海面只剩船槳推開水面的聲音。

        海面此時的天空描著幾抹不易瞧見的淺色藕紅,一片片鍍金嵌玉的云朵輕柔低垂絲絲縷縷漂浮在半空,寬廣遼闊的海上還有海鷗嘶叫疾馳而過,沄纚暫時忘掉了心里的惶恐,抬首,霞光映上臉頰,短暫掠過難得的寧靜,沄纚啞然苦笑,觸手小心翼翼撫摸那耀眼霽霞,吝細如金,這樣的美好還能有多少?怕是再也不能了。

        誰叫娘家的男丁從不作為?只知尋歡縱想淫樂,父親被朝中奸佞告倒,自己除了立罪戴功僵桃代李以曼青國公主之身,換回戰敗被北淳國所俘的朝中王爺。

        分骨肉,保家園,往后,唯有各自珍重。

        此時,遠遠就嗅到一股腦海腥味,眾人皆有些驚訝,“什么味道呀,這是?”婆媳用帕掩著口鼻,剎那間,海水突然高漲,水花四濺,撲打進花船的甲板,陡然之間,有八九個黑衣人從花船底一越而起。

        沄纚隨著花船劇烈搖晃,重重跌倒在船板上,還未知情況,眼前的黑衣人早已與護衛廝殺起來,刀劍亂舞,彌漫濃濃血腥之味,沄纚失聲尖叫,本能要往船艙里跑,被一具尸體橫住了去路,她定睛一看,方才陪在身邊嗯老婆子早已倒在自己腳邊,血跡滿蔓延。

        沄纚慌亂至極,掙扎著爬兩條瞬間失去知覺的笨重雙腿跨過婆子尸體,連滾帶爬的進了船艙。

        船上的侍衛聞聲而來紛紛拔出彎刀與黑衣人廝殺交戰起來。

        “有海匪。”侍衛邊抵擋邊朝花船后頭求援,不一會,后頭的另外一支侍衛隊從兩側往船頭趕去。

        海匪進攻更甚,護衛們才抵御了一會兒便已死傷大半,海匪目的明確,一面殺人,一面搶奪花船上的陪嫁珍寶壞。

        沄纚趁亂拉著纆兒跌撞著沖進船艙,撞上聞聲而來侍女緋兒,來不及和緋兒細話,沄纚便拉著二人,往船艙內的案桌下鉆。

        外頭廝殺聲越近,主仆三人面面相覷,從船艙板縫向外看去,已是慘絕人寰,血肉模糊一片。

        此番情景更教三人把心踹到了嗓子眼,三人目光交接,心內明了,這一幫海匪來者不善,敵意明顯,這樣等著必是一死。

        情形越來不利,看著丫頭們嚇得小臉剎白,沄纚緩過神鎮靜下來,從喉頭擠出微聲向丫頭們道:“不要怕,不要怕,我們想想辦法,躲在這里不是長久之策。”說著她起身環顧了船艙,卻沒見無隱秘可藏之處,她站起身來扶著船面跌蹌向船窗外看去,窗外不遠處此時有一只小船,繩索系在花船的齒沿上,看到這船,沄纚突然想到了活路了,這小船必是剛剛海匪們的船,他們偷潛船而來想是留做撤退之用,真是太好了!

        外頭廝殺聲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海風又復兇猛,船只顛簸更甚,此時海水直往甲板和船艙里灌。

        “怎么辦?姑娘,我們該怎么辦?”緋兒哭道:“難道我們今天都要死在這里嗎?”

        主意已有,沄纚忙勸慰道:“不要怕,我們去那里。”說罷指向船外的小船。

        侍女纆兒、緋兒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海面上正飄搖顛簸著一艘小船。只是,船艙外海面上的小船雖然距離并不遠,但對于不通水性的人來說,只要不留神掉進水里,也是難逃這一死。

        如此,三人皆有些猶豫不決。

        纆兒一向精靈膽大,她明白過來,也不及細想道:“橫死豎死都是死,我先跳給姑娘探路。”她說罷眼一閉,心一橫爬上船艙的窗沿上朝著那小船跳下去。不偏不倚,老天保佑,剛好跳進了小船內,只是纆兒膝蓋磕到甲板疼得她直捂住嘴。

        “太好了,太好了”緋兒驚喜道。

        沄纚把頭飾衣物盡數卸下,緋兒扶她爬站到船窗口上,她探了探身子,又深吸了一口氣便閉眼跳了下去,準確的跳進了小船,只是這一跳來不及站穩,她的膝蓋磕到了船板上,手也被蹭破了一大塊皮,痛難自抑,冷汗如雨,好在理智壓抑,沄纚死死地咬住嘴唇,沒有哼出半點聲音。

        緋兒也閉著眼睛朝船艙窗外的小船跳去,眼看著她已跳進小船,只是腳尖偏塌到了小船邊沿,腳底打了滑順著船沿腳滑進了海里,慶幸的是她雙手緊緊的抓著船沿,沄纚忙和纆兒用盡了全力將她拉到了船上。

        費了九年二虎之力,三人總算是有驚無險。

        沄纚忙從腰間取出一把精巧玲瓏的匕首,這匕首是她偷留作將來了結性命之用的,現如今還不到那個時候便派上了用場,她抽開蓋匣鋒利的刀刃朝小船繩索劃去,繩索瞬間斷了。

        海上刮起了北風,小船在海上一番旋亂,海水掀起老高,把晃蕩在小船上的主仆三人吹刮向遠處的芭蕉林而去。

        海匪殺到船艙,看到這幕,想追已然來不急。

        北淳海域,花船不遠處有一艘大船正朝花船急駛過來,白色帆旗上黑色的北淳二字清晰可見,海匪們見狀正準備聞風而逃,這大船他們當然認識,這可是北淳國的船,五國十邦最惹不得的船。

        北淳大船上的白衣公子眼疾手快,不等海匪逃走,一聲令下:“放箭”。

        數十位弓箭手拉弓發箭,一時箭如雨下。

        這下令的白衣公子乃是北淳國敏女君次子靖王。

        不一會兒,花船上的海匪幾乎一一被利箭刺中,死傷大半。

        靖王見狀抬手道:“抓活的。”

        “是。”幾位高手隨機縱身一躍,登入花船與海匪打斗,不過幾招便活擒了兩人,綁跪道靖王面前。

        “先帶回去嚴加看管,隨后本王要親自審問。”說完,靖王隨即立刻起身朝芭蕉林趕去。

        沄纚主仆三人顛簸在冰冷的海水中,總算順著大風很快哐啷到了芭蕉林。

        沄纚暈沉沉地從船上下來,未經水性,從大門不出的她心口堵得慌,才拍打間“哇”的一聲,將腹中海水皆嘔吐了出來。

        好一會才緩過勁來,只是這一折騰她的面色更是慘白。

        侍女們一起把船推到了海里,緋兒因體力不支暈了過去,沄纚只得和纆兒找到一個小山洞,將她拖了進去。

        纆兒埋怨道:“這該死的蹄子,盡添麻煩。”

        沄纚道:“如今我們三人身處異國他鄉,人生地不熟之處,唯有彼此可依,萬不可再生出這些毫無用處的埋怨之言來,只會徒傷感情。”

        纆兒心內觸動,頻頻頷首。

        雖是四月的春天,卻出奇的冷,冰冷的海水將衣衫侵得濕皺皺貼在身上,有海風拂過,寒意刺骨,沄纚凍得直打哆嗦,反正無人,索性把重重地衣衫頭飾都一一解盡,只著一身杏色單衣倒好,她將青絲盡泄身后,如出水芙蓉,清潤純和。

        這芭蕉林里柴枝少得可憐,主仆二人只得商量分頭在芭蕉林撿些柴枝來生火烘烤衣物。

        沄纚往南而去,在地上拾夠一小捆干枯的喬木,正準備回去小石洞,隱約聽到一陣刀劍之聲,疑惑重重,遂壓低身子順著那聲音摸去。

        她小心翼翼爬到一座險坡上探出頭望去,山腰上此時居然有兩個身高馬大的一灰一黑衣衫的蒙面男子正在打斗,那山嶺不遠處烽火繚繞,一片焦土,還有兩隊人馬正在交戰。

        沄纚正好奇嶺上蒙面黑衫男和銀衫男身份,來不及細想,眨眼之間,便見那其中一銀灰衫男人側身一越把另一個蒙面黑衫男人踢倒在地,占盡上風。

        見面前男人受傷,銀衫男人麻痹大意起來,他朝著黑衫男人走過去,想看看他死了沒有?

        兵不厭詐,防不勝防,突然,黑衫男人猛地爬起從衣袖里放一只毒鏢,那毒鏢遽然劃破銀灰衫男人的臂袖,瞬間鮮血四濺,速度之快,沄纚未及看清。

        銀衫男驚嘆道:“不好。”話音剛落,身體跌倒在地。

        蒙面黑衫男兇狠目光中閃過得意神色,緩緩朝銀衫男逼近,黑衫男人趁勢用拿劍朝銀衫男劈過去,銀衫男人竭盡全力支撐起身體長劍一橫死死抵擋,因傷勢過重銀衫男人很快體力不敵,轉眼便被黑衫男人逼得退到山尖邊緣。

        山尖頭被開春雨水長期侵濕的泥土一下承不住這兩壯碩的身形,猛然哄塌下去,黑衫男人越身后退,脅肩諂笑看著銀衫男子隨著哄塌的山頭墜落而下。

        銀衫男子不偏不倚偏偏跌落在沄纚的腳邊,沄纚忙捂住口鼻蜷著身子大氣也不敢出。

        繁茂的芭蕉林將銀衫男子身子嚴嚴實實的遮擋住,不等山嶺上黑衫男人越身而下細細找尋,天空西面飄起了暗黑色狼煙,這是他的同黨暗號,他身處高處,很容易就看到了不遠處靖王的援軍正朝著蕉林而來,忙縱身一越,迅速離去。

        靖王的船朝芭蕉林急駛去,很快登上芭蕉林,北淳援軍到來,勢如破竹,不一會擊退了黑衣人軍隊。北淳國的手段他們早已有所耳聞,這些黑衣軍隊一時士氣全無,就算活著逃了出去的下場也比死會更加慘烈一百倍,戰敗而逃者皆被首領處以極刑,連累家人。于是他們求生意志全無,不等靖王下令活抓,一一決絕的脖子一挺,長劍抹脖,鮮紅一地。

        靖王的隨從鬼血伸手一一探向幾個黑衣人,氣息全無。

        靖王作罷乃問:“我王兄呢?”

        一眾人回道:“方才慶王爺追黑衣首領,往芭蕉嶺崖上去了。”

        靖王大感不妙,忙帶領眾人朝芭蕉林崖上急進。

        那銀衫男人跌落至芭蕉葉中,奄奄一息,沄纚不知他是好是壞?正猶豫著要不要救下他,但想到人命關天,豈能見死不救?此時黑衣人已離去,沄纚放下心來忙爬到旁邊的芭蕉林的蕉葉下,正要靠近銀杉男人時,想到自幼習育的禮節,女子不允許如此近距離與異性男子接近。

        于是,她從裙間扯下一塊紗布把自己的臉蒙住,如此放下心來,遂壓著身子爬到蕉葉下,用盡全力得將銀杉男子扶坐起來。

        一張顏如冠玉,氣宇不凡的俊臉映入她的眼簾。

        這男人束著微微卷曲的長發,身著銀灰色長袍披風,劍眉星眸,輪廓分明。腰帶上鑲嵌了三顆方形白玉,左邊腰間懸掛著一枚紫色的蜷龍玉石墜,幽光矚目,右腰間佩著一把金鞘彎匕首,一看這身裝扮沄纚便知此人身份一定不俗。

        有風拂過,銀衫男人身體隨之散發出奇異又倍感溫暖的奇香。

        沄纚楞了片刻,又溫聲道:“醒醒……”見銀衫男人絲毫沒有反應,她又費盡全力把他拖到幾步遠的山凹下。

        被這么用力的拖動,銀杉男人突然混混沌沌的微醒過來,還沒來及睜開眼,一陣淡淡的杏花清香隨著空氣輕輕的拂到他的鼻尖,他緩緩的微耷著眼,突然看到眼前,好像有一銀裝素裹的女子,迷離恍惚看著這一張蒙住杏色輕紗的臉,一彎眉如青黛下神采飛揚的雙眼亮如星辰,一頭烏黑油亮的長發在身后傾泄如墨。

        男人猛然坐起身,驚愕道:“你是誰?”

        他突如其來的清醒讓沄纚來不及反應嚇了一跳,沄纚驚尤未定對男人道:“你不要亂動,你被人打傷了,中毒了。”

        銀衫男人看向自己左手臂,想起了自己剛剛不慎中了毒鏢,他忙用手握住傷口依舊問道:“你是誰?”

        看他的手臂仍在流血,那血顏色已漸漸變成赭紅,眼下包扎傷口要緊,沄纚顧不上回答,拿出自己的匕首,把身后的青絲拂至胸前,一刀下去已劃斷了一大縷。

        男人一臉疑惑不解:“你在干什么?”

        沄纚將青絲緊緊地在他手臂傷口周圍小心地纏繞起來,處理好傷口才慢慢道:“傷口綁上頭發,可以阻隔劇毒蔓延的速度。”說著又順手摘了一片芭蕉葉,用手揉捏成糊,抹在銀杉男子的手臂上邊道:“我曾隨便看過幾本醫書,這芭蕉葉屬涼性,能清熱解毒,興許會對你的傷有幫助。”

        銀杉男人見沄纚并無敵意,便漸漸放下戒心問道:“你是誰?為什么會在這里?”

        正犯難之際,沄纚躊躇間,“我”

        因身中劇毒的緣故,銀衫男支持不住昏厥了過去。

        沄纚伸手輕拂男人鼻尖,還有呼吸,她舒了口氣,用盡全力也無法拖動這么強壯高大的身軀。罷了,若是勉強帶上不但容易被發現,若萬一再又碰上方才離去的黑衣人就麻煩了。如此想來沄纚只得作罷,在芭蕉林里采摘了幾片大蕉葉,嚴嚴密密的遮蓋在銀杉男子身體上。

        先將他藏起來,回頭找纆兒和緋兒一起來救他。

        纆兒在小山凹里守著緋兒,等了很久也沒看見沄姑娘回來,焦急萬分,跪地上求天求地,一想到萬一碰上海匪姑娘有生命危險,纆兒就開始坐立不安。

        這時沄纚摸到了小石洞的路,纆兒她是回來了,驚喜萬分,一把握住她的手:“姑娘,你去哪里了?把我給急死了。”

        沄纚一時不知該從何說起,為了叫她放心只好解釋道:“方才找柴火差點迷路了。”

        “原來是這樣,我都擔心死了。”纆兒說罷把沄纚撿來得柴火加進火堆,小石洞里一會就暖和起來了。

        “姑娘衣服濕透了,趕緊脫下來烤烤吧,這才舒服一點。”

        聽罷沄纚脫下濕透得衣衫,靠緊火堆,纆兒忙講自己的干外衣給她披上,拿著濕衣服烤起來。緋兒此時也醒了過來,三人靠成一團烤火取暖。纆兒想起什么忙道:“忘了跟姑娘說了,剛才間我們來這山洞時,瞧見這里頭有只西洋哈巴流浪狗,就是這只狗。”說著將一只白絨長毛的小狗拎到沄纚面前。

        沄纚見之歡喜得很,“好可愛的小東西。”見這狗瑟瑟發抖,眼珠木訥,又長吠幾聲,好像是不舒服的樣子,沄纚忙抱著狗仔細打量起來,“哎呀,這小東西的腿出血了,準是和這里其他狗打架受了傷,快扯片衣服上的布頭來,我給它包扎一下。”

        纆兒應聲忙去扯布,緋兒嘆氣道:“如今我們都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了,姑娘還有閑心管知小畜生的閑事。”

        沄纚瞅了她一眼,嘆道:“皆是天涯可憐人罷了,今日既然我們碰到就是有緣,既是在芭蕉林撿到的,我看就叫芭蕉好了。”

        沄纚替芭蕉將受傷的腿包扎好,止住血,不一會芭蕉便能自己站起來了,搖著尾巴圍在沄纚身邊。

        沄纚環顧四周,荒郊野嶺,他鄉異客,她有些六神無主,死里逃生一場如今已入北淳國界,卻不知下一步該何去何從?

        芭蕉崖上靖王軍隊在崖上四處沒有找到慶王,靖王發現崖上打斗痕跡,心里著急起來,命人在崖上放霞煙,可霞煙放了三支也沒有半點消息,靖王心里一陣發蹙,眉頭攏聳,摸著地上的血漬:“給我找。”

        眾軍隊所有人皆在芭蕉林里仔細的搜羅了起來。

        “王兄,你可千萬不要有事啊!”靖王心里暗暗的祈禱,他一直都很崇敬北淳弦,自己王兄可從來不會輸,也絕對不會讓自己這么容易陷入危險,靖王反復安慰自己。

        這時有一支軍隊大呼起來:“慶王在這里,我們找到慶王了。”

        靖王驚喜萬分,聞訊飛快而去,被芭蕉葉覆蓋著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男人正是北淳弦,他驚喜道:“王兄。”可北淳弦絲毫沒有反應,靖王又喚:“王兄,你怎么了?快醒醒。”邊叫邊輕晃著,一不留神摸到了北淳弦的手臂的傷口,上面綁著青絲,衣袖上都是血漬。

        “王兄受傷了?”靖王一顫,忙命令士兵們拿來軟梯,迅速將北淳弦帶回北星宮。

        附近的芭蕉林里又來了一批尋找慶王的人馬,這批士卒很快找到了芭蕉林的小石洞。

        領頭的是一個身著亮黑長衫,系著黑晶披風的少年,他生得玉樹臨風,相貌俊秀,一頭卷曲黑色頭發束在頭頂,并著其他的頭發披散身后更顯玉質金相高貴無比,腹部的腰帶上嵌有紅血寶石,手里持雪盞長劍,正帶領著人馬悄聲進入小石洞。

        小石洞的峭壁石巖上游走著滴答潺潺的水滴,滴積在巖石下凹陷的那一彎的石洼里,咕嚕嚕的水聲剎是好聽,溫暖的火焰旁圍靠著濕漉漉的主仆三人,沄纚靠著溫暖的火堆將濕透的長發撥到胸前邊烘烤整理,邊想著今天遇到的事,想著海上遇到海匪的一幕幕,還有在芭蕉林里剛剛救下的那個身份不明的英氣俊朗的男子……甚是不解,不免猜疑重重,正要和丫頭們提起剛才在芭蕉林里的那個男人

        正要啟齒,突然,好幾個士卒一擁而入,把小石洞里包圍了起來。

        此狀,叫人來不及反應,纆兒嚇得驚叫起來,沄纚看著面前來路不明的人下意識緊張得拿衣服捂住身體,慌亂之極。

        一少年探著腰走了進來,看向洞中的三個女人……

        此時沄纚衣衫不整狼狽不堪,眾目睽睽之下,想死的心也有了。

        少年目光迅速游移在洞中三人,很快便將目光聚集在那衣衫不整的女人身上,凝脂般的肩膀和手臂裸露在外,芙蓉一般的臉上,一雙神采飛揚的明眸滿是慌亂,濕漉漉如墨一般的頭發凌亂雜亂的披著胸前。

        見那少年目光集聚在自己身上不曾挪開,沄纚整個人都在不住地輕抖發顫。

        少年緩緩走近了過來,冷冷指著沄纚道:“你們是誰?為何會在我北淳海域地界?”

        語氣咄咄逼人,寒氣森森,沄纚顧不上害怕又急又愧乞求道:“你們先出去,待我先穿好衣服再說好不好?”

        這少年站在原地絲毫不動:“你是想多了?你憑什么和本王講條件,本王沒有功夫和你多說一句話,快說你們是誰?為何在此?”冰冷語氣中已帶有不耐煩。

        一旁的一個侍衛冷笑著上前動手,一腳將纆兒踢倒在地,纆兒瞬間噴出一口鮮血,侍衛兇狠的接著道:“不說的話,信不信活剝了你們。”

        此時緋兒也一樣沒有討到好,一張小臉很快被兩三下抽得紅腫不堪。

        此時,沄纚三人就如同砧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沄纚面上痙攣跳動,心潮滾燙,實在難以忍氣吞聲,憤憤起身:“你們…”

        才要發作,沄纚想到了什么遂故作鎮靜暗舒一口氣,裝腔作勢對眾人喝道:“休得放肆,我乃是北淳國慶王之妾,快給我住手,他日我被寵幸貴為王妃,你們一定不會敢得罪我吧?”雖不知面前人什么身份和來路,但從剛才少年的嘴里得知現已身處在北淳地界,沄纚便想著借借北淳國的光必然有益處。

        “王妃……”眾人顯然驚了一下,面面相覷少頃,隨既又起哄訕笑起來。

        顯然眾人未將沄纚方才的話放在心里。

        沄纚暗暗打量那少年,他臉上閃過一絲若隱若無不屑神色,轉瞬又回到了方才的冰冷,他耷拉著眼皮:“你就是曼青送來的俘虜,換你王兄曼安王的?”這語氣中盡是輕蔑,他又繼續道:“不過此刻,你們不是應該在花船上嗎?怎會出現在蕉沿洞?”

        沄纚膛目結舌,他如何立刻就知道我就是曼青公主?還知道我現在應該在出嫁的花船上?暗思片刻,沄纚只得如實道:“我們一行原本是在花船上,誰知遇到海匪,我們三人在海里順著海風便漂到了這里。”

        “哦?“這少年語氣拔高,顯然不信她的話:“都說那海匪兇狠無比,兇殘成性,如何又能放過你們?”

        沄纚辯道:“我們是在慌亂中跳海僥幸活來。”見面前男人鄙疑的目光,她自知一定兇多吉少了。

        一肥頭油耳名叫豐冀的侍衛,一臉□□走過來道:“王爺真是不懂得憐香惜玉,如此美人都被嚇壞了,還不如讓小的來好好憐惜。”

        另一侍衛聞言正中心意,忙附和道:“既然她不說真話,我等正好享用一番,今日豈可浪費這白白的艷福?北淳弦能用得,我們自然也用得,如此美人嫁給北淳弦那種榆木不解風情之人,豈不是浪費?”說著又諂笑道:“若是能好好伺候我們,興許我們還可以給你留一條活路。”

        侍衛們肆意哄笑著摩拳擦掌,迫不及待的等待著北淳竝一聲下令。

        他們的話讓沄纚從頭到腳害怕到了極點,如驚弓孤鳥岌岌可危,身處如此不利情形,如何脫身?她心內生悲,已作了最壞打算,就算是死,也不可失了干凈。

        質本潔來還結去,豈可消磨淤泥中?死又有何可懼?

        沄纚悲愴的閉上雙眼,用祈求又威脅的語氣對那少年道:“作惡多端,他日定會自食惡果。你們給我聽著,縱然我今日難逃一死,唯有體面清白放之不下,今日你我無冤無仇,若是損我清白,我便要尋了一死,做鬼也要來報仇,一定將害我的人吃肉啃骨,啃成灰,連同他的孩子家人一并不放過,哪怕魂飛魄散也定拉爾等下水”

        少年愣住,他沒想到眼前曼青國送來的人質,居然看似個如此冰清玉潔,不容侵犯的女人。暗忖少頃,他深邃冰冷的目光中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滿意,冷眼看著眼前的女人言語不屑道:“給她劍。”又問道:“命在你手里,可不是本王要你死。”

        侍衛一副暴殄天物心有不甘的神情,不情不愿將那劍朝沄纚扔了過去。

        劍重重落在沄纚的腳邊,“不用。”沄纚從牙縫里狠狠擠出這兩個字,又決絕道:“這種劍上不知沾染多少人的血,污穢不堪,豈能自裁之用?就算死我也要干干凈凈。”說著便腰間將匕首抽出,準備往脖子抹去……

        “不要姑娘,不要姑娘……”纆兒、緋兒艱難的乞求著艱難朝沄纚爬過來。

        見丫頭們已逃離危險,沄纚心內暗暗又生一計,她僵住了手,含著淚道:“好丫頭們,枉費了我們主仆一場,枉費了這些年你的心,我先去了。”脖子一抬,正作勢將握住匕首用力朝頸部劃去,趁著這僅有的片刻眾人掉以輕心間,沄纚一把沖到那少年面前,反手將匕首橫在了少年頸上。

        “王爺。”

        “姑娘。”

        眾人大驚。

        “不要過來。”沄纚大聲喝道。

        少年眼神游離,神色鬼魅又不屑道:“你想怎么樣?哼哼哼,沒想到姑娘居然有這手,是本王方才太過小瞧了你。”

        “放了我們。”沄纚單刀直入,雖然已架住少年要害,卻也不敢多耽擱半分。

        “本王若不了?”少年不屑笑道。

        “那我們便同歸于盡。”沄纚又道:“你既是王爺,自然金樽玉貴,和我一塊死,值不值得?眼下你這條命,您打算要嗎?”

        少年冷冷長笑:“好,都退下,放了她們。”

        侍衛聞言紛紛退讓開來。

        沄纚忙對丫頭們道:“快,你們先走。”

        纆兒哪里肯,沄纚正欲勸說間,就在這微微這分心之隙,那少年輕易的將沄纚匕首奪下,一眨眼已反嫁到了沄纚的頸上。

        “姑娘。”丫頭們急道。

        沄纚身子一顫僵硬矗在原地。

        “怎么樣?就憑你也想和本王斗?”少年道。

        就在此時,藏身一旁的芭蕉沖了出來,直奔著少年而去,狠狠一口咬住少年的腿上,少年一聲悶響,抬腿將腳旁的畜生踹得老遠。芭蕉身子癱軟在地直喘粗氣。

        沄纚驚呼:“我的狗,求求你不要傷它。”

        少年冷哼一聲,“小畜生。”又不屑道:“難得你還有心思擔心這個畜生,先擔心你自己怎么死。”

        沄纚不屑轉頭,又一字一頓:“好,今日已然如此,那便只求一死。死了也好,死了也好,死了,我再也不用提心吊膽子,死了,我便可以魂魄返鄉。”

        沄纚心意已決,見那少年還未動手,遂將那匕首奪來往頸上劃去,疼痛血腥侵襲而來

        少年一時鎮住又迅速反應過來。

        沄纚只聞耳邊傳來“乒乓”一聲,一團黑似的硬物重重的朝著她握匕首的手腕上擊打而來,匕首哐當落地。生死一線,驚慌之極,沄纚雙腿早已發軟,人狠狠跌落在地,雙肩不停翕動,頸上的鮮血還在蔓延,胸前的衣襟已被鮮紅浸透。

        一枚黑晶色穿著黑穗柱的蝙蝠形飛鏢正豎在小石洞的洞壁上,赫赫在目,幽黑閃耀,沄纚明白過來,瞪向那少年,連死都不懼,還會懼他?更用不著他如此惺惺作態。

        纆兒、緋兒爬到沄纚身邊手忙腳亂替沄纚捂住頸部,三人早已哭成淚人。

        少年臉上帶有滿意之色,看著面若死灰的佳人,笑道:“好,姑娘果然是個狠人,姑娘既連死都不怕,就不想想姑娘如今身系一國安危?”

        沄纚驚痛不已,千里作替身和親,生死早已由不得自己做主,可眼前這番屈辱她就是死也不能如他人愿,縮著身體坐在地上,百種情緒在她心里揉成一股腦的亂麻。

        少年見狀,走到沄纚身邊蹲了下來,脫下自己的黑晶披風緩緩的裹在她顫抖的的身體上,又拿出藥膏繃帶提替沄纚包扎傷口,那帶著體溫的披風裹夾著一股淡淡的奇香,緩緩入鼻而來。

        沄纚仍有懼怕之意,更是滿腹疑團,剛剛明明要殺她的人,現在隱隱又對自己有關心之意。

        那少年看出了她的疑惑,淡淡笑道:“姑娘既然想得到慶王寵愛,不想老死在這石洞中,本王就幫你一把。姑娘放心,本王是北淳國女君幼子竝恒王,北淳竝3。你既是王兄的女人,本王自不會傷害你。”

        油頭肥耳的侍衛豐冀大失所望,又不敢放肆,皺眉蹙眼看著北淳竝,他實在想不通北淳竝葫蘆里到底賣的是什么藥?打的又是什么主意?

        沄纚才微微放下了一顆緊繃的心,扶起緋兒向那少年求道:“小王爺,請幫忙救我的丫頭和我的狗。”

        “姑娘請隨我入宮,你的丫頭們本王自會救活。”

        北淳竝喚來士卒準備馬車,又令眾人退出小石洞,沄纚急急忙忙穿好濕透的衣服,隨后坐上北淳竝的馬車,跟隨其人馬朝北淳國郢都北星宮去了。

        釋意:

        1“念去去,千里煙波,暮靄沉沉楚天闊。”出自宋代詞人柳永《雨霖鈴·寒蟬凄切》。

        2“纚”(li)文中讀二聲,多音字,釋意:盛裝的樣子,本文為女子名。

        3“竝”(bing)四聲通假字同“并”釋義:并列之意,文中為男子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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