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曲回舟不知道秦鶴望提起這本書的用意,但知道秦鶴望已經死去,曲回舟對他的行為難免多了幾分揣測。
然而秦鶴望其實并沒有想那么多,他不過是試圖轉移曲回舟的注意力而已,這本書只看了一半,后面還沒來得及看完曲回舟就已經回來了。
看著曲回舟有些失態的表情,秦鶴望也下意識皺起了眉:“這本書有什么問題嗎?”
他下意識把頭伸過去,在他湊過去之前,曲回舟先一步把書頁合上,表情有些勉強,帶著幾分不自知的緊張。
“這本書你看完了嗎?”曲回舟下意識捏緊了書頁。
“還沒有。”秦鶴望搖頭,“只看了前面一小部分。”
“這樣嗎?”秦鶴望聽見他小聲嘀咕了一句,眼中飛快地閃過一絲掙扎,他把書壓在手掌下面,沉默不語。
過了幾分鐘,秦鶴望看著他站起來,帶著書進了書房,然后把這本書收起來,放在書架上的角落里:“下次你換別的書看吧。”
曲回舟像是強調一樣開口:“其他的書想拿哪一本都可以。”
秦鶴望心里閃過一絲疑慮,對曲回舟的話倒是沒有異議。
不過一本用來打發時間的書而已,他不想讓自己看,那便不看了。
——
在把書放回去之后,曲回舟稍微松了口氣。
他相信秦鶴望,他答應過自己的話從來都沒有失言過,他既然答應了不會再動這本書,自然不會私下再翻閱。
曲回舟轉過身,看了秦鶴望一眼,朝著他笑了笑,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聚會上喝了酒的緣故,剛剛情緒激動之下,竟然出了一身汗,現在才反應過來后背被汗水浸透后帶來的冷意。
曲回舟下意識打了個顫,原本默默地在拉開和曲回舟距離的秦鶴望下意識又朝著他靠近過來,他摸了摸曲回舟的手,有些涼。
“怎么這么冷?”他握著曲回舟的手,就擰起了眉,把人往書房外帶。
“剛剛回來的時候出了一身汗。”曲回舟解釋,“可能是出門穿的多了,今天比前幾天熱了一些。”
秦鶴望聞言,下意識把人按住,用手在他背后摸了摸,果然摸到了一手冰涼。
他把曲回舟推進浴室里:“去洗個澡吧。”
秦鶴望握著浴室的門把手,在關門之前開口:“水都是熱的,你先洗,我去給你拿換洗衣服。”
曲回舟和他對視一眼,松開手進了浴室。
溫熱的水流打在皮膚上,隔著一道門,秦鶴望站在外面,透過磨砂玻璃能看見隱隱約約的人影。他敲了敲門,聲音從門外傳進來:“我把衣服放在門外了。”
曲回舟抹了一把臉,混合著水聲回應道:“我知道了。”
門外很快響起越來越遠的腳步聲,曲回舟閉了閉眼,想起回來后自己的舉動。
到了現在,他已經意識到了,就在這短短的一兩個月的時間,他就已經開始依賴“秦鶴望”的存在了,明明心里很清楚,點破秦鶴望已經死亡的真相能阻止這個幻象越陷越深,但到了現在,開始費盡心思隱藏秦鶴望死亡真相的人反而成了他自己。
他需要秦鶴望,哪怕是一個假的幻象。
——
酒精最容易麻痹人類大腦,就算沒有喝醉,也難免會有些遲鈍,在熱水的放松之下,思緒越發混沌。
曲回舟從浴室里出來時,原本還算得上清明的眼睛已經開始有幾分茫然。
他穿好衣服之后,頂著一頭未干的頭發就在沙發上秦鶴望的旁邊坐了下來。
“舟舟……”秦鶴望叫了他一聲,伸手碰了碰他的濕法,“怎么不吹干?”
曲回舟望著他,在他即將把手撤回去的時候用力握住他的手。
“你幫我吹?”雖然是問句,但眼中卻不免露出幾分期待。
秦鶴望心里微動,但遲疑了一下,還是把手收了回去,然后他站起來:“我去給你拿吹風機。”
秦鶴望離開前能感覺到背后的視線,雖然不舍,但他還是覺得自己有必要先離開曲回舟一段時間。
盡管此刻他是平靜的,但他還是忍不住擔心,會不會有哪一天控制不住自己,傷害到曲回舟。
秦鶴望忍不住在心里嘆了一口氣,他也不明白,為什么自己心里會有那么強烈的不甘心。
他如今事業有成,和曲回舟也重歸于好,就算暫時不能復合,但秦鶴望知道曲回舟對自己并非無意,他們復合是遲早的事。
所以,秦鶴望始終想不明白,能有什么讓他不甘心呢?
秦鶴望在糾結這個問題的時候,曲回舟已經從他手里接過了吹風機,把頭發吹得差不多了。
秦鶴望看了他一眼,就知道他現在情緒有些不太好,看著好像還隱約有些對自己別扭的情緒。
在他把吹風機放下的時候,秦鶴望終于開口,說出自己這一段時間深思熟慮之后做下的決定。
“舟舟,我打算過幾天就回去。”
“為什么要走?”曲回舟的眼中閃過一絲不可置信,秦鶴望覺得有些怪異,曲回舟的表現,好像覺得自己離開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但秦鶴望還沒來得及細想,曲回舟抓著他的衣角,他稍微用了些力,等著他的答案。
秦鶴望很快把這個疑惑拋在腦后,開始認真的和曲回舟解釋:“畢竟我工作還是要做的,這么久了,也該回去看看。”
“而且在你這里住了這么久,確實也有些打擾你了。”
秦鶴望盡量讓理由顯得有理有據,但以曲回舟對他的了解,怎么會看不出他在說謊。
“我從來都不覺得你是打擾。”曲回舟有些頹然,他想挽留,但是又不知道該用什么理由。
在這一刻他已經忘了面前的秦鶴望只是自己的一個幻象,只想試圖把面前這個人留下來。
最后,他只低聲問了一句:“能不走嗎?”
“舟舟,我會回來的。”秦鶴望答應會回來,但是卻不曾定下來時間。
“……對不起。”秦鶴望看著他,幾乎就要忍不住答應下來,但最后理智阻止了他,秦鶴望別開目光,“舟舟,我有必須要離開的理由。”
——
在秦鶴望說要離開的那天晚上,曲回舟在陽臺上抽了一個晚上的煙。
他最近已經很少抽煙了,但在壓力大的時候,還是習慣了抽幾根煙解壓。
第二天是周六,不用上班。所以曲回舟待在陽臺上,也不急著回去睡覺。
在他走神時,煙灰不小心掉在了手背上,被疼痛刺激,曲回舟終于回過了神,他垂下眼,看了看膝蓋上閃出來幾條信息的手機。
曲回舟咳嗽一聲,伸手抹去另一只手手背上的煙灰之后,把手機打開,看了一眼發過來的信息。
是心理醫生。
這位盡職盡責的醫生又發過來幾天催促,提醒他不省心的病人早點去做心理咨詢。
曲回舟晃了晃神,被酒精侵蝕的腦袋終于慢慢清醒過來,他自嘲一笑,把手上的半截煙掐滅了之后扔進垃圾桶。
那不是秦鶴望,不過是一個幻象而已。
夜里的風還是有些涼,曲回舟站起來時捂著嘴又咳嗽了幾聲,自己之前的不舍和難過,在反應過來這一點之后突然就顯得可笑了起來。
他推開陽臺上的落地窗進了屋,秦鶴望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站在了客廳,看見他進來,拿了一件外套披在他身上。
“夜里涼,別感冒了。”秦鶴望沒有提其他的,只說了這么一句話。
曲回舟朝著他笑了笑,眉眼間的沉郁一掃而空,好像突然之間就放下了什么。
他朝著秦鶴望道了謝:“謝謝。”
曲回舟回了心理醫生一個確切的時間,他突然覺得秦鶴望如果是真的離開也好,他知道自己已經開始難以割舍秦鶴望的存在,如果他能主動離開,再好不過。
曲回舟想,心理醫生說的很對,他總是要從這段過往里走出去的,人總不能永遠沉湎于過去。
——
秦鶴望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是隱約覺得曲回舟對自己的態度在一夜之間好像突然就有了一些變化。
曲回舟把秦鶴望主動提起要離開的事告訴了心理醫生。
心理醫生想不明白這種行為的原因,最后猜測這可能是來源于曲回舟意識的自救,想要以這種方式讓他從幻象中走出來。
“你打算什么時候離開?”
“再過幾天吧。”秦鶴望覺得自己暫時還能控制住自己,他還是忍不住自私了一把。上一周曲回舟才去醫院做完了檢查,約好了這周末去醫院取檢測結果。
秦鶴望想要等專家那邊答復了再走,不得到曲回舟手的消息,秦鶴望就算離開了也走的不放心。
——
曲回舟打算周六下午就去醫院取結果。
秦鶴望也跟著他一起前去,取完檢查報告之后,曲回舟卻不急著回去,而是打車帶著他去了城西。
“還有別的事嗎?”秦鶴望看著周圍陌生的景色有些疑惑。
曲回舟在上車之前就戴上了耳機,聽見秦鶴望的話,他簡單解釋了一句:“城西有一家小飯館,味道和學校對面那一家很像。”
曲回舟也是無意中發現的,那時候父母的一個債主在城西約了他見面,不過不是在那家小飯館,是在隔了一條街的一家當地有名的餐廳。
債主找他無非就是那幾件事,什么時候能還錢,這個月能還多少,以及確認他不會丟下身上的一堆債務私下跑路。
曲回舟那時候一天打著幾份工,衣服是地攤上淘回來的地攤貨,他忙著攢錢,也就沒注意到原本質量就很差的衣服上破了幾個洞。
那時候他背上債務已經有一兩年了,遲遲沒能等他還清的債主難免有些沒有耐心,見他如此忍不住就著曲回舟的穿著嘲諷了幾句,隨后又像是怕他因此氣急跑路了,指著餐桌上另一邊的桌子開口:“正好是飯點,小曲來了也吃個飯再走吧。”
債主端著手邊的茶杯喝了一口水:“叔叔也不是不講理的人,知道你一個小孩讓你盡快還清也不太現實,只是你也知道咱們也拖了一兩年了,著急也不是不能理解嘛。”
他指了指桌上的菜單:“你一路過來也餓了吧,想吃什么菜自己點,叔叔請你。”
他說著下意識往曲回舟身上看了一眼,眼中的嫌棄之意毫不遮掩:“畢竟你現在這種情況,這么好的菜應該也很久沒有吃過了。”
曲回舟依舊站在桌子邊上,沒有看旁邊的椅子一眼,背脊挺直,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微笑,就算聽到他的話也沒有半分變化。
“陳叔放心,錢我一定會還的,至于逾期的問題……”曲回舟頓了頓,“我會按利息補償的。”
聞言,座位上的男人笑瞇了眼,揮著手示意他落座:“來來來,小曲坐,點菜。”
“不用了。”曲回舟婉拒,“我吃了飯過來的,下午還有事,就先失陪了。”
“這怎么行。”男人搖了搖頭,眼睛瞥到一旁的酒,拆了一套餐具,把杯子拎出來,倒了滿滿一杯白酒,往曲回舟面前一放:“既然你要忙,叔叔就不打擾你了。”
“不過既然來了,至少喝杯酒再走吧。”
曲回舟看了他一眼,端起桌上的酒杯:“這杯酒我敬陳叔。”
說完后,端著酒杯一飲而盡。
辛辣的酒液灌入喉嚨,有些火辣辣的疼,曲回舟那時候還沒有練就幾乎千杯不醉的酒量,當即就紅了臉,一陣一陣的反胃。
他一只手下意識扶在椅背上,身體晃了晃又很快站穩,和男人道了別之后走出去。
直到走出餐廳,從街角拐彎之后,曲回舟才不受控制的彎了腰,扶在垃圾桶上用力干嘔了幾聲。
本來沒吃午飯肚子有些饑餓,在受到酒精刺激之后,胃仿佛蜷成一團,曲回舟弓著身體,額頭上沁出冷汗,周圍路過的人下意識瞥了一眼,然后又很快從他身邊匆匆離開。
過了幾分鐘,他稍微緩了緩,勉強站直了身體,然而眼前還是有些晃。
在經過一家小飯館門口時,收拾桌子的老板娘看著門口經過的曲回舟,下意識開口招攬了一句:“先生,要進來吃個午飯嗎?”
曲回舟讓老板娘給他端了一杯熱水,點了幾個小菜,在結賬的時候,老板娘看著桌子上餐巾紙上的血跡,有些疑惑:“先生你這是?”
曲回舟面色自然的朝著她笑了笑:“沒事,是我自己把嘴里咬破了。”
在離開的時候,他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小飯館上面的招牌,他回味了一下飯菜的味道,和他們高中門口的那家味道很像。
曲回舟和秦鶴望都很喜歡那一家,可惜的是,后來他們高三的時候,因為家里有事,老板關了店回老家了。
曲回舟突然想起在得知老板離開之后秦鶴望失望的表情。
他有些突兀地想,如果將來有機會的話,他想帶秦鶴望一起過來嘗一嘗。
但很快,他清醒過來,想起兩人早已斷了聯系。
曲回舟想,大概是永遠不會再有這種機會吧。
——
曲回舟已經很久沒有想起過這些舊事了。
就算是后來把所有債務還清有時間了,他有時間會來這里一次,但那時候也很少想起過去那一段日子,想起更多的,還是在高中那時無憂無慮的模樣。
他看著對面的秦鶴望,他還是想帶著他來一次,在秦鶴望說他準備離開時曲回舟就有了這個念頭。
至少,不要留下遺憾……
秦鶴望不清楚他在這一會想到了什么,他一直都關注著曲回舟,在剛剛那一瞬間,曲回舟的神情,讓他突然就覺得有些難過。
在反應過來之前,秦鶴望就已經握住了他的手,曲回舟下意識抬眼看了過來。
秦鶴望原本想說:“我在這里。”但隨即想起自己已經和他提了過段時間就會離開。
他頓了頓,語氣中帶著安撫意味:“已經都過去了。”
曲回舟聞言,朝著他笑了笑,臉上的落寞和難過很好的收了起來。
秦鶴望忍不住后悔當年年輕氣盛。
他握住曲回舟的手,控制不住地去想,如果當年他沒有和曲回舟冷戰,而是一直陪在他身邊,現在就能知道曲回舟身上當年到底發生了什么。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想要安慰他都不知道該從何下口,又不敢輕易詢問,害怕戳到他的痛處。
秦鶴望的手無意識的用力,越握越緊,曲回舟被他握著的手感覺到了疼痛,他皺了皺眉,一聲沒吭,手也放在他手里沒有動。
秦鶴望回過神才注意到曲回舟的手已經紅了,立刻松開了手。
曲回舟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打算說什么:“沒什么,也不疼。”
他說著毫不在意地把手收了回來。
——
曲回舟和秦鶴望說著話,前面的司機聽見曲回舟的說話聲下意識往后座瞥了一眼,后座上的年輕男人一只手扶了扶耳機,像是在認真地聽著耳機里面的人說話,司機瞥了一眼他的耳機,才又把視線重新轉了回去。
“我當時也是無意中發現的。”曲回舟談起時臉上甚至還帶著笑意,好像這確實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
“當時在飯館里吃完飯,覺得這里的菜和校門口那家味道很像。那會記住了這家店,后來有時間又來過好幾次,問了老板娘才知道,他們老家和校門口那家店的老板是一個地方,難怪味道這么像。”
“那時候我想,有機會就帶你過來嘗嘗。”
曲回舟朝著他笑了笑,表情中帶了幾分釋然:“剛好今天去醫院想起來,在你走之前可以帶你過來看看。”
出租車很快就到了目的地。
曲回舟和秦鶴望先后下了車,隨后,曲回舟熟門熟路的帶著秦鶴望走到一家飯店前面。
“也是你運氣好,再過一兩個月,老板也要關門回老家了。”
對曲回舟,老板娘還是比較熟悉的。
主要是這位客人有些特殊,以前每次過來,都要點兩套餐具,把其中一套擺在雙人桌的對面。
曲回舟這次過來,也是同樣的要求,點的菜也不過常點的那幾樣。
老板娘在他進來之后就看了他幾回,她總覺得,曲回舟是個很有故事的人,在即將關店離開之際,她沒能按耐住自己的好奇心,走到曲回舟他們那一桌。
“你以前過來也是點了兩套餐具,我能好奇一下理由嗎?”
曲回舟下意識看了秦鶴望一眼,又很快移開了目光:“也沒什么特別的理由。”
他的眼神閃了閃,避開秦鶴望的視線:“只是多擺一副碗筷,顯得有人陪著,不孤單而已。”
就如曲回舟所說,這家小飯館確實和學校門口那一家味道很像。
秦鶴望在過去很長一段時間都對校門口的那家小飯館念念不忘,但直到現在吃到嘴里,他才突然意識到,原來過去一直心心念念的,也不過如此,只是在學校食堂的襯托下顯得格外突出而已。
不過,人卻是不同的。
十年未見,在重逢之后的時間里,秦鶴望卻只覺得舊日的感情越演越烈,更難以割舍。
從小飯館里出來之后,兩人不急著回去,便肩并著肩慢慢往前走,散步消食。
在拐過一個拐角時,秦鶴望發現曲回舟停了下來,他也下意識跟著停下,朝著曲回舟看的方向看過去,是一家新開業的餐館。
在原來的位置,是當地有名的一家餐廳,雖然秦鶴望不在秦城,在過去幾年里也常聽見這家餐廳的名聲,沒想到今年關了門。
“在想什么?”秦鶴望下意識問了一句。
曲回舟搖了搖頭,并不打算細說:“沒什么。”
曲回舟反問:“你在想什么?”
剛剛在小飯館熟悉的飯菜口味讓他忍不住想起了過去,秦鶴望看著曲回舟,下意識遺憾的感慨了一句:“舟舟,我剛剛一路上都忍不住想,如果我們當年,有人能先低一下頭多好……”
曲回舟有些復雜的笑了笑,沒有接話。
當年心高氣傲,在感情上不肯低頭,對著秦鶴望沒能低下的頭,在分開的十年里,該低不該低的……那些少年的傲氣,終究在一次次低聲下氣的求人里,徹底折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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