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他人從身后注視的感受很明顯，曲回舟能感覺到這股視線是無惡意的，但是仍讓他有些不適，但是在他頻頻回頭卻發現身后并沒有人時，他開始對自己的感覺產生了一些懷疑，曲回舟想，大概是自己真的太敏感了。

        他最近很忙，在醫院家里和公司三個地方來回跑，連對秦鶴望的離開的不舍幾乎要都消失在這段時間的忙碌里。

        前幾天方淮又提出了想要離職的意向，在戀人死去之后，感情受到創傷的他迫切地想要離開秦城這個傷心之地。

        “我會等到項目完成之后再離開，手上的工作也會做好交接。”他的語氣很堅定，看得出來在提出這件事之前已經認真地想過了。

        “我和他是在秦城相識的……”方淮握緊了曲回舟遞給他的水杯，聲音艱澀，一句一句地回憶著和戀人的相識相戀。

        說到最后，他朝著曲回舟有些艱難地笑了笑。

        “你有很深刻的愛過一個人嗎？”方淮問。

        他并不需要曲回舟的回答，在問完上一句之后很快就接著這句話說了下去：“當我走在這座城市的時候，很難不想起他，有時候會覺得連呼吸都快喘不上氣。”

        “也許有一天我能徹底的走出來，但是現在的我做不到。”

        曲回舟原本想說的話最后都咽了下去，只能有些干巴巴的安慰了幾句“逝者已矣，生者如斯”的話，寬慰他希望他能早日走出來。

        在方淮離開之后，曲回舟想起剛才寬慰方淮的話，不知道怎么，突然聯想到了秦鶴望身上，他嘆了口氣，把腦海中的雜念拋開，重新把精力放在面前的文件上。

        ——

        曲回舟最近又收到了一個朋友的邀約。

        對方是曲回舟在秦城時認識的，相識多年，平時聯系不怎么頻繁，但關系還算不錯。

        曲回舟收到邀約時雖然有些意外，但確認了時間沒有沖突還是答應了赴約。

        在曲回舟臨出門時，對方突然問了一句：“沒聽說你最近脫單了，還是一個人？”

        感情狀態曲回舟也沒有什么好隱瞞的，回復了一個“是”過去。

        “有考慮找個伴嗎？”對面敲敲打打，過了幾分鐘后才有些糾結地發過來這樣一句話。

        曲回舟疑惑：“？”

        對面打了幾分鐘的字，最后有些自暴自棄地發過來一句：“等你過來我再和你說吧。”

        ——

        曲回舟到的時候，朋友已經入座了。

        雖然提起邀約的人是他，但是他臉上看著有些為難，看見曲回舟的時候，他臉上短暫的高興了一會，但很快又耷拉起來

        “這是怎么了？”曲回舟有些疑惑。

        “沒什么。”朋友揉了揉臉，“也不算什么大事。”

        “先點菜吧。”他說著把菜單推過去。

        等菜陸陸續續都端上來之后，他才有些吞吞吐吐地說出自己的目的。

        “這次約你出來，除了請你吃飯還有一件事。”他看上去有些為難，在說出自己的目的之前又打了幾個補丁，“你先聽聽看，不行的話我再找別人問問。”

        曲回舟看著他糾結的樣子，臉上的表情也下意識擺的認真起來。

        “我家有個表弟。”他注意著曲回舟的表情，“沒錯，就是上次提過的那個。”

        “前幾個月跟他爸媽出柜了，現在這不是他爸媽終于接受了現實，覺得他年紀不小了，也該找個對象了。”

        這不找來找去，就注意到了曲回舟他朋友，想讓表哥給介紹幾個。

        “這不是他還惦記著出國留學的初戀呢，不敢跟他爸媽說，過來找我，說現在不想談對象。”

        朋友兩邊為難，最后想到了曲回舟，想讓他幫忙，到時候選個時間一起吃頓飯，讓表弟爸媽看見，表示有在認真相親。

        說完后，朋友其實也并不抱曲回舟會答應的希望，端起水杯喝了一口，被熱水燙地“嘶”了一聲：“想拒絕就拒絕，不用看在我的面子上答應。”

        “什么時候？”曲回舟抬眼看向他，“我看看時間沖不沖突。”

        ——

        最后和朋友約好的時間在這周的周六。

        曲回舟先到，找個一張空桌子先坐了下來，朋友和表弟都還沒過來，他拿著服務員送過來的菜單先翻了翻。

        突然，他的動作頓了頓，有些疑惑的朝著擺著綠植的架子另一邊望過去，那邊坐著一對情侶，正親密的湊在一起說話，透過小格子能看見兩種不同色調的衣服。

        曲回舟有些疑惑的收回視線，在他低頭的瞬間，一道穿著黑色衣服的人影從角落里露出來。秦鶴望拍了拍肩上蹭到的墻灰，在靠近曲回舟那張桌子的死角處坐下來，他也有些疑惑，自己在曲回舟看過來時為什么會有這么大的反應。

        秦鶴望是在曲回舟出門的時候看見他的。

        在之前發生的事他沒怎么注意，只記得自己看見曲回舟出門，然后等反應過來的時候就已經在店里了。

        他坐的位置很巧妙，曲回舟的角度看不見自己，而這個位置卻能聽見那邊的人說話。

        沒過多久，門口就有兩個年輕男人走進來，徑直朝著曲回舟的位置走過去。

        然后又很快又兩個中年的女人走進來，在角落里另一桌坐下，時不時地朝著曲回舟他們一桌看一眼。

        秦鶴望聽見他們說了一會話，大致聽到了他們的目的，知道曲回舟不是來相親的，秦鶴望松了一口氣，但沒過多久，這口氣又重新提了起來。

        在解決完表弟的事，偷偷瞄了一眼媽媽和舅媽那邊，發現他們都很滿意之后，朋友又開始操心起曲回舟的感情狀態了。

        “原本我都還沒注意到。”朋友忍不住感嘆了一句，“這次我舅媽說表弟年紀老大不小了還單身，我才注意到你也三十了，這么多年身邊都還沒個伴。”

        在舅媽和媽媽出去之后，朋友就讓表弟也溜了，這會就剩下他們兩個人。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你這么多年也單身，我也不知道你是不想找對象還是？”

        “再說吧。”曲回舟嘆了口氣。

        “這些年身邊同齡的朋友也都陸陸續續結束了單身，就你一個一直單著。”

        朋友有些苦口婆心勸道：“你要是有這個想法，不介意的話，有合適的人我幫你留意著，什么時候見個面約個飯？”

        “可以嗎？”

        朋友表情一片殷切，在角落里，秦鶴望同樣也認真的等他的回答。

        曲回舟看了他一會，最后退后一步：“好。”

        聞言，朋友臉上露出一個笑，忍不住拍了拍曲回舟的肩膀：“你放心，有合適的對象一定介紹給你認識。”

        在同一時間，角落里秦鶴望的表情落了下來。

        曲回舟他要考慮和別人在一起了——這個事實清晰地擺在秦鶴望的面前。

        曲回舟感受著肩膀上的力道，表情顯得有些心不在焉，目光下意識朝著被遮擋的方向看了一眼。

        “你在看什么？我進來的時候那邊沒有人。”朋友有些奇怪地詢問。

        曲回舟正想開口，口袋里的手機鈴聲突然響了起來，曲回舟動作一頓，下意識抬起頭看向周圍的人，掏出手機時動作有些遲疑。

        “你手機響了，不接電話嗎？”朋友問，“你看我做什么？”

        曲回舟回過神，有些自嘲地笑了下，反應過來這是正常的電話，不是秦鶴望的來電，并不需要避開其他人。

        曲回舟把手機拿出來，眨了下眼睛，看著上面的一串數字劃下接通：“喂？”

        ——

        在晚上回家之后，曲回舟久違的接到了秦鶴望的電話。

        自從上一次秦鶴望離開之后，就徹底的在曲回舟的世界里消失了，這還是第一次，曲回舟身邊出現和他有關的事情。

        屏幕上的電話號碼曲回舟倒背如流，來電人顯示“秦鶴望”三個字，明晃晃地印入眼簾。

        他再一次出現了。

        曲回舟任由手機擺在茶幾上，不停地振動，過了一會，電話因為無人接聽自動掛斷，曲回舟莫名的松了一口氣。

        但很快，同一個來電再一次打過來。

        秦鶴望站在曲回舟的家門口，手上的耳機貼在臉側，剛剛的電話曲回舟沒有接聽，在自動掛斷的一瞬間，秦鶴望按耐不下自己心里的焦躁，立刻打了過去。

        他在門外的走廊上來回踱步，有些焦慮地望著關閉的門，等待著曲回舟接電話。

        手機里一遍又一遍地重復著“您撥打的電話無人接聽”。

        秦鶴望最后停在門口，抬起一只手，耐心幾乎快要耗盡，只等待這一通電話無人接聽掛斷之后就敲門。

        門內的曲回舟表情有些復雜。

        他突兀地想起秦鶴望離開前幾天兩個人的對話。

        “人不應該沉溺于過去……”曲回舟低聲自言自語，“對嗎，秦鶴望？”

        曲回舟記得在離開之前，他說是的。

        “所以為什么要回來呢？”在他試探著準備徹底從名為秦鶴望的過去走出去的時候。

        曲回舟捂住眼睛，突然意識到，在這一點上自己對秦鶴望居然是存在著怨憤的。

        ——

        “喂……”在秦鶴望準備敲門之前，曲回舟接通了電話。

        秦鶴望放下了已經抬起來的手，目光仿佛能透過面前的這道門直接看見客廳里的人。

        “舟舟，是我。”秦鶴望開口，聽見對面呼吸亂了一瞬，最后只應了一個短短的“嗯”。

        “你會有新的戀人嗎？”

        秦鶴望直接開口詢問：“你們會一起建立一個新的家庭，然后你會徹底的忘記我的存在。”

        “是這樣嗎？”秦鶴望的語氣帶著自己都不自知的質問，在話說出口之后，他也有一瞬間的疑惑，為什么自己會用到“忘記”這個詞。

        秦鶴望聽見話筒的對面有東西從桌上掉下去的聲音，玻璃杯破碎的響聲清脆，聽起來有些刺耳。

        “是這樣的。”秦鶴望聽見他如此回答道。

        “為什么呢？”秦鶴望的額頭抵著門板，眼睛泛紅，臉在走廊的燈光下顯出一種沒有生氣的白色。

        電梯在樓道里打開，有人從電梯里走過來，從走廊經過時目不斜視，好像完全沒有看見站在這里的人。

        曲回舟的聲音從話筒里傳出來，他的回復聽起來和秦鶴望的問題好像并沒有太大的聯系。

        “但是，人總是要生活的。”曲回舟把地上的玻璃渣撿起來扔進垃圾桶里，手上的傷口淌下的血液順著指尖滴落在地板上，聞到了血腥味的貓在旁邊不安的叫喚。

        曲回舟沒有去管手上的小傷口，語氣聽起來有些緩慢，他繼續著剛才的話：“人需要社交、需要工作……一天大部分的時間都在忙碌……”

        “沒有人能永遠的停留在自己的小世界里。”

        而那些悲觀的情緒，也總該有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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