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場可以容納一百多名觀眾，除過來海島蒞臨檢查的領導之外，海島軍營的幾位重量級別的人物都在作陪，平時門可羅雀的劇場此時變得十分喧鬧，來來往往都是綠軍裝的戰士們，程顏青趴在陸今安的背上，快到劇場的時候輕聲說，“放我下來！”

“來都來了，不在這點路上！”陸今安以為她怕他累。

“今天來的都是上級領導，我爸對你一向期望很好，不想給他找不痛快，你扶著我，我單腿蹦過去……”

程顏青知道今天是個重要的日子，曉玲表演的好有可能被上級領導挑中調到外面的文工團，而陸今安，也完全有可能是那些領導考察的對象……

陸今安還是不肯放，程顏青故意開玩笑說，“如果你當著眾人面，承認我們在談朋友，那你背著也無妨，說不定還能讓幾位大領導贊賞你善良有愛心�！�

陸今安知道她是激將法，但也不好再聽這些臉紅耳熱的話，他放下程顏青，單手攙著她，朝著劇場一蹦一跳走……

陸曉玲坐在后臺，心里緊張，大腦也是一片空白，連化妝的手都在發抖，這種場面她第一次經歷，也不知道會怎么樣。

以前文工團的幾個同志跟她說笑打鬧，情同姐妹，自從程顏青和她走得近后，幾個人有意孤立她，她年紀本來就小，現在更冷清。

“曉玲，我來幫你化妝！”

“程姨，你受著傷怎么還來了？”

陸曉玲看到程顏青一蹦一跳過來，那層緊張頓時消散不少，程顏青看了一眼角落里說說笑笑的女兵，笑著對陸曉玲說，“我不來你爸也得來，我現在是你爸的小尾巴，他去哪我去哪……不然沒有人照顧我，多悲慘？”

其實這話也有勸慰陸曉玲的意思，那些人什么態度，根本無需在意，她們現在除了羨慕嫉妒之外，真的沒有第三種情緒存在。

這是女更衣室，陸今安不好進來，程顏青幫著陸曉玲化妝，輕聲叮嚀，“領導也是人，不是大老虎，如果你實在緊張，就想象自己一個人在排練，演好演壞，有我來兜底……”

“那不是壞了師傅的名聲？”陸曉玲想笑。

“師傅這名聲已經夠壞了，再來點壞，說不定歪打正著，讓別人開心一下也是積德�！背填伹鄾]說假話，原主高傲自私，她的名字在海島是如雷貫耳……

人活在世上，無非就是笑笑別人，再讓別人笑笑，這一點，她早就想明白。

陸曉玲只想過別人的嘲笑，哪想過自己倒霉別人開心這樣的角度，不由笑出了聲，“程姨，你以前說話都是冷冰冰的，現在這么有趣，是因為讓別人開心多了嗎？”

“不是，是有一個人讓我開心了！”

“誰？”

程顏青往門外瞄了一眼，陸今安像一棵綠松，筆挺立于門口，心里一陣安然，陸曉玲很聰明知道她在說誰，頓時了然一笑，“演出馬上要開始了，程姨，你跟我爸去外面坐著吧，我保證，我一定會好好演�！�

回到劇場，陸今安照顧程顏青坐好后，走到前排跟領導們依次打招呼，程司令鄭重其事地跟幾位上級領導介紹，“老師長，這位可是我們團里優秀戰士，團級，就是他收養了兩個地震中的孤兒，最大的女孩已經十六歲了……”

“陸今安！”

那位老師長眼睛一亮，準確無誤地說出陸今安的名字，旁邊所有的人都含笑看著師長，“師長記性不錯，記得上次二級軍功表彰會上，是您給他頒的獎吧�！�

陸今安立刻給老師長敬禮，老師長點點頭，倍感欣慰，“我們軍中不缺好戰士，長江后浪推前浪，你們就是我軍將來的希望……臺上演出的，是你的女兒？”

“是！”

“那一定很優秀，繼承你骨子里這種英勇無懼，我很期待今天的演出。”

程顏青看出來了，自己家程司令把陸今安說得跟一朵花似的，看師長臉上的笑就看出來了，不過這樣一來，自己更像牛糞了，也好，牛糞擔當護花使者，以后葉綠花紅更茁壯。

程顏青以為陸今安會坐在前面為他留著的位置，沒想到他又回來，陪她坐在第四排，程顏青笑問，“怎么不坐在第一排？”

“視線不好，第四排看得更清楚！”陸今安如今也是撒謊不臉紅的高手，他無意識回頭，恰看到程顏青笑意吟吟看著他，陸今安立刻正襟危坐，心卻是后知后覺突突地直跳。

演出開始，劇場燈光一暗，臺上帷幕徐徐拉開。

陸曉玲穿著一件藍底白花的褂子，梳了發髻，明明是很稚嫩的樣子，只是唱腔一開，頓時驚艷四座，她嗓音音域寬闊，底氣十足，唱起阿慶嫂游刃有余，宛若真身現身。

陸今安也沒想到，短短幾天時間，程顏青把陸曉玲培養的這么好，以前，陸曉玲唱腔不足的地方完全克服，而且更加出彩。

前排幾位領導也十分滿意，唱到精彩的地方，竟然忘我的鼓掌，整個大劇場都是整齊響亮的掌聲，程顏青瞇著眼睛，心里幾分得意，我的徒弟怎么可能差得了？

就在這一幕劇要結束的時候，突然，陸曉玲亂了分寸，連連后退，接著一只黑貓像是瘋了一般朝著陸曉玲臉上抓過來，陸曉玲捂著臉嚇得大哭。

整個劇場全是錯愕的聲音，臺上幾個出場的文工團女兵互相抱在一起，卻沒有人替陸曉玲趕貓，最后還是幾個戰士沖上去趕走黑貓……

臺下幾個領導面面相覷，程司令立刻關切詢問，“還能不能唱？”

陸曉玲勉強鎮定，可是眼神里掩飾不住的慌亂，她掐著手心壓下那層恐懼，可是更可怕的事情來了，她忘記了下面的臺詞，她站在臺上，聚光燈打在身上，讓她每一個細微的表情都無處可逃，恐懼、窘迫還有緊張攫住她，讓她一片空白。

程顏青心疼壞了，她猛得站起來，站在黑暗里清唱，“壘起七星灶，銅壺煮三江，擺開八仙桌，招待十六方……”

陸今安也沒想到程顏青會這樣應對，他看她傷腳點地，單手扶著座椅扶手保持平衡，神色篤定地站到她身側，程顏青信賴地倚在他的身上，得到穩妥扶持，程顏青聲音更穩更亮……

陸曉玲也慢慢平靜下來，她擺好動作，表情逐漸自然，“來得都是客，全憑嘴一張，相逢開口笑……人一走，茶就涼，有什么周詳不周詳�！�

經歷過這次危機，陸曉玲謝幕的時候已經變得堅強，眼睛里多了一層沉穩，程顏青剛剛起猛了，腳踝疼得冒了一頭冷汗，陸今安從口袋里拿出手帕，“我信你，你是真心對曉玲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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