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沒有見白麗麗的母親，直到中午快開飯，一桌子的人等了十幾分鐘，一個穿著湖藍色套裝，踩著一雙黑色特供牛皮鞋的女人進來，頭發是燙過的，波浪卷貼著頭皮，顯得又時髦又老氣……

白麗麗咕噥地抱怨，“媽，都說了今天顏俊和他妹妹會過來，人家大老遠來了，您怎么不早點回家？”

白麗麗的母親牛云珍放下手里的包包，打量了一眼桌子上的人，笑著說，“單位臨時有事走不開，家里不是有張媽在，你們吃你們的，非得等我干嘛？再說了，顏俊也不是外人……我早見過他照片了，真人長得跟照片一樣帥氣。”

牛云珍嘴上說得一套，可是行動卻一點沒有因為客人來加快速度，先是去洗手間洗手，又細細擦了油，之后又回房間里鼓搗半天才緩緩出來。

一桌子的人生生又等了十分鐘，程顏青心想，這是擺得什么譜啊，一旁的陸今安看得出來程顏青今天有點煩躁，輕輕握住她的手小聲說，“南方人，跟北方人不一樣，說話做事慢悠悠的，你忍著點……”

陸今安從來都是光明磊落，不過他此時真有點擔心程顏青會忍不住，看她的臉色，已經是很不高興了，只能略略偏頭小聲勸了一句，程顏青回頭看他，深呼吸，“放心，我不會掀桌子！”

牛云珍坐下，張媽立刻開始盛飯，一桌子的人這才動起筷子，程顏俊餓了一路，剛準備吃一口肉，送到嘴邊，就聽到牛云珍嘆息一聲，“顏俊，現在我什么都滿意，就是我們家麗麗還是一個話務員……本來以為，從南方借調北方，也是一個機會，可是她也就是從分機調到了總機！”

這飯看來是沒那么好入口了，程顏青和陸今安都沒動筷子，端坐在那，程顏俊把送到嘴邊的肉放下，神色有些尷尬，“阿姨，當初應征入伍的時候就明確了兵種，麗麗是通訊兵，如果沒有上級命令，恐怕沒辦法調整崗位。”

這件事情，程顏俊聽白麗麗說過幾次，不過她也沒有明顯表示不滿，就是覺得話務兵有些累，有時候上晚班，守一晚上總機。

牛云珍慢條斯理地吃著米飯，一粒一粒數著似的，一邊招呼程顏青和陸今安，“我們邊吃邊說，快吃啊，不然飯菜都涼了……”

程顏青有點想念晉川大炕，還有那熱乎乎的豬肉燉粉條，現在面前擺著一小碗白米，桌上五六個菜，可是沒有一點點胃口。

程顏俊第一口米飯沒入口，牛云珍開口說，“你爸是司令，你也是團長級別，像我們政府機構，也就是一句話的事情……況且，以后你跟麗麗結婚，也不想她太辛苦吧，如果能做文職工作，對她以后發展也有好處不是？”

從很小的時候程司令對他們再三教導，長大以后不能借他的光，想要什么就得努力自己爭取，所以程家四個子女都是憑借自己能力入伍，一步一步升級。程顏俊生性溫厚，但他最瞧不起的也是走關系往上爬。

之前程顏青想借張國棟親戚做明星的事情，他就不止一次寫信委婉提醒程顏青這樣是不對的，盡管，程顏青做明星已經不屬于軍隊管理范圍。

程顏俊也有些不高興，但他還是禮貌地對牛云珍說，“阿姨，這件事情我跟麗麗談過，我認為不管在哪個職位上，只要是軍人，都在為祖國為人民做貢獻，這件事情，我不能幫她……”

“你這孩子，怎么這么死板呢，麗麗一直不好意思跟你提，她就知道你會拒絕，所以我們才一直不同意她跟你交往，你這樣將來怎么能有前途？”

“就是，年輕人要學得機智一點，你爸那么大一個司令，動動嘴皮子的事情。”

白志勇也在一旁幫腔，白麗麗始終乖得像是個小白兔，只負責察言觀色，時不時委屈地喊一聲，“爸，媽，你們別逼顏俊了，人家剛來！”

牛云珍開始擺陣，程顏青替程顏俊揪著心，本來以為剛剛見面不至于一觸即發，但顯然，這一家人就在等著這個場面，程顏俊跟程司令一個脾氣，倔勁犯了，十頭牛都拉不回來，“這個忙，我不能幫！”

這飯眼看是吃不下去，程顏青從中打岔，“叔叔阿姨，我爸從小教導我們，不能因為他是司令我們就有別的想法……不過，麗麗姐靠自己本事也能轉職啊，比如她有沒有發表過文章，寫過資料，我可以推薦她進文工團……”

“沒有！”

“那跳舞呢，我看到客廳放著她跳舞的照片，如果她跳舞跳得好……也是可以的，我們海島文工團每年都會招人，就是留不住。”

程顏青剛開口的時候，牛云珍明顯多了一份希望，以為這個妹妹比哥哥懂事，一聽程顏青要把女兒推薦到海島文工團，頓時拉下臉，“那海島吃菜都是問題，上海島有什么前途，你不是都想著要去外面做明星嗎，安得什么心你？”

程顏青有意要逗逗這一家子，想讓女兒換個軍職，打主意打到她哥哥身上了，也不看看她是誰，能由著他們這么玩？

程顏青一臉無辜，一副不知所措的表情，“剛剛阿姨不是說話務員太累嗎？我們海島文工團根本沒有什么演出，平時就是擦擦桌子，看看報紙，也就是年關的時候有演出任務，不過也就是給海島的戰士演幾場樣板戲……一點都不累。”

牛云珍聽完，氣得把碗筷都摔了，瞪著程顏青語氣十分不滿，“你們程家的孩子都這么不懂事嗎？這都是哪跟哪啊……真是飯都吃不下，我先回屋了，你們慢慢吃。”

程顏俊臉色也有點不好，白麗麗慌忙拍了拍程顏俊的胳膊，“顏俊，我媽就是太擔心我，畢竟松江離南陽這么遠，他們就我一個女兒……也就是想盡快把我安排好，你們別生氣，我媽一會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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