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老太太一拍大腿，一驚一乍地說，“不會是跟程顏斌一起去賣水果了吧，她怎么就這么犯……這么犯軸呢，自己送上門去讓人家羞辱？程顏青一副自家人是香餑餑的樣子，怎么了，我們家的姑娘又不是嫁不出去，你給我把她叫回來。”

“叫不回來！”

劉素梅從進門起，就聽到老太太罵自家女兒，罵完小的罵大的，剛剛如果不是她盯著老太太，那句犯賤都罵出來了。劉素梅把手里的菜扔到水盆，濺起來的水花憤怒地朝地上撲去，老太太嚇了一跳，然后嚷嚷，“怎么了，我這個長輩說幾句她怎么了？你好好管好你的女兒，別到時候成了破鞋，整個松江都沒有人要她。”

“您說話注意點，她也是您的孫女，高家的女兒……”

“嫁了人，就是別人家的人，我們高家絕后了……”高老太太打定主意要鬧一鬧，這幾天憋屈的火氣早就捅到嗓子眼了，她現在不鬧，死了就由著劉素梅稱王稱霸，無法無天，說不定將來要騎到自家兒子頭上。

劉素梅心頭一梗，這是他們婆媳多年來最大的芥蒂，老太太多少年都說她是個生不了男丁的兒媳婦，門里門外都是嫌棄，連眼神都帶著嫌惡，說當初高進民娶了別人家的女兒，現在恐怕兒子也大了……

劉素梅盯著老太太，忍著胸口滯悶，“媽，醫生都說了，生男生女是男人的事情，道士也說了，生男生女在于一個家的德行……您這么說，無非就是想氣我，但其實明理的人都知道這其中原由，生不出男丁不是我一個人的事情。”

“我們高家獨苗一個，到了進民這一帶，卻要絕后了……你說這話，天打雷劈！我們高家怎么對不住你了，你說我們沒德行，沒德行，我怎么生出高進民的？”高老太太上綱上線，氣氛劍拔弩張，婆媳大戰眼看就要觸發，這時高進民進來，一臉不悅，“素梅，我剛剛接到一個京都打來的電話，高虹說她去京都了，這事，你知道不知道？”

劉素梅此時情緒已經很不好，她抬頭看著高進民說，“我知道！”

高進民臉色不好看，公文包放下就跟劉素梅講起大道理，“你現在怎么也跟他們穿一條褲子了？程顏斌是個男人，咱們家可是女兒……你就這么放任不管，將來如果有什么事情，丟臉的還不是我們高家？”

劉素梅抬起頭看著一本正經地高進民，冷笑，“你們高家的臉面重要，還是我女兒的幸福重要？她是陪著程顏斌一起去京都看腿，又不是做什么見不得人的事情，這么上綱上線，是不是心里覺得你女兒就不是正經人？”

“孤男寡女……”

“程顏斌有分寸，不會傷害高虹……退一萬步講，他們即便有什么，也是要結婚的人，不必大驚小怪，哪個人不是這么過來的？”劉素梅鐵了心要護著高虹和程顏斌，高進民只剩下惱火的份，轉身安撫老太太，“媽，這件事情我來管，你不用操心了。”

高老太太此時已經有了心病，先是斐文華要做個體，現在又是劉素梅要造反，照這么下去，家里這些女眷都要被程顏青給帶壞了，她得想想辦法。

高老太太心事重重，把各種辦法都想了一次，最后還是決定再次去見見程顏青。高老太太瞞著家人，聲稱是要去走個親戚。結果，偷偷買了好酒好肉，左手拎右手拿，坐上了去海島的那艘貨船。

貨船很闊氣，里面一切都是新的，還有淡淡的油漆味道。

船上人很多，大多都是松江市人想要去海島看看如今的新面貌，老太太聽出口音，就忙上前搭話，“以前不就是一個窮得什么都沒有海島，有什么好看的？莫非，海島上有金礦？”

高老太太不信，那個閉塞海島還能比得上松江市，旁邊兩個婦女一見有了搭話的，立刻來了興致，“我們也不是單單去看看，聽說海島上又種出新品種水果，我們要去現摘些回來吃……天天呆在家里沒個去的地方，這不就是他們所說的旅游嗎？”

高老太太一聽笑了，“那你們還不如去松江市郊區山上，溪流邊，哪的風景不比個破海島好？聽說，以前都是鹽堿地，連喝淡水都是問題，海島上原住民常常要接著雨水澆地……你們還真信，那個程顏青會把海島建成什么世外桃源？”

“老太太，飯能亂吃，話不能亂說……我們眼見為實，誰也別在這時候下結論。”

兩個婦人自然不愿意承認，她們要去看的就是一個破爛地方，心里賭口氣，一路上再沒跟老太太說話，高老太太心里得意，到底是他們心虛。

夜晚，海上明月初升，海面上金光閃爍，安靜的像是一面寶藍色的鏡子。高老太太一個人站在甲板上吹風，不是因為別的，是因為她暈船。白天還好些，能看看海面上的船，天上的海鳥，到了晚上只剩下這白花花的月光，更是暈得找不著南北。

一個船員看到老太太暈成這樣，過來關心，“老人家，要不要吃顆暈車藥，我們船上有備……”

高老太太把所有怒氣都撒到了程顏青身上，“這個挨千刀的程顏青，也不知道用了什么迷魂大法，把這一群一群的人往這引，見了她，非得跟她理論理論。”

那個船員失笑，“老太太，這您就說得不對了，那個海島原來閉塞貧瘠，正是因為有了程顏青才改變了面貌，您覺得她不好……我們都覺得她是觀音菩薩下凡。原來我們家開著一條破漁船，每天冒著生命危險打漁，可是一年的收入連看病的錢都不夠，是因為有了程顏青，我們才有了這貨船……才賺到了錢。”

“你們沾了光，當然說她好……”

“難道你們不沾光嗎？她種的水果，開通的交通運輸船……還有那些新鮮的海魚，都不得靠著程顏青嗎？咱們吃水不能忘記挖井人……老人家，您說是嗎？”海員一番話，讓老太太自慚形穢，她只是擺擺手，“罷罷罷，我不跟你說了……你忙你的去，我喘會氣。”

老太太一想到自家孫女跟程顏斌很可能已經是生米煮成熟飯，心里對程顏青的怨意更深一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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