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路上，啟靈突然意識到明塵山的晴空萬里，很不自然，受靈力影響之故，像帶了個假面具。

        天色不變，天氣也不變，偶有降雨，卻是清戒師尊操縱陣法所得，全憑他和入承興致。

        幼時啟靈以為降雨是為養活成群的松柏和闊葉，后來才知，主山上的那些樹早已擺脫俗塵，靠靈力灌溉，與修士一樣了。

        從白光琉璃大門入得主山，蔚藍中有了一抹紫，初時不太明顯，轉過殿仙堂，途經主殿附近山丘，再往前五百步便是內門誦經堂，也就是內門的大課學堂，啟靈好奇打量過去，只感到了重重屏障，正如之前所說，內門對于任何修道內容都十分謹慎。

        院子倒是極為樸素，是符合仙者審美的陋室，無聲表達著特別的隱世美學，側邊一棵歪樹斜出，有盤虬臥龍之勢。

        啟靈看得入迷，差點踩上石疊而成的小溪，再看下去就要成門前的望山石了。

        原先也不是沒看到這些景，但前些日子是如何心境，啟靈不愿再提，如今到底看淡不少，許是成長了罷。

        七拐八拐地，她行至松照峰跟前，路上啟靈看到不少御劍而行的修者，有些年歲尚小，哎，那句話是什么來著，人比人氣死人，所以，不比不比啦，干脆瀟灑一些！

        從天上是俯觀美景，從地上就是置身美景中，曲徑通幽，與山水相融，自成一景，別有一番趣味。

        今日正是啟靈向入泉發布任務后的第四天，三日期已過，那丫頭倒是積極，已經在院前等候了。

        她小小身影，還是那般單薄，手指緊攥著，看著有些可憐，當真是在認真背誦啊，三天背不出來，再正常不過，畢竟有九冊。

        只是小丫頭顯然不這樣認為，只知道緊張到輕微發抖。真是個老實巴交的好孩子。

        “如何？”既然入泉對待此事如此認真，啟靈倒不好再插科打諢式地安慰她了，也正經起來。

        “只……只能算通讀，并未背下任何，可能就開篇創始元靈那一段，讓師姐失……”

        “很好！你看了九冊，我再與你說道，會更好理解，這里沒有科舉，入泉無需緊張。但是，我所說內容勢必對你有所助益，請務必認真聽。那么，咱們開始吧�！�

        “嗯！”

        她回答干脆，立馬拉了小凳坐好。無論是性格還是品質，都是那畫本子上妥妥的主角啊。

        啟靈先讓她按時間順序說了歷史梗概，小丫頭起初有些膽怯，后來說的起了興致，對答如流，從創始元靈任命女妲為靈錨，到神魔第三十二次大戰，女妲用天玄針蕩平魔障。

        雖有遺漏，但沒有錯處，啟靈為“人師”，老淚縱橫，驕傲不已。

        “如此這般，你已掌握了大概，之后，倒更像是你我探討了哈哈。若你知道了什么歷史密辛，還要勞煩分享了�！�

        此時正值平界春時，稻田風起，麥香兩岸，明塵山，松照峰，兩女其樂融融，分享著精神食量。

        “梗概有了，但具體事件發展何其多，不如，你挑感興趣的，咱們一起講講？”

        “這……”入泉不擅袒露心扉，被問后反而別扭的緊，她沉思片刻，有了答案：“前天我聽師姐自語，說了尊谷，說了幽都，更念了妖皇白澤的名字……”

        “誰誰誰？怎么可能！你聽錯了！我，我怎么會說他的名字。”

        入泉純良，竟被這么蹩腳的虛張聲勢給唬住，一時不知該如何答復，委屈地垂著腦袋。

        “哎，許是在備課的時候提到了吧，不好意思啦。他和如今四海八荒的勢力劃分，息息相關，不如就說這個好了�！�

        入泉聽后面上一掃難過，身子坐直，拉著小板凳靠的更近，倒是有點像個正常小孩子了，仰著頭期待聽故事。

        “三族三界由誰組成，你應是耳熟能詳的，我就不多說了，我要說的，是白澤提議的契機和緣由，也就是精怪起義和九尾狐事件�！�

        “精怪起義我看到過記載，但在九冊里只算小事，九尾狐事件么，完全不知道了，許是我漏看了，謝謝師姐，快與我講講吧！”

        啟靈抓了杯話梅汁，靠在一藤椅上，講述了起來：

        就在提議三族三界的前夕，距今九萬年前，精與怪兩族不甘妖族獨大，正式聯合，實力大增，又正值妖族新皇替舊皇，妖界不穩，他們便計劃著大舉入侵，卻偏偏踢到了銅墻鐵壁，遇上了史上最強妖皇——白澤，落得個被抹殺的下場，只留下些許殘部。

        “爾等死物，”說的精族；

        “和異類罷了�！敝傅墓肿濉�

        妖皇白澤，意氣風發，何等揮斥方遒。

        “還生得那么好看，尤其眼睛。”啟靈暗想。

        然而，就是此時，九尾狐事件事發，打亂了年輕妖皇的作戰節奏。

        古有神獸九尾狐，位列七十五神將之一，何等英姿，血統卻走向沒落。其后代修為最高的，也只有八條尾巴，再沒有九尾。

        然而，這世間所有的不可能，仿佛都在等一個可能。

        嫡系八尾妖狐做不到的事情，一個鹿妖和狐妖做到了，他們本是混血，卻誕下了一個有著九條尾巴的“狐貍”。一時間舉世震驚，連天庭各路神仙都要為之震上一震。

        “那到底什么是混血呢？這個說法，現在好像并不時興，莫非……對了！古有神獸，牛頭鹿身，這種，是不是就是？”入泉聽得認真，仔細思考后，問道。

        “非也，二次代井噴時出現的，才是�！�

        “嗯？這又是什么？”

        “從某一代開始，已經修煉成人形的妖，不再根據動物形態繁衍后代，而是通過人形結合，生下的后代，可同時擁有父母雙方的特征，且十個孩子，十個樣�！�

        “后世學者稱這個現象為二次代井噴。連獅妖和花妖都可以生下一朵有尾巴的花，想想這個畫面，已經完全超脫自然規律了�！�

        “原來如此，小時候倒是聽過不少類似妖族的傳聞，人們常說，他們有神獸之能，卻無神獸之德，危險的很。”

        “正是！”

        “無論從悟性還是初始靈力上，他們都比從獸形開始修煉的妖要高出太多。但是，在九尾狐事件之前，公知認定，四海八荒，除了妖皇之力，再沒手段可以創造神獸�！�

        “之前的混血再厲害，也只是‘怪物’，可是狐族的九尾，就是神獸的象征！眾生靈不得不思量，今日是九尾，那么明天，就有可能是十尾，后天，會不會就變成了十一尾？那么，混血還有上限嗎？”

        “正如你剛才所說，妖眾不生于結靈草，不是萬物靈力的結晶，不會有神族的使命感和道德觀，太強，在眾生靈眼里，就必定是禍害�！�

        之后這位九尾狐如何告別漂泊躲藏的日子，當上幽都教育責編，成為狐族首領，就是后話了。

        彼時，上天下地唯一九尾狐，才剛剛出生，眾生靈對妖族混血兒的忌憚已久，它一現世，就被視作莫大威脅和災星，眾生靈必要除之，好不凄慘。

        而它似乎真應了災星這個稱呼，一出生就害死了爹娘，又被精怪聯盟利用，坐實了聯盟暗中散布的“混血狂妄，自詡仙妖”說法，造成了妖族內憂外患的局面。

        精怪聯盟殘部眼見“仙妖”傳聞被做實，立馬假裝起妖族混血，大肆掠奪南州，殺人如麻，掀起巨浪。

        一時間，討伐以九尾狐為首的混血，成了大勢所趨、眾心所向，討伐隊伍里，更同時出現了神族和魔族，連死對頭都同仇敵愾起來。

        只可惜，妖皇是白澤。

        而白澤，無所畏懼。

        他站在一眾來討伐的大能之前，宣布：“吾亦是汝口中混血，卻承了太古妖皇之力，眾所周知，妖皇之力，只給妖族！”

        他玉指一揮：“非要單拎出來？此法甚好，但吾等如何愿意委屈自己，被冠以仙字稱呼！那么，從今日起，妖族有能之輩，都可被稱為靈妖，混血可以，萬年化形妖可以，連精和怪，亦可！如此集結成為妖族的上位者！”

        眾討伐者驚掉下巴，混血和萬年妖也就算了，怎么還有精和怪？

        原來，精、怪本族中，早有對聯盟不滿者，如今他們信步而來，接受白澤勸降，愿為靈妖，并拿出證據，揭露了聯盟有意滋事之嘴臉。

        “討伐者的由頭竟是‘一群腌臜小精、小怪’的騙局，這樣一來，他們就算心里還想討伐，面上卻是不能了。妖、精、怪自此大一統，白澤強勢，他們再想找機會誅滅混血時，已是不能。”

        啟靈說及此，不得不感嘆白澤的魄力。

        “四海八荒歷史，還真是波瀾壯闊啊，史書上寥寥幾筆的事情，也可這般精彩。”入泉與當事者混血們隔了無數個時空，只覺得有趣。果然，聽故事自當津津有味，當事者才痛苦又心酸。

        “師姐……你怎么了？”

        “哈哈，沒事啊，所以，三族三界里，妖族是妖、精、怪的合體。好了，其他的，你還想知道什么？”

        “嗯……”小丫頭如今膽子放開了些，瞇著眼睛，挺開心的樣子，“既然來了明塵山，不然，師姐給我講講修仙飛升的常識吧�！�

        “這個……飛升的事情，我又能和你說什么呢，”啟靈想起自己這八年來的種種掙扎，難免傷感，“起點的，是我這樣，頂峰的，是道沖子上仙那樣，你既然每月都能見著他，不如好好向他請教，定能有更多收獲�！�

        入泉一副不小心闖禍了的模樣，趕緊賠罪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師姐，我并非有意為難你，你，你比你想象中厲害太多了！”

        啟靈看她這個小模樣，由衷笑了起來。

        “不打緊啦�！�

        入泉靦腆點頭：“嗯嗯，說不定還可以向他討本秘籍給你�！�

        她若有所思，完全不等啟靈答復，又道：“那位是個近在眼前，又遠在天邊的，小女完全看不透他，他探了小女的靈力，說是絕然，但并非小女可用，還說……但凡哪天能用了，恐怕便是小女暴斃而亡之時。”

        啟靈聽后心驚不已，她本也在困惑，為何瘦小的她可以承載如此龐大的力量，“恐怕那靈力是依著你存在另一界中，你是它與平界的交接點�！�

        “有個小道士也是這么說的！”

        入泉甚少表現高昂的情緒，如今提到他，眼里倒是泛著星光。看來很喜歡啊，許是在玉虛宮交了個朋友。啟靈一臉慈愛。

        不過，有可能暴斃這件事，對于一個十三的小丫頭來說，還是太沉重了……

        啟靈想起了女妲靈力大亂那日，在開幕廣場上，和入泉同歲的其他平界少年、少女慌亂不已的畫面，不由擔心，小丫頭面上不表，心里該有多害怕啊。

        “嗯嗯，不過你放心，得了道沖子上仙檢查，定有萬全之策�！彼�俯過身去，想拍拍入泉，卻被小丫頭藏在袖子里的淤青轉移走了注意。

        “這！這是？”

        “哦哦……師姐不知，小女我本來就在練習術法，多有外傷，那昆侖山又是個不好走的，就摔了大跤，這才變成了這樣……現在，嗯，無論靈力還是修為都太弱了，確實有些尷尬，也沒有告訴其他�！�

        “我等會兒申請特效仙藥給你。哎呀，不說是給你的。其實你沒必要不好意思，你剛入山門，大家都理解的。”

        看她神情緊張，啟靈補充道，沒想到還是個挺要強的姑娘。

        “你是靈力宿主，現在在明塵山，無論師尊還是弟子，他們都會保護你的，你要適當相信他們�！�

        入泉聽完似乎放松了不少，點頭如搗蒜。又突然覺得哪里不對：“師姐，何必說他們，你也是明塵山的一份子啊。”

        “哈，我的情況特殊，你也知道的，兩年后，就是我與明塵山斷絕關系之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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